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均修忙着摇头解释,说到这他有点不好意思,手往后面缩了缩:我想回家一趟,孩子要开学了,想回家给他检查一下作业。
他没好意思说,其实是现在孟新辞的学费还没着落,万均修心里着急得要死。
他昨天就和李睿说好了,今天来接他。
李睿到的时候万均修正在换衣服,他抬头看到李睿,忙着说:赶紧过来帮我一下。
李睿帮他套好衣服,随口问他:要不让孟新辞晚一年再高考吧,你今年这样他怎么高考啊?
孟新辞摇摇头,不行,他本来上学就晚,要是再晚一年别的同学都比他大了。我都好了,不然为什么让你来接我。
他说得有道理,李睿找不到反驳的话,但自始至终他和万均修的关系会更亲一些,肯定会下意识地觉得万均修没必要这样,他是急性子,想到什么脱口就说出来:他都十八了,你也养了那么多年了,义务也好情谊也好,都够了。能上学就自己去上,不能上就去打工,或者去当兵,你那会不就是吗?干嘛非得求人啊,你和你家那个谁关系又不好
再不好,也总是亲戚不是我又不是不还她了,等我铺子开起来,我就还她。万均修在轮椅上坐稳,把两条腿捞起来放在踏板上。
他抬起头说:这话以后你别当着他面说,我就是知道不上学的日子太难了,所以小孩才怎么都要上学的。我和他哪有说什么谁拖欠谁的,那这段时间住院要不是他,我早死了。
他不高兴,连带着到车上都不和李睿搭话。李睿一边开车,一边侧头看坐在一边的万均修,是真的搞不懂他们这两个人。
他试探着问万均修:你别气了,当我说错了行吧?不过你也是,人家给你介绍对象,你又不要,把关系搞那么难看。你现在怎么想的,你以后不会真要打光棍吧?人家马上都要去上大学了,那你怎么办?
万均修没说话,以前拒绝相亲,一半处于自己的取向,一半是怕孟新辞受委屈。
那现在呢?现在还是一半处于自己的取向,另一半呢?
另一半还是因为孟新辞。
这一半是不能说出来的原因,不能说给李睿听,更不能说给孟新辞听。
说出来了,孟新辞就真的要被他栓得死死的,再也飞不起来了。
一直到现在,万均修还存有一点点希冀,希望孟新辞考上大学以后,去到了更远的地方就不会再把这段感情放在心上。
从这次住院以后,万均修就知道,孟新辞要是和他在一起,两个人就真的像掉进深渊里,再也不会有什么未来了。
他自己没有未来不重要,可是孟新辞不能。
万均修还正在神游,李睿突然停车拍了他一下,问他:你看,前面那个是不是孟新辞?
怎么可能是孟新辞,小孩这会应该在给他同学的表妹补课呢,现在那么热,怎么可能字啊大街上。
他抬起头看,心被狠狠地捏了一下。
是孟新辞,一个人坐在路边,穿着一件蓝色的工作服。
他正举着电话不知道在给谁讲电话,头还一点一点的,像是在道歉。
他胳膊肘还破了一点,裤子也脏脏的。
是摔跤了吗?他哪里来的电动车?不对,应该是他为什么会送外卖呢?不是在给别人补课吗?
所以自己住院的费用,都是小孩这么顶着大太阳赚来的吗?天气那么热,就连万均修的鼻尖上都出了点汗,更别说孟新辞这么晒着。
难怪有些时候万均修会看到孟新辞的胳膊很红,脸上也有一点点蜕皮的痕迹。
那会万均修还没当回事,只觉得太热,随口说让孟新辞出门的时候戴一顶鸭舌帽。
万均修突然难受得喘不上气来,愣着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转头问李睿:你知道他在送外卖吗?他不是和我说他在帮别人补课吗?他怎么会在这里呢?
李睿当然不知道,李睿忙着开车门打算下去看,我不知道啊,你别急我下去看看。
突然万均修抬手拉住他衣服,别去,别去
他那么要面子,他不想我担心,你去了,他都瞒不住了,求你了别去
你快开车,你别去,我们直直往前走
说到后面的时候,万均修的声音都大了起来,激动地催李睿快走。可他身体却一直往前倾,一直看着后视镜,直到再也看不到孟新辞。
等转角后,万均修小声地说:不管怎么,我一定要出院,这种日子再也不要这么过下去了。
我是真的搞不懂,你俩这是为什么,他瞒着你给你搞住院费,你瞒着他去给他借学费。哪是普通的抚养关系?夫妻都没你俩那么互相替对方着想的。李睿是真的看不懂万均修和孟新辞这样。
他是离过婚的,当初离婚的原因,就是对方觉得他没多少钱,又没前途。
这么一想,孟新辞和万均修确实奇怪。
瞥眼间,李睿看到万均修在掉眼泪,这下倒把他吓得不轻,又只能把车子停在路边。他以为是刚刚看到孟新辞在路边的样子心里一激动身上难受,他问万均修:没事吧,要不要回医院?是不是很难受啊,这孩子也是,都不跟你讲一声。
你别说他!他有什么错?是我,是我没有用,都是因为我他才要变得那么辛苦的。万均修很激动,几乎是吼出来的。
随后他有像自己说给自己听一样,小声地说:他那么好,为什么要喜欢我?他明明可以不用管我的
李睿没弄懂什么喜欢,以为是小孩对万均修日积月累的依赖,他随口安慰道:一家人嘛,你疼疼他,他疼疼你的,当然会喜欢你,你别难过呀。
万均修抬起头来,目光坚定地说:不,我不要他喜欢我。
作者有话要说:尖椒鸡昨天穿的鞋子不太防滑就很悲催在工作的地方摔了一跤,更丢人的是,我摔跤的时候给领导跪下去了哈哈哈,尼玛还磕了个响头所以昨天右手就被扭到了,就这会才发出来,我已经好很多啦,在码明天的了。
更搞笑的是,领导昨天给我发了个红包说年都拜了,红包当然要发,今天还送了我猪蹄让我补补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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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孟新辞今天一口气把这个夏天的冰淇淋都吃完了,他一个人坐在路边吃了好大的一个冰淇淋蛋糕。还是他最喜欢的芒果口味夹心,每一口都能吃到大颗大颗的芒果果粒。
要是能分万均修一点就好了,他也好喜欢吃芒果的。
但是不行,要是拿回去和万均修一起吃,就被万均修知道了。
这个冰淇淋蛋糕差不多要三百块,真的好贵,不过真的好好吃。吃起来甜甜的,冰冰的,但是一点都不腻,加上水果果粒,简直美味极了。
唯独一点不好,这个冰淇淋蛋糕,有一半摔到蛋糕盒里了,等孟新辞扶正以后都化了。孟新辞只能吃到一半。
饶是这一半,孟新辞都吃得够够的了。
昨天他做梦的时候,还梦到了自己买了一根好大的冰棍,今天果然是如愿了。孟新辞一直不停地往嘴里塞冰淇淋,就算是大热天,一口气吃那么多凉的也受不了,要知道这原本是四人份的冰淇淋蛋糕的。
从摔了这一跤,孟新辞原本还挺担心的,低声下气地给顾客道歉,又从微信上转了钱给另一个外卖员请他帮忙把这单送了。
到后面,他关掉接单的软件,把头盔放在蛋糕盒的旁边,捧着那盒冰淇淋蛋糕一口一口地往嘴巴里塞。
他现在完全感受不到这个蛋糕有多好吃,只是机械性地往嘴里塞,不能浪费,千万不能浪费,一点都不能浪费。
孟新辞突然觉得好累,不是说今天跑了那么久觉得很累,就是觉得很无力。
很多事情,明明已经努力了,但是还是觉得很差劲。住院费永远都是掐着点凑到的,学费虽然路晴锋借给他了,可终究要还。
突然觉得没意思,也不想那么拼了。因为孟新辞觉得,不管自己再怎么努力,都没办法够到头。这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松口气的日子,他过了快一个半月。
明明是高温预警的天气,他突然觉得好冷。
风吹到脸上明明是燥热的,但是吹到心窝口的时候孟新辞却觉得那阵风透心的凉,觉得五脏六腑都是空的,风一吹都能在他胸膛打个回旋。
孟新辞知道这么做不对,外卖软件关了今天就一分钱都没有了。日子还要继续,他现在肩膀上的担子还很重,不能这么任性。
可他就觉得,哪怕是一天,哦,不一个下午也好。就让他喘口气,就让他稍微松快一点。
孟新辞把不能吃了的那些冰淇淋蛋糕连同盒子一起扔进街边的垃圾桶,他今天中午又没来得及吃饭,突然站起来的时候一阵眩晕。孟新辞踉跄着一把扶住路边的围栏,好一阵才缓过来。
想回家,哪怕睡一会也行。医院的病床好小,都没办法揽着万均修攥着万均修的手睡一会。
仔细想想,孟新辞别说没吃午饭,昨晚也没睡好。或者说他最近都没睡好,只要一闭上眼睛,白天那些烦心事就一股脑地都冒出来了。
他觉得他的脑子里,像是有一本书被一只大手不停地翻着,每一页都是糟心事。有医院的账单,有升学的压力,有不能对万均修无法言说的感情。
最最重要的,还是万均修的身体。
他现在都不敢去复健室看万均修复健,只要一看到万均修痛苦难受的表情,孟新辞就觉得窒息。
问心有愧,如果不是他,万均修会轻松很多。现在万均修每一点痛苦,都和孟新辞脱不开干系。
就算万均修不是他喜欢他中意的人,他也没办法去面对这些痛苦。
喜欢,愧疚,这些情感杂糅在一起,让孟新辞连看万均修的眼睛都不敢。
孟新辞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勇敢,根本不是什么可以攻城略地的勇士。
就算自己借着光缝了一件铠甲,也很容易被利刃刺穿。
孟新辞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在住院部的走廊上,都快到万均修的病房了,他突然又不敢走进去了。
他今天摔的这一跤,连裤子都蹭破了一点。现在的孟新辞看起来好狼狈,要是万均修看到了,肯定有要问好多。
说不定,还会闹着要出院。
孟新辞不想看到万均修这样,他只是突然觉得很累,想歇会。但是他心里清楚,只要稍微让他睡一觉,明天他还可以爬起来继续的。
他能自己把自己治好,但是万均修看到他这样,这件事就会变成一根刺,随时随地地扎痛万均修。
哪怕好久以后,这根刺已经被新长出来的血肉包裹住,不再有什么威力,可它会一直存在。万均修就会永远记得这件事,记得这个闷热难耐的夏天。
孟新辞折头走到走廊尽头,躲到了楼梯间。
他想给万均修打电话,掏出手机来又不知道讲什么。他在万均修面前,一向没什么秘密可谈,只要一听到万均修的声音,他怕自己就再也忍不住了。
不由自主地,孟新辞掏出口袋里那包包装已经变形的香烟,抽出来一根点燃,烟雾缭绕中,他觉得自己稍稍好了一些。
鼓足勇气,他拨通了万均修的电话。
那边过了好一会才接通,听声音不像是在医院里,周围风声很大。
孟新辞立马提高警觉地问他:你在哪?你不在医院吗?
万均修的语气也好奇怪,不似平时的温柔,反而冷冷淡淡的。他说:嗯,我出院了。
你怎么能出院呢?谁让你出院的?那你现在在哪?孟新辞把烟头扔在地上,焦急地问他。
这里平时是不让抽烟的,更不可以乱扔烟头,孟新辞又弯腰捡起来,把烟头攥在掌心。
那边没回答,只有风声还一直钻进孟新辞的耳朵里,随着电波变成了不太舒服的噪音。
孟新辞用尽量克制的语气问万均修:那现在你在哪里?你回家了吗?
先前吃了好多凉的东西,这会肚子开始闹脾气,隐隐的痛感让他觉得十分难受,心情更加烦闷起来。
我在回家的路上,你要是忙完了,你也回家一趟,我正好有话要交代你。孟新辞听到万均修说了自己在哪里,心稍稍放下来一些。
可听到他这么冷冰冰地讲话,心里又说不出来的难受。
孟新辞担心自己是不是送外卖的事情被发现了,还是说家里又除了什么大事。他试探着问万均修:是什么事呀?你这么说,搞得我紧张兮兮的。
万均修没在电话里说,只说让孟新辞赶紧回家。
孟新辞搞不懂万均修到底要说什么,等他反应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想回家把万均修劝回来。他肯定是自己偷摸着出院的,医院这边肯定没同意。
前天医生还说了,下周还要做个检查,怎么可能今天就可以出院了?
怕就怕这样,万均修总是不等和孟新辞商量,就擅自做决定。他知道万均修是心疼钱,心疼他太累。
可孟新辞更心疼万均修的身体。
很多时候孟新辞甚至觉得万均修呆在医院里接受治疗,只有万均修好好的,孟新辞才会觉得心安,才会有动力接着往下走。
他根本就无法想象万均修如果有一点点意外,自己要怎么办。
孟新辞到家的时候,万均修已经坐在客厅里了。他脸色很差,看起来不像是不舒服,更像是心情不好。
孟新辞换了鞋子走进万均修,他蹲下身抬着头温柔地拉着万均修的手问道:怎么啦?怎么就出院了,我还正打算明天去给你交复健的钱呢。
万均修无法从孟新辞的双手中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就算想,换成动作也只是微微动了两下。
他的眼睛有点红,看起来像掉过眼泪。孟新辞看到他的眼眶红红的,带着点着急的口吻问他:怎么哭了?是哪里疼吗?是李睿叔叔送你回来的吗?他人呢?
万均修用下巴指了指茶几,孟新辞顺着万均修的视线看过去,是一叠钞票,看样子应该是几千块钱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