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琅乜了他一眼。
  他最是在意这件事情的,可因着这会儿打了胜仗,又从对方的身上占了不少好处,难得的竟然还有个好脸色。
  谢琅说:“要是让你们的先皇知道如今会变成这般,恐怕在当初……不,一直在后悔自己生了这么个儿子。”
  外族的王:“……”
  外族的王冷脸离开,还泄愤地重重踹了自己的手下一脚。
  这边得胜的消息也传到了京城去,谢琅也是时候要回京城了。
  裴慎是知府,一时半会儿还不能走。他当初来的匆忙,要走却是不容易的。他虽是临时调来,可一应文牒都十分齐全,要想回到京城里,还得等谢琅回到京城之后,皇帝论功行赏,要么给他升官,要么赏赐他财物。若是后者,他还得再等到年底,所有官员清算功绩,再按着功绩看是否要提拔,又是否要提拔回到京城里。
  他们离开京城之前,皇上虽然也没有说,可甄好做了大半辈子的首辅夫人,大约也能摸清楚皇上的意思。他当初派裴慎过来,一方面是信任裴慎的能力,另一方面,也是要再提拔裴慎,不会就这样放裴慎在怀州的。
  因而,谢琅都还没有准备动身,甄好就着手开始收拾起东西来。
  对此,裴慎也有些诧异:“京中的圣旨还没有来,夫人这般仓促做什么?”
  “一切都准备好了,到时候,等圣旨来了,我们也正好可以走了。”甄好算了算来回的日子,道:“等靖王殿下回到京城里,再等圣旨回来,我们赶去京城都还要费不少日子,若是去的早,说不定还能赶上过年,我也是很久没有见到福余了。”
  “靖王殿下都还没有离开呢。”
  谢琅要带着大军回京,路上可得费不少时候,更何况光军中那么多人,光是启程之前的准备,也要费上许多工夫。
  怀州百姓们有诸多不舍,与当初大军来怀州时的态度截然相反,这会儿都将靖王看做了大恩人,听闻靖王要走,更是连忙给他送东西,生怕亏待了他。
  好不容易等到谢琅回京城那日,所有的百姓都把他送到了城门口,一时让谢琅都不禁眼眶微红。大军长长的队伍缓缓地离开了怀州,站在城楼上看,只能看见长长的队伍越来越远,到了远处,只剩下了一条细细的长线。
  那条长线离开没几日,就又有人快马加鞭,连夜回到了怀州城里。
  甄好是半夜被外面的动静吵醒的,她刚睁开眼睛,裴慎就已经起来了。
  “出了什么事情了?”甄好问。
  裴慎弯腰穿鞋,回头对她道:“夫人别慌,我出去外面看看。”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府中上下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大军才出发没几日,靖王竟然被送了回来,他离开时意气风发,回来时,状态却不算是好,非但脸色惨白,眼睛紧闭,看着就跟大限将至一般。
  他是在路上出了事,好在还没离开多远,因着也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何事,他的手下们也不敢把他留在外头,便连夜送回到了怀州城里。
  官府里一时灯火通明,连甄好也坐不住了,闻讯走了出来。
  她见到靖王那副样子,便不禁眼皮一跳,想起了上辈子。
  上辈子,靖王也是在打了胜仗之后,回京城的路上中了瘴毒,连京城都没有赶到,就不幸在路上身亡。甄好来了怀州之后,便明里暗里提醒了好几回,后来见靖王一直无事,她自己都快忘了。
  不成想,靖王又中了瘴毒?
  怀州城里所有的大夫都被连夜找了过来,众人为靖王医治过后,却是皱起了眉头来。
  甄好问:“不是瘴毒?”
  “这症状瞧着,是与瘴毒很是相像。”大夫说:“只是怀州这儿,每年不小心中瘴毒的人也不少,解毒的药也常备着,方才给靖王殿下服下,却是没见好转。我猜着,靖王殿下应当是中了什么我们从未见过的毒。”
  甄好顿觉吃惊。
  她也不知道,是上辈子本就如此,还是因着她的缘故,这辈子生出了什么变故。
  “不是瘴毒,那又是什么?”裴慎皱起眉头。“靖王已经在回京城的路上,身边带着这么多人,怎么就偏偏只有他一个人出了事?”
  说起这事,靖王的那些手下也不禁有些羞愧。
  靖王身份尊贵,更是被所有人重重保护着,可军中却是没一个人出事,这中毒,也都是只冲着靖王来的,更显得他们失职了。
  他们才走了几日,也没离开多远。
  靖王的手下把靖王中毒前去过的地方,吃过的东西,做过的事情全说了,裴慎便连忙派人出去那边调查,而后又将附近所有的大夫都请了过来,给靖王医治。
  就连甄好,也连夜钻进了书房里,拿出了自己的医书看。
  重来一回,她还救过、帮过不少人,虽然靖王以前也做过许多混账事,可如今已经改好了,在怀州城里,他们接触的多,自从她与裴慎大婚之后,就再也没做过什么逾矩的事情。靖王殿下好的时候,也是个好人,还救了这么多人,两家走的近,还一块儿过了个年,刨去从前的事情不说,甄好对他的感官并不算坏,她不想让就一个相熟的人就这么白白的死了。
  第183章
  甄好不是什么大夫, 只多看了几本医书, 治病救人的事情她不敢乱来,好在还有怀州城中的大夫, 她只能多翻翻书,试图从中找出靖王是中了什么毒。
  靖王中的毒,发作的症状像是瘴毒一般, 可解毒的药服了不少,却一样也没有用, 反倒是让他中毒的迹象越来越严重。城中的大夫不敢再乱用药,生怕让他吃出什么毛病,可也毫无头绪。
  裴慎派去调查的人也回来了。战乱平定之后, 便又开始有人来怀州城, 周遭其他几座城也变得热闹了起来,城门口也不再限制其他人通行, 人一多,藏在暗处的东西也多了起来。
  谢琅停下休整时,觉得口味寡淡,便特地去了一处比较出名的食楼,本来是想要打打牙祭,不成想一吃就吃出了事情。那食楼的所有人都被盘查过,上到掌柜,下到洗碗的伙计,可每个人都战战兢兢,说不出是谁的错。
  非但是解毒的事情没有头绪, 连调查的事情也没有什么进展。
  倒是怀州百姓们听说了此事,纷纷担心不已,几次想要上门来看望,却都被挡在了门外,只得留下了带来的蔬菜瓜果。
  倒是城中有个大夫提出来:“会不会又是外族搞的鬼?”
  “外族?”
  “这毒药我不曾见过,说不定正是外族那边流出来的,外面人多眼杂,说不定王爷就是着了外族的道。”
  裴慎不禁沉思。
  这也不无道理。
  外族虽然战败了,可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又怀恨在心,背地里想要做点什么,两边的关系可不好,靖王每次与那新王碰见,可是回回都没有什么好脸色,保不准就是那外族的王下的手。
  裴慎深思过后,便让人去寻找关于外族的毒药与解药来,城中的大夫们一时便陷入了忙碌之中。
  去年井水被下毒时,甄好就四处寻来了不少医书,其中也包括了写了一些外族毒药的,这会儿也认真地翻了起来。
  铺子里不用时时看着,靖王又有性命安危,甄好拿着书的时候就多了。
  裴慎见了,心中便难免有些醋意。
  “夫人对那靖王,可比对我好多了。”他酸溜溜地说:“从来京城之前,便惦记着要我传话,生怕那靖王中了瘴毒,如今可瘴毒是没中,可也中了其他毒,夫人便整颗心落到了他身上,眼里头就见不着我了。”
  甄好哭笑不得。
  “你又在吃哪门子飞醋?”甄好说:“我都与你成婚了,难道还会想着别人不成?在怀州待了这么多日,我们与靖王已经相识,就算是我不急,我知道你心里肯定也是着急的,不然也不会派了那么多人手去调查此事,难道就准你着急,还不准我关心一下?”
  那可当然不行。
  裴慎心里想:他夫人莫不是忘了,那靖王先前还做过什么无耻的事情?
  哪怕是从前喊着要和离,可也没有当真和离,就这样,那混账王爷还不是看上了他的夫人,想方设法想要把夫人从他身边抢走。那混账王爷先做了这些事,难道还不准他不满了?
  就算如今靖王已经歇了这个念头,再也没提起过,可裴慎还记得,记得清清楚楚呢。
  他夫人倒是好心,不计前嫌,对那混账王爷还好声好气的。不过他夫人本来就是好人,对着所有人都好,不然当初也不会将他的神魂都勾了去。若是他夫人的好,是只对着他一个人好,那才是最好。
  “夫人是我的夫人,关心别人做什么?”裴慎说:“哪怕是当真担心靖王的安危,也不必白日里看医书,夜里也看医书,夫人对着我的事情,都没这样关心过呢。”
  这话说到后来,听着都像是无理取闹了。
  裴慎是她的夫君,她担心别人,难道还能越过了裴慎去?
  甄好还想反驳,可抬眼瞅瞅裴慎的脸色,又将喉咙口的话给咽了回去。与裴慎做越久的夫妻,她就越清楚,裴慎的心眼实在是小,什么也容不下,这会儿口中说着介意,心里头也当真是介意。
  她夫君是个心眼小的像针眼,她还能怎么着?也就只能哄着了。
  甄好便放柔了语气,好生与他说:“我担心靖王,不也是为了你吗?靖王若是好好回去了,那自然是好的,他若是出了事,哪怕不是在怀州出的事,皇上说不定都要迁怒于你,靖王是皇上的儿子,皇上不论如何看重你,都越不过靖王去。皇上若是生气,就让你留在怀州,回不去京城了怎么办?”
  裴慎的眉头果真是舒展了一些。
  甄好便顺着方才的话,接着说:“你要是留在怀州,我当然也是要留在怀州的。就算是回不去京城,这儿也不是不好,只是福余还在京城说不定还要闹腾,再说,你估计也会不情愿。”
  “我如何会不情愿?”
  “你当然会不情愿,留在怀州做知府,管的是怀州这一亩三分地,若是回不了京城,你满腔抱负得不到施展,你如何能忍得下,要是再等几年,京城里变的那么快,想回去可就更难了。”甄好瞅了瞅裴慎的脸色,见他脸色更好,才最后说:“要是我们能把靖王救回来,不说靖王,皇上也会高兴,皇上一高兴,可不就立刻把你调回京城去了?靖王早些好,我们就能早些回去,难道你连这也不高兴?”
  甄好又叹了一口气,语气中带着埋怨:“我这不还都是为了你吗?”
  裴慎便被哄得心都要化开了。
  哪怕他知道夫人这番话是在哄他,可听在耳朵里,又觉得浑身上下都舒坦的很,顺耳的不得了。再想靖王,都好像不那么不顺眼了。
  他还想着,要靖王那混账王爷最好早些醒过来,既不用再让夫人辛苦,他们也能早些回京城去。夫人还说他,分明自己心里也惦记着很,前几日还与他提起京城里哪家食楼的糕点最好吃,整个怀州都找不出来能比得过的。
  哎呀,夫人话里话外还说着他,这分明还是冲着他撒娇呢。
  裴慎拖长了音,似是为难的犹豫了好半会儿,才道:“那就暂时依夫人的。”
  第184章
  谢琅也不是一直昏迷着。
  他断断续续能醒来一会儿, 勉强能说清楚自己发生了什么。就如同裴慎查过的, 他也只知道自己是去打打牙祭吃了顿饭,谁知走出食楼之后没多久, 赶路的途中,忽然从马上一头栽了下来,而后就失去了知觉。
  当他知道自己可能是被外族陷害时, 谢琅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把人抓来。可偏偏, 就连裴慎也没有找到证据,他更是连行动都不便,因而只能暂时将这些不甘咽下。
  那毒不知道是什么毒, 没有解药, 也不知道来历,发作起来连活几日都不知道, 所有人都紧张不已,每回谢琅睁开眼睛,大家都要松一口气,生怕哪回他闭上眼睛,就没了生息。
  好在谢琅命大的很,一时半会儿也去不了。
  甄好翻了很久的医书,只是这回与裴慎无关,她却还是没翻出什么结果来。
  最后先找到线索的,还是裴慎。裴慎直接抓了一个外族人过来。
  外族离这儿近,从前怀州这儿便有许多外族人出现, 周遭几座城更是如此,只是后来开始打仗,许多外族人就被赶了出去,如今战败,那些人就又回来了。
  外族人的毒药,自然是他们自己最了解。
  裴慎抓的这个外族人还不是什么普通人,看着还有些地位,是他让胡大山出城去抓来的。这个外族人运气不好,本是出来散散心,没成想就倒霉地撞到了胡大山的手上。
  等那外族人知道了前因后果,更是瑟瑟发抖:“那毒又不是我下的,你们抓我干什么?就算是我们那的毒,我又不是大夫,怎么知道这是什么毒,你们抓我也没有用。”
  “你不懂,那你们那是不是还有其他人懂?”
  那人想了想,便说出了一个名字来:“这是我们国家最出名的大夫,如果当真是我们国家的毒药,他肯定知道。”
  裴慎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
  这外族人是个机灵的,立刻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