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苦大师低头,端起茶杯饮茶,笑而不语。
  “大师慧眼,我就不再隐瞒了。”姚玉苏抬起头,嘴角稍扬,“为了我肚子里这个孩子能名正言顺地生下来,大师必须得助我一臂之力。”
  “贫僧乃方外之人,不便与插手施主的事。”
  “若不插手便一开始就不插手,现在收手,晚了。”姚玉苏轻哼一声,显然盯准了他,不会轻易放人了。
  三苦大师以沉默相对,不屈服不抵抗。
  姚玉苏自然也有法子让他点头,她摸着小腹,道:“我这肚里的孩子说不定就是个男胎,一旦降生很有可能便是储君。大师修佛道已久,自然知道积累功德有多么重要。如今陛下无子,若我的孩子顺利产下,大师自然应该记头功。”
  三苦还从未遇见过这般难缠的人,明明是她有求于人,却说得像是他必须要做的事情一般。近日不少人变相地贿赂他求他,可没有一个人有眼前这个人这般底气深厚的。
  他微微抬眸看向对面的人,同样是两只眼睛一张嘴一个鼻子,怎么就比旁人厉害呢?
  “你是天生凤命,注定要侍两代君主,便是没有贫僧的帮忙你也能达成夙愿。”三苦无奈地点明。
  姚玉苏眨眼一笑:“我知道。”
  三苦疑惑,知道了还要来求一个可有可无的助力?
  “我这个人喜欢做十成十把握的事。”她斜睨一眼,瞥向室内的佛祖画像,“只要不伤天害理,我想佛祖应该会眷顾我这般努力的人。”
  三苦:“……”见识了。
  第71章 有孕
  光华寺一行并未给众臣带来好消息, 反而让他们处于一个尴尬十足的境地。若反对姚氏入宫,那再上哪里去找一个寡宿之命的人来代替, 还得是凤命?若支持姚氏进宫,一女侍二夫, 这是饱读诗书的士大夫们完全不能容忍的事情。
  局面僵持,皇帝和朝臣们都静止不动了。
  “温水煮青蛙, 让他们熬着吧。”蔺郇表示。
  周麒麟点头认同,越是催促朝臣们越会反弹,说不定会有一些不好的联想,不利于计划的推行。蔺郇闭口不提,反而让朝臣们心里没底,由他们主动来提的几率更大。
  “那就得劳烦陛下再多装几次病了。”周麒麟道。
  蔺郇挑眉:“事不过三, 一味地装病只会让人心浮动,指不定他们还以为朕是短寿之人呢。”
  “那陛下的意思是……”周麒麟好奇地请教道, 难道还有别的招数吗?
  当然, 招数永远不乏新的。
  蔺郇每个月都要考校近卫营一次,或是骑射功夫或是近身搏斗,这个月也不例外。按照以往的规矩, 考校完了之后蔺郇会亲自上场演练一番。
  此次考校完毕,蔺郇照例表示要亲自演练一番骑射功夫, 众将士围绕着演武场, 自然也十分期待。
  “陛下, 雷电来了。”程刚亲自将蔺郇的战马给牵了过来。
  蔺郇一身轻装, 翻身上马, 干脆利落。
  蔺郇一上马,定点的靶位便被士兵们拔起,二十位士兵将靶位举在胸前,四处奔跑转移。蔺郇有言在先,最后被他命中靶的士兵将得厚赏,所以举着靶位的士兵是绝不会因为演示的是皇帝而悄悄放水。
  战场瞬息万变,敌人更是不会站在原地等你来射。蔺郇作这番演练的目的就是变相地告诉士兵们,光是能打中靶算不得什么,要在各种复杂的情况下同样能锁定敌人才是真功夫。
  从旁人的角度来看,二十位士兵早已将他们的眼睛绕花,别说拉弓射箭了,就连靶心他们都无法看清。
  程刚瞥了一眼众人的神情,心里一笑,抬头挺胸地看向场内之人。
  眼前的人是战场上摸爬滚打成长起来的皇帝,这点儿小把戏当然难不倒他。
  靶位动,身下的雷电自然也要动,一人一畜配合默契,蔺郇只要一夹马肚雷电便能准确地停下。
  “嗖——嗖——”
  箭矢射出,相继有靶位被命中。
  场上奔跑的士兵越来越少,蔺郇射击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最后一箭正中靶心之后,全场轰动,掌声四起。
  士兵们放下靶子,齐齐跪地,热烈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与他们而言,蔺郇做了再英明的决策,盐改税改,其实都不如当着他们这样演示一番来得振奋人心。他们会知道自己效忠了一位什么样的主子,整个队伍的凝聚力才能无比强大。
  蔺郇将箭筒挂上马背,笑着抬了抬弓,然后策马扬鞭朝场外而来。
  程刚正准备上前迎接,忽然看见马背上的人似乎晃动了一下,他以为是自己眼花,谁知,下一刻才得胜而归的人突然就从马背上栽倒了下来。
  ——
  月儿退进了云层,夜色有些许深沉,寂静的宫城里,有两道匆忙的身影走过长长的宫道。
  走在前面的是一名小太监,他打着灯笼为后面的人照亮道路。在他身后跟着一位身着桃红色衣裙的女子,金钗玉鬟,非一定品级不能装戴。
  “夫人小心点儿,看着脚下。”小太监轻声提醒道。
  女子脚步丝毫没有放缓,直至宫门口的时候,她甚至快走了一步超过了小太监,径直朝里面奔了去。
  蔺郇正穿着寝衣斜靠在软枕上看奏折,忽然一阵风刮来,殿门口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你怎么来了?”他惊奇抬头,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姚玉苏站在殿门口,深吸一口气,跨进殿门,朝他走来。
  “朕不是给你说了不严重吗,都是小伤,做戏罢了。”他见她神色低沉,隐有怒意,赶忙解释道。
  姚玉苏走到他的身前,忽然扬手——
  蔺郇闭眼,已经能想象这一巴掌落在自己脸上会有多痛了。
  她咬一咬牙,狠狠地将手放下,怒视他,不言不语。
  他没感觉到痛意,睁开眼看她这副既想动手又舍不得动手的模样,笑着就将人揽入了怀中。
  “别气了,朕就是怕你担心所以一早就让人传话给你了,怎么还是一副气鼓鼓的模样呢?”他搂着她用脸颊摩擦她的嫩脸蛋儿,恶意满满。
  姚玉苏伸手盖上他的脸将他一把推开,道:“你知道我这一路是怎么来的吗?”
  “怎么来的?”
  “我跳下马车,用了最快的速度赶来,中途甚至还差点儿摔了一跤。”她平稳了气息道。
  蔺郇心疼地捧着她的脸蛋儿,道:“傻姑娘,都说了没事了,怎么还这么冒冒失失的?”
  她瞥了他一眼,将他的大掌拉下来,盖住自己的小腹。
  “嗯?”他疑惑这样的举动。
  “你感觉到了吗?”她郑重其事地问。
  “什么……”他有些莫名其妙。
  姚玉苏眯眼,道:“这里,有你的孩子。”
  蔺郇:“??”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他看向她的神情渐渐收敛的笑意,瞳孔骤紧,眼眶放大,嘴角抿成了一条刚硬的线。
  “你,再说一遍。”
  她拉过他另一只手同样盖住她的小腹,十分正式地通知他:“我有孕了,两个月,是你的。”
  苏志喜正靠着殿门打瞌睡,忽然从里面传来一阵“噼里啪啦”地声音,像是瓷器碎了一地的动静。
  “怎么回事?”他一激灵,扶稳帽子,看向一旁的小太监。
  里面有小太监跑了出来,报告新任的总管大人,道:“苏公公,陛下有旨,谁也不准进里面去。”
  苏志喜摸不着头脑,这是出什么事儿了?难不成里面打起来了?
  蔺郇急得跳脚,矮桌上的茶壶茶杯通通被他的动静掀翻在地,他一脸焦急地看着姚玉苏,道:“你刚刚说自己怎么来的?差点儿摔了一跤?要不要紧啊,朕宣太医给你看看吧?”
  很好,她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陛下此时的感受便是我听到你坠马受伤时的感受。”她呼了一口气,终于解了心中的郁气。
  “这不是重点啊!”他急得不知所措,甚至单膝触地,跪在她的身前,“你有不有不舒服的地方?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朕?前些日子累到你了,是朕错了,你现在想要什么就说,朕一定满足你。”
  姚玉苏本来心中大块,但一看他这副着急的模样却又觉得好笑、心疼。
  “你起来啊。”她揪了一把他的胳膊。
  他摇头,半跪着仰视她,真心实意地道:“朕知道哪里错了,你不要生气。”
  “不气了。”她无奈放过他。
  他松了一口气,这才站了起来,然后便是欢天喜地地满屋子乱蹿。
  “朕有儿子了……”
  “朕马上就有儿子了!”
  “给他去个什么名儿好啊?”他忽然转头看他,煞有介事地道,“朕听说民间要给孩子取贱名才养活得大,我们给他取个什么小名好啊?”
  “傻缺。”她嗤笑一声。
  蔺郇皱眉:“胡说!这算名字?”
  “我说的是你。”她抬手,指了指他,“你瞧瞧,你这般不庄重地模样哪里像个帝王。”
  的确,他此时穿着寝衣,披头散发,脚上又没有穿靴子,若不是一身帝王气还在,跟街头讨饭的乞丐有何区别?
  他忽然停住了,不再团团转。
  她好奇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下一步又会有什么惊人之举。
  蔺郇轻轻握住双拳,一紧一松,像是做好了什么准备似的,朝她走来。
  “玉苏,有件事朕要跟你坦白一下。”他想用云淡风轻地口吻说出来,但因为在她面前撒谎确实不是他的强项,所以有些别扭。
  她微微往后一靠,如今“母凭子贵”,地位自然是非同一般了。明明知道他要说什么,但她还是装作不知道的“嗯”了一声。
  “嗯?”
  他诚挚地看着她,坐在她身旁,握着她的手道:“关于朕被太后下毒不能有子嗣一事……”
  “你是骗我的。”她眯起桃花眼,几乎是笃定地口吻。
  “不不,是真的,当时焦氏便是因此没能诞下孩子。太后给朕下的毒,十分剧烈,与朕……交欢的女子也不能幸免。”他看了她一眼,担心她会吃醋。
  姚玉苏挑眉,不否认她心里有些酸意,但这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他们都应该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