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方家女,也是董家妇,断没有为了你的女儿为了方家,就为难自己女儿的道理。”永宁侯夫人淡淡说道。
董慧心头一松,母亲,终究还是爱她的吧?!
跪着的人闻言,哭声猝然而止,错愕抬头,看向永宁侯夫人,“可明明心儿才是你的……”
一瞬间永宁侯夫人脸色煞白,嚯的起身,一把将自己的衣裙从跪在地上的弟妹手中拽出,“方家的事,你自己解决,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不要再来找我了!”
说罢,永宁侯夫人提脚离开。
董慧有心相送,可满脑子都是舅母方才那被打断的半句话。
“明明心儿才是你的……”
心儿,方濯心,她刚刚被禁足罚送冷宫的表姐。
舅母想说什么,竟然能让常年没有什么情绪起伏的母亲,激动成这般!
舅母和表哥方卓然在永宁侯府住的日子可不短,这些年,母亲待这娘家弟媳,委实很好,从未红过脸。
刚刚舅母提起,让自己进宫,母亲都眼底风丝不动,怎么提起这样半句话,倒是神情大变。
而且,母亲在离开一瞬,她看的清楚,母亲分明是瞥了她一眼,那眼神,竟像是……心虚!
母亲心虚什么?
脑中盘亘起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念头,董慧被这倏忽而现的想法惊得浑身一颤,背心冷汗转眼湿透本就不算厚的春衣。
“舅母,你方才说什么?”大吸一口气,董慧目光盯着永宁侯夫人离开的方向尚未收回,怔然问瘫坐在地上的舅母。
只是,不及董慧言落,她舅母便发疯一样,蹭的起身,一阵风拔足跑了出去。
董慧……
待到屋里只剩董慧一人,她的丫鬟小心翼翼捧着一盏热茶进来,“小姐,喝口热茶吧,方才接了半天雨水,定是浸了一身的寒气,这是奴婢从厨房端来的红枣姜丝茶。”
董慧面无表情的脸,倏忽间,眼底便有热泪滚出。
连跟前的丫鬟都知道,大雨天的,恐她积了寒气在体内,要她喝一盏热茶驱寒,她的亲生母亲,竟是一句不提。
看她的眼神,寒凉中,永远带着拒之千里的冷漠。
就连舅母提出那样过分的要求,母亲竟然也……她到底是不是母亲亲生的,为何母亲要这样对她。
对哥哥,就嘘寒问暖,到了她身上,连个陌生人都不如!
死死攥着手里的丝帕,董慧只觉胸口像是被人撕开一个口子,倒入锋利的冰块。
“小姐?”
眼看董慧神色痛苦,丫鬟担心的唤道,叹了一口气,道:“小姐又和夫人伤心了?小姐别伤心了,夫人就是那样的性子,这些年,小姐身边吃的用的,哪样不是夫人亲手置办的,都是最最好的,满京都的名媛小姐,但凡别人有的,小姐都有,咱们府邸也不算是顶顶富贵,可夫人还是想方设法都给小姐置办,可见夫人心里,是有小姐的,只是表达的不称小姐的心。”
董慧听着,嘴角微微扯出一个冷笑。
每每她因为母亲的冷淡而伤心难过,这婢子都会如此劝她。
没错,她的吃穿用度,恐怕满京城也是头一个了。
可……小时候尚且不觉,随着年纪长大,她却越发觉得,母亲如此,就是为了遮掩,为了做样子给人看。
给她置办一切人前能体现的关爱,如此,就能掩饰对她的冷漠和疏离。
母亲……何必如此!
接过婢子手中的那盏姜丝红枣茶,董慧仰头一口喝了,“怎么味道有些涩?”
婢子忙道:“听厨房的人说,少爷这几日有些风寒,吃药又觉味苦不肯好好吃,夫人便让人在这红枣茶里,加了几味大夫开的药,哄着少爷喝,反正也是治风寒的,奴婢想着无碍,便给小姐也……”
说着说着,那婢子自己就觉出不对劲。
若说夫人天性冷淡,可对少爷的关心,却是无微不至,唯独对小姐……
思绪一闪而过,婢子忙住了嘴,不安的看向董慧,“小姐……”
董慧苦笑,没有说话,却是耳边听到心口有破碎的声音一丝一丝传来。
正说话,方卓然红着眼眶一头进来。
那婢子一惊,“表少爷,这里是小姐的闺房,您怎么……”
纵然两人的关系已经是人人心知肚明,可到底既未交换庚帖,又未名正言顺的提亲,该避讳的男女大防,总要避讳!
婢子说着话,起身就要去拦跨进来的方卓然。
方卓然一把推开婢子,红着眼睛看向董慧,上前两步,“你和我娘说什么了,她哭的死去活来。”
董慧定定看着方卓然,一瞬间,本就因为母亲的疏离冷漠而疼的喘不过气的心,像是要炸了一样。
方卓然还在继续,“我长这么大,从未见过我娘如此,你知道,我娘一直是个自强的人,从不肯轻易落泪,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你说了什么伤她心的话?慧儿,你若和我赌气,什么话,只管对我说,我娘待你,一直像自己亲闺女一样,你怎么忍心?”
董慧听着方卓然莫名其妙的指责,忽的嘴角一笑。
“舅母让我救你妹妹呢!”
方卓然一怔,“让你救心儿?你若有法子救心儿,你就答应她吧,不说心儿是你的表姐,你也知道,我娘一贯是知恩图报的人,你若答应了她,日后我们成亲,我娘一定会加倍的对你好。”
董慧嘴角的笑,越发凄苦的粲然。
“舅母是想要让我进宫选秀呢,你也觉得,我该答应吗?”
方卓然闻言,一张脸立刻就白了,“什么?我娘……我娘没有这么说啊,我娘没说啊……”
踉跄着向后连连退了几步,还好伸手扶住背后的桌子,才没有摔倒。
董慧起身,直逼方卓然面前,嘴角噙着的那抹笑,越发的浓烈,“现在我告诉你了,那你告诉我,我要不要答应你娘,讨她欢心?”
董慧的笑,落在方卓然眼中,只觉刺的眼睛生疼,“慧儿,你不要笑,好不好。”
“不笑?难道是哭吗?也是,你不分青红皂白,就这样跑来指责我,我的确是应该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