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杜书岱也忍不住笑道:“这好比庆君身穿大礼冠冕不远万里会见方运,都到门口了,可方运打开门后,一句话也不说,给了他们一个白眼,然后转身就走,能活活把人气死。幸好礼殿那帮老家伙不在,不然会被方运气得拂袖而去,一个国君,一个虚圣,简直在把礼法当玩物。”
“庆君这一拳卯足了力气,可方运一个挪移躲开,然后……庆君的老腰闪得不轻。”
“庆君和那些庆国官员估计肠子都悔青了,若带着正常的六旒或九旒冠冕来,方运根本没借口反击,然后他们可以顺理成章拿庆江商行的人让方运难堪。现在倒好,为了羞辱一下方运和景国戴三旒平天冠,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打断了正事,还毁了象州的庆官头领。”
“这么说来,自助者庆君助啊!方运和景国正好拿礼司和聂长举束手无策,现在聂长举犯了大错昏迷,方运和朝廷可以直接指派景官担任礼司司正!这样,庆官在象州中的高官全军覆没,再无一人担任四品或以上的官位。”
“方运这时候估计会在心里称赞,庆君仁义!”
方运的旧时同窗说着俏皮话,附近的人听得直笑。
第1708章 “张龙象”现身
方运的车队与私兵调转方向,驶向岳阳楼。
庆君和谷君的车队则停在三里亭原地,两国官员聚集在一起商讨对策,其间有一些官员因为意见不统一差点吵起来,若非此地特殊,他们一定会把这里当成朝堂一样展开激辩。
庆国与谷国也并非一团和气,各有派系。
聂长举昏迷了,庆君丢脸了,方运走了,好戏落幕,许多人陆续散开,或去岳阳楼下等待文会召开,或去巴陵城中吃喝游乐,了解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
不过,还有几万人依旧站在东城外。
庆国与谷国的官员足足讨论了半个小时才统一意见,两位庆君上车,车队也不去景国给两位国君安排的原庆君行宫,而是直接向岳阳楼进发。
庆君坐在车上,感受到马车的震动,轻轻一叹,眉头紧锁。
此次前来,庆君有极大的把握可以取得胜利,让方运文名受损,然后柳山里应外合,弹劾方运,让方运不再担任两州总督之位,被迫北上,与草蛮交战。
甚至于,连逼迫方运北上的具体过程,庆国重臣都已经反复推演,只要方运辞去两州总督之位,他们就有十成十的把握逼方运北上与妖蛮作战。
庆君没想到,自己竟然出师不利,成了天下的笑柄不说,还被冠以三流国君的臭名,这让任何一位国君都难以忍受,因为三流国君基本等同于昏君。
庆君缓缓深呼吸,很快把私心杂念都抛出脑海,随后,脸上浮现冷冷的笑意,现在只是开始,输给方运一次不会影响大局,后面还有张龙象,张龙象之后,还有一尊真正的大人物,足以让方运吃不了兜着走。
突然,街道两旁传来大喊声:“积善天子,景国锄奸,仁义君王,智勇无双!”
随后,数千人跟着齐声大喊:“积善天子,景国锄奸,仁义君王,智勇无双!”
庆君本来觉得已经消除之前的影响,可听到喊声,眼前一黑,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昏过去。
跟在庆君后面的庆国官员与象州庆官气得吹胡子瞪眼,这帮景国人简直太狠了,哪国国君也不应该受这种待遇,但偏偏他们不带任何脏字,而且表面上是称赞,就算想找他们的麻烦,也没有借口。
东城附近有不少凉棚酒楼,许多人在喝茶饮酒,几千人的叫声一出,喝茶的喷茶,喝酒的喷酒,不知道多少人被弄得哭笑不得,这种事要是被哪个坏心眼儿的史官列入正史,庆君会成为千年笑柄。
许多人甚至已经开始讨论,在其他国君的帝王本纪中,记载着何时何地做了什么壮举,可庆君以后在史书上,记载最多的就是某年某月被方虚圣一次羞辱、两次羞辱,然后又被景国百姓喊着口号羞辱。
“方运!”庆君猛地把桌边的酒水推到地上,咬牙切齿地低声喊着方运的名字,凶光毕露。
方运的马车不疾不徐向岳阳楼驶去,由于巴陵城中人实在太多,车队又在城中行驶,速度和行人走路差不多,从东门到岳阳楼所在的东门,需要很久的时间。
在马车里,方运不断思量,不知想到什么,脸上出现一抹多年未出现的坏笑。
“庆君啊庆君,是你自己一头撞过来,不要怪我……”
一刻钟后,论榜和巴陵城中突然热闹起来,因为张龙象出现在论榜之上,说已经抵达洞庭湖畔。
巴陵城所有酒楼中,最热闹的要数“问友居”。
这家酒楼本来非常普通,在上个月还默默无闻,名叫“迎客酒楼”,只因为离迎芳阁近,突然火爆起来,许多读书人聚集在这里讨论花青娘拜庆君之事。
本来到此为止,这家酒楼会一直平凡下去,直到方运微服私访,出现在酒楼之中,说出“谁是我们的友人,谁是我们的敌人,这是首要问题”,引发了圣道之音。
当天,方运引发圣道之音对酒楼掌柜来说是坏事,因为圣道之音的出现,让酒楼内的客人全部跑光,直奔岳阳楼而去,许多人甚至没有付钱,让掌柜欲哭无泪。
可是第二天,一个叫张宗石的童生前往酒楼,指点了酒楼掌柜。
酒楼掌柜认得这个张宗石曾经和方运同桌讨论,诚恳接受建议,马上把酒楼名换为‘问友居’,并花高价请巴陵城的二境书法家写了一联“谁是我们的友人,谁是我们的敌人,这是首要问题”挂在酒楼正中,焚香供奉,然后宣扬这句圣道之音诞生于此,甚至暗示以后方运可能会再次微服私访来这里。
方运的文名太盛,再加上民间不断圣化他,问友居立刻成为巴陵城最火爆的酒楼,掌柜经过张宗石指点,抵押借贷买下相邻的两处店铺,让酒楼规模扩大三倍,即便这样在晚上也经常满座,尤其是临近中秋,许多读书人宁可站在问友居外面高谈阔论等位置,也不去其他酒楼喝酒。
不过,最吸引巴陵城读书人的是,酒楼掌柜承诺,每隔几个月就公开展览张宗石收藏的“虚圣血诗墙”。
酒楼掌柜经常在客人面前称赞张宗石运气好,竟然能碰到方虚圣惩罚恶徒,并亲眼看到方运蘸着恶徒的血在墙壁上书写一首《春晓》,事后张宗石也果断,竟然把写着《春晓》的整面墙抠下来收藏。
现在,张宗石已经被人族各地收藏家踏破了门槛,目前最高价出到百万两白银或一件翰林文宝,可张宗石依旧不卖。
在“圣道之音源头”与“虚圣血诗墙”的吸引下,问友居成为目前巴陵城当之无愧的第一酒楼。
今日文会,酒楼掌柜抓住机会,把张宗石与虚圣血诗墙一同请到,大量十国之人涌入酒楼之中,谈天论地,没有桌子,许多人干脆站着。
酒楼掌柜也是个聪明人,不仅没有赶人,反而干脆将茶水免费,获得读书人一致好评,一些读书人甚至决定回家后就为问友居写篇文章。
当张龙象在论榜上说自己抵达后,部分客人快步离开,但还有大量客人没有走,因为洞庭湖太大,谁也不知道张龙象在何处。
张宗石就坐在虚圣血诗墙边,喝茶饮水,很少参与讨论,虽然他没有因为与方运有了一层关系而骄傲,但在其他读书人的眼里,他的地位终究已经不同,只能尽量保持沉默。
第1709章 文会席位
张宗石默默地喝着茶水,身边只有几个多年前就认识的好友,不时有人望向他,毫不掩饰目光中的羡慕。
这时候,邻桌一人大声问道:“张兄,您为何不去洞庭湖畔寻找张龙象?”
张宗石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瓷杯,问:“你让我说真话还是说假话?”
酒楼的一层顿时静了下来,在这问友居中,张宗石的文位不是最高的,权势不是最大的,但绝对是最有前途的,也绝对是最引人注目的。
那人道:“假话当如何?”
“张鸣州乃是行踪隐秘的高人,他若想现身,我等站在岳阳楼下便能看到,若他不想现身,我等找遍洞庭湖也寻不着。与其做徒劳之事,不如留在这里喝茶谈天,等待岳阳楼文会召开。”张宗石笑道。
“真话当如何?”那人继续问。
“张鸣州来象州,本就必输无疑,我们还是不要扰乱他心神为好,不然各地读书人一定会说方虚圣胜之不武。”张宗石笑道。
许多人跟着笑起来,身为景国人,身为象州人,身为与方运站在一起的人,的确要有这种自信。
“不错,此次文比,方虚圣必然大获全胜!来,大家一起敬方虚圣一杯!”一个身穿书生袍的大汉道。
众人轰然举杯,或茶或酒,举起满满的祝福,喝尽暖暖的希冀。
一个秀才道:“张兄,我们之所以不急着去岳阳楼,是因为抢不到好地方,到时候在外面席地而坐看个热闹即可。你为何还在这里?以你的门路,理当可以占据一个不错的位置吧?甲乙丙丁四大席位不用说,末席的位子,总得给你留一个吧。”
整间酒楼的所有人静下来,全都好奇地看向张宗石。
此次文会的席位是非常热闹的话题。
此次文会由孔城与象州官府联合举办,因为人数众多,席位极难安排,于是按照孔城的习惯,分出五席,分别是甲席、乙席、丙席、丁席和末席。
甲席就在岳阳楼下,后面的席位越来越远。到丁席为止,每个人不仅有单独的椅子,而且十人一桌,桌上有食物。
末席则只有单独的座位,没有桌子,但都有文会赠送的月饼。
末席之外,则摆放着大量的长板凳,按照各国区域就坐。不过,即便是这些位子也已经被占满,毕竟此次文会的人会不断增加,必然超过百万人,即便许多巴陵城人自带凳子椅子,也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坐下。
一旁的大汉羡慕道:“那还用问,以张兄之才,绝对可以位列末席。”
旁边一个蓝衣秀才收起扇子,滔滔不绝说起来。
“那倒未必。甲席就不用说了,那是各国君主、世家家主、大儒或各国权臣的坐席,不仅在圣院有话语权,而且足以决定一国事务,葛百万钱再多,也捞不到那里的席位。至于乙席,在座的都是大学士或豪门家主,在各国都有较高的地位,虽不能决定一国事务,但对一国有不弱的影响力,这同样不是有钱能坐在那里。”
“丙席则是翰林席位,若当官,则能影响一州的某些事务。据说葛百万就在丙席,他文位虽不高,但掌控庆江商行,足以影响数州的民生,可以说,丙席是低文位之人所能达到的极限,不可能升到乙席。丙席除了翰林和各大商行的大掌柜,还有一些世家子弟,或是青年俊彦,或是辈分较高,即便不是翰林也能入座。世家子弟的地位之高,有目共睹,不必多说。”
“丁席是进士席,除了进士可以坐,那些普通的世家子弟与豪门的精英都可以进入其中,少数名门家主以及一城首富也有资格入座。这些人,对一府的事务有一定的影响。”
“末席则是举人席,望族族长和各地富豪,都有办法进入,这些人,能对一县之地有影响。在以前,我们可能一生也无法达到达到末席之人的地位,不过随着文曲星力暴涨,天地元气大增,我们也有机会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
“张兄虽然文位只是童生,但说话极有见地,有进士之才。不过,此次文会乃是象州官府与孔城联手举办,席位请帖大都以传书形式发送,张兄一无官印,二无文名,负责文会之人邀请他入席的可能性非常渺茫。”
那大汉反驳道:“那可未必。我听一个在巴陵府当吏员的朋友说,此次文会的末席,不止邀请举人,还邀请了一些颇有名望的老秀才老童生,还有几十个颇有才名的童生与秀才。邀请张兄的话,不足为奇。”
蓝衣秀才微笑道:“论榜上已经有人断定,此次中秋文会,已然超越历年孔城的中秋文会,是近十几年来最盛大的文会,只有封圣文会可以稳胜一筹。按照规模和对人族的影响来说,相当于一次十国大比。如此重要的文会,容不得半点马虎,张兄在官府里无人,只是与方虚圣有一层极远的关系,所以我认定他难以位列坐席。”
那大汉道:“算了,不与你争了,我也不乱猜,直接问便是了。张兄,你是否收到文会的邀请?”
在场的人注视着张宗石,一些人甚至打着小算盘,如果张宗石真没收到邀请,那就说明他与方运几乎毫无关系,就算用手段得到虚圣血诗墙,方运也未必会出面。
张宗石面带微笑,道:“此事我本不想张扬,不过既然这位兄台问起,我便直说。昨日午间,在下收到总督府的请帖。”
“你看,我就说张兄有末席请帖吧!”那大汉畅快地笑道。
酒楼的人羡慕地看着张宗石,那蓝衣秀才正要说话,张宗石微笑道:“不是末席请帖,是丁席请帖。”
酒楼之中鸦雀无声,一个童生能得到末席请帖已经是极高的待遇,可张宗石竟然能得到丁席请帖,除了跟方运有关系,绝无第二个可能。
酒店掌柜按着算盘,哈哈一笑,道:“张老弟的嘴太严,我就实说了,中秋文会之后,张老弟会进入州衙当吏员,若是做得好,会进入总督府。”
众人皆惊,没想到,这里竟然真出了一尊大人物。
“恭喜张兄!”在场的所有人用热切的目光看着张宗石,心里大都想着如何交好张宗石。
张宗石起身拱手道:“多谢诸位。”并不倨傲,与之前毫无区别。
酒楼又热闹起来,纷纷讨论张宗石之事,突然,外面突然有人大喊:“张龙象作诗了!张龙象在论榜作诗了!”
第1710章 《观洞庭湖赠庆君》
张龙象作诗的消息犹如一阵狂风席卷圣元大陆。
由于只有举人或更高文位的读书人能进入论榜,其余人只能在繁华地段等待那些举人公布才能得知。
问友居中有几位外地的举人,因为谈论文会席位没有去看论榜,现在听到有人大喊,他们几人立刻拿出官印,附近的人全部闭上嘴,静静地看向这些举人。
数息后,一个举人睁开眼,点点头,道:“张龙象的确已经作了一首诗,名为《观洞庭湖赠庆君》。”
酒楼掌柜立刻大喊:“快!快上笔墨纸砚!”
一旁的小二立刻拿起笔墨纸砚,冲向那位举人。
那举人点点头,提笔便写,一边写一边口诵。
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
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