最后邵恩左手毯子右手拎了张椅子,把毯子摊开铺在徐扣弦光洁的腿上,做完这一系列准备。
邵恩自己往椅子上一坐,才开了口,对宋知非抱歉道,“见笑了。”
宋知非抱拳回,“哪里哪里,我,宋知非,专业吃瓜五十年,今天这瓜太酸爽了。”
徐扣弦则是不安分的把毯子折了折,最后直接掀开,放弃柔软的沙发,光脚下地,坐到了邵恩腿上。
她找到了更柔软的地方,颇为舒心,脸上是笑意,说话却还严肃的腔调,“说说吧,你准备怎么办?”
邵恩抱着徐扣弦的腰,把她固定在自己腿上,挑了下眉回,“之前她们怎么闹我都不管,但我觉得这次没有那么简单,之前都是拐我的女人自己过来撒泼的。”
“我也觉得,正常不会让十几岁的女儿过来找本来就不太熟的哥哥,除非是脑子不好使,觉得你会去可怜小姑娘?”徐扣弦眉头紧皱。
邵恩叹了口气,拿手指去抚平徐扣弦眉宇间的褶,温声讲道,“我喜欢你笑着,笑着好看。”
徐扣弦立刻变了脸,露了个笑给他。
她心疼他,实在是笑不太出来,人总应该有点自知之明,做了亏心事还能理直气壮的见多了。
徐扣弦生活的大环境下,强取豪夺跟暗中做扣都是寻常之事,她从小就看惯了商场上那些手段,对人性从来不抱什么特别的希望。
但跟金月和邵水一样毁了别人小半辈子,还觉得自己是受害者的,徐扣弦真是头一次见。
不管名利场上怎么脏,最起码大家都是要脸的。
现在明显就是对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想要死磕到底了。
“你户口本现在是独立的?”徐扣弦从根源入手跟邵恩确认。
邵恩点头,“我的户口是后来……岁今家里人帮我补的,没改名是因为改名牵扯的太多了,懒得改。”
“所以拐了你的金月一开始跟你说你是1985年生的,那个身份是谁的?”徐扣弦又问。
“是她亲生儿子的……”邵恩闭着眼,回忆那些不堪的岁月,缓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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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今找到邵恩说他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弟弟的时候,邵恩也困惑过,他觉得这事不可思议,过于天方夜谭了。
那时候他已经在读研究生,拿导师的工资,自己也有兼职,所以经济宽裕了不少。
他特地回去调查过,金月肯定是不会主动承认自己是拐来的,因此邵恩压根也就没问金月,他只是回了趟家,他拿了自己二弟的头发,又给邻居家的老奶奶带了礼品,想塞了钱,老奶奶坚持不肯要,让邵恩自己留着花。
邵恩软磨硬泡才套出话来。
老奶奶老头去的早,只有一个女儿嫁到了村头,自己一个人独居,她从小看着邵恩长大的,慈祥且和蔼,对邵恩一直非常亲厚。
刚开始邵恩问她的时候,她一直守口如瓶。
可当邵恩讲,“奶奶,我亲生父母找到我了,他们说我是被拐到这来的时候。”
老奶奶突然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道,“什么?你不是被人抛弃了,金月正好儿子夭折,她好心领养回来的吗?”
“……”
一切的一切都对上了号。
金月的男人当时在外地煤矿挖煤,金月在外地的纺织厂做工,两人分隔两地,一两年才回一趟老家见上一年,家里重男轻女,金月上班忙,下班累,没时间看管儿子,自己的儿子不幸溺水。金月当时是辞了工作想回家坦白的,但鬼迷心窍的在火车上抱了另一个孩子,侥幸去当自己的儿子被“救了回来”。
一岁多的婴儿跟三岁的,也差不了太多,只是那时候给金月接生的是邻家老奶奶,婴儿经过自己的手,该有多大,自然是瞒不过老奶奶的。
金月声泪俱下的编了个谎话,“我儿子死了,我男人如果知道了,肯定会打死我的,我在医院领了一个没人要的孩子,您帮帮我行吗?”
老奶奶不知道金月在说谎,她也是女人,她明白女人失去了孩子的痛苦,也见过金月男人酒后暴打金月的样子。
于是她帮金月圆了谎,一个谎言要由无数个谎言着补回来。
邵恩不像邵黄,小时候看不出,可大了就能发现,邵恩长得俊,眉眼同邵黄跟金月都没有半分相似。
金月一口咬死了,邵恩是邵黄的种,可村里风言风语还是多,邵黄在矿里受了伤,拿了补助金回来务农后,邵恩本就不太好的童年更是被蒙上了一层阴霾。
非打即骂,尤其是邵恩的弟弟邵亮出生后,如果父子不像就罢了,亲兄弟,怎么可能差距如此之大?
邵恩不记得自己年少时候是怎么生活的了,时间太久了,只记得读初中时候,遇见了恩师,他供自己读高中,为了能让邵恩读高中,恩师甚至不顾家人劝阻,每个月出去兼职代课给邵恩挣生活费。
大学时候邵恩还因为念着,那是一家人,给家里寄钱供弟弟妹妹读书,当时他的想法是,毕竟生我养我,义务在。
若他从来没见过光,那黑暗对于邵恩来说也没有什么。
可偏偏邵恩从那个偏远的山村走了出来,走进了中国最好的大学之一,读了法律。
发现了他本该拥有的一切,是被人活生生剥夺的。
于情于理,都不会再有然后。
可邵恩是寻常人,是感情生物。
他知道了,他还是供弟弟邵亮读完了中专,问妹妹邵水要不要继续读中专。
仁至义尽之后,邵恩就再也不管了,任凭金月一家如何撒泼打滚,他都视而不见。
世界上本来就不应该有那种。
送养多年,没有尽过一天抚养义务,回头病重找回送走孩子道德绑架对方出钱治病献血的,所谓“感动中国”的傻逼事例。
也不该有,被拐卖大山妇女在小学教书,撑起一片天的血肉馒头。
邵恩从前是不屑去花时间跟精力彻底解决金月一家人,而现在他觉得时候到了。
他跟以前不一样了,之前自己孤家寡人一个,出了出差就睡办公室,一个月下来统共都回不了七天的家。
金月堵人都堵不到,溜着他们玩也挺好的。
现在不行了,他有徐扣弦了,该处理的事情,还是都处理完吧。
否则对自家小姑娘不太好。
邵恩可以任由自己被琐碎事缠身,但绝不允许有事情干遇到徐扣弦高兴。
每次听到邵恩轻描淡写的提这些,徐扣弦就会沉默,今天她一如既往的沉默,徐扣弦把头伏在邵恩温热的胸口,心头是荆棘藤蔓层层裹胁,随着邵恩的言语,缓慢的有血滴落下来。
“我跟金月没有任何关系,从来没在一个户口本上,没有合法收养关系,自然也无赡养义务,并且我可以联系到我亲生母亲当年火车同作为的阿姨,她可以指正是金月抱走了我。”邵恩讲完了过去,开始理性说明自己准备怎么办。
“那现在我们完全可以证明,你是被金月拐了的对吧?”徐扣弦问。
邵恩点头,他垂眸,去吻徐扣弦的额头,柔声哄她,“不管明天宝宝看到什么,都别害怕。”
他未曾在她面前展现过戾气的一面,他怕她不喜欢。
徐扣弦只是仰头的吻邵恩,鼻息的热气扑在想贴的脸颊之间,眼里忽而模糊不清,忽而真切清明。
宋知非低头玩了半天手机,给自己倒了杯果酒喝了大半,等这两个人亲吻完才开口,“听你俩的意思是走刑事程序,这个你俩特别熟,我不掺合,我就想问问,我有什么能帮到你们的吗?”
“有。”徐扣弦点头,“等会你睡客房,别特么的走错卧室来打扰我们睡觉。”
宋知非刚咽下去的酒差点儿咳出来,“……我就不该来,我图点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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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朝阳刚刚打破清晨雾气,撒在阳台地上,没什么温度,邵恩单衣咬着烟,肩头一沉,回眸看见徐扣弦披着件自己的西装外套,再往自己身上披另一件。
邵恩刚取下烟,想掐了,就听见徐扣弦讲,“给我一只吧。”
昨天两个人都没睡够,一大早,在阳台一起抽烟上劲儿。
抽完,徐扣弦问邵恩,“你是在想要求赔多少合适对吧?”
闻言邵恩愣了下,轻轻的笑了,“知我者,莫过于徐扣弦了。”
贩卖(拐卖)人口是刑事犯罪,但可以申请附带民事诉讼,起诉拐卖者,申请赔偿,比如精神损失费之流。
邵恩颔首,“没个五六十万,都弥补不了昨天我们没好好睡觉的过错。”
徐扣弦被邵恩逗笑了。
“所以一会儿什么行程?”徐扣弦去拉邵恩的手,晃了晃问他。
邵恩目视前方,睨了下冰封的人工湖,湖面结了层厚实的冰,在阳光下折射着柔和的光。
“先去银行打印流水,把我之前读书时候给过他们的先算清楚。”
“然后去公安局报案走流程。”邵恩一顿,“我觉得,今天能见到金月,你猜呢?”
徐扣弦冷笑了下,“我猜明年今日是金月忌日。”
“嗯。”邵恩低声嗯了下,然后又说道,“你是不是去看过周云深的案子了?我唯一一次输那个案子。”
徐扣弦敛眸,神色晦暗不明,那起拐卖案闹得沸沸扬扬,以萧默的影响力跟应家的财力,都无力胜诉。
全村都涉及了杀人跟拐卖,可没办法,现行法律就是在此处有漏洞。
刑法第二百四十二条,拐卖妇女、儿童罪。
犯本罪的,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并处罚金或者没收财产:情节特别严重的,处死刑,并处没收财产。
但实际上极少有判到死刑的,甚至有出来了重操旧业的。
社会上对此讨论不休,徐扣弦认为该死,可理性角度讲,万一直接判死刑,那大概率人贩子会对被拐者致残致死,反正横竖都是一死,量刑是为了保护受害者。。
可又矛盾,量刑轻,便会有人剑走偏锋的作恶。
是个拧紧的命题,想来就头疼。
邵恩拍了拍徐扣弦的头,“再回去睡会吧,我陪你一起。”
“好。”徐扣弦轻声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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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拉开了火车的窗帘,隔着玻璃像外面看出去。
金月年纪大了,睡眠少,她看着窗外游弋景物,把儿子邵亮拍打着叫醒了,“你姐手机还是打不通?”
邵亮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极不耐烦的又当着母亲的面重新打了一次,依旧是关机。
金月骂了声,“这个死丫头,成天搞些什么呢,办事一点儿也不利落。”
“我姐也是,关什么机啊。”邵亮跟着吐槽。
母女两人揣着一肚子坏水,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走在了黄泉路上。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因为三次元长期以来的问题,我一直入睡困难,靠药物过日子。
每次都说请假请假,还是会写完,强迫症习惯了做事情做到完,但身体真的不允许了。
接下来会努力调整作息,所以20号跟22号没更新,隔日更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