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大约明白,张灿是想努力上进,以此表明他对林婉的态度。林安不知道张灿能做到哪一步,但是张灿既有心,那他就看看张灿到底能坚持多久好了。
中午陪着两个妹妹吃了饭,晚上被猎户送到家门口,眼看天色见晚,猎户还不肯离开。
林安只好道:“你晚一点,吃过饭就自己过来,嗯?我都两日没见过平哥儿和茂哥儿了,总得见一见他们,考一考他们的功课。”
对两个妹妹,林安想法很简单,给她们找个人品端方的婆家,然后送一大笔嫁妆,自己则考了功名,给二人撑腰,让她们过得好;对平哥儿和茂哥儿的话,林安则是想让他们好好读书,身子健康,将来能早一些自立门户,也好让他和猎户二人早一点能过二人世界,因此对他们的功课要求极严,只要有时间,就会去考两人。
猎户也只是下意识的不肯和林安分开太久,见林安肯安慰他,心下大好,倒也不说甚么,只深深地看了林安一眼,心下就决定,等他看着林安进了林府大门,他自己回了家,吃了饭,就跳墙去看林安。
哪怕只能看着林安和两个小的说话也是好的。
林安不知猎户的想法,回到自己院子里,先擦了脸和手,换了身常服,就去看书房里正在写大字的两个小的。
平哥儿和茂哥儿一见林安,双眼就亮了起来。
好在二人早就被林安训练出了规矩,见林安来了,起身行了礼,接着就继续坐下写大字。
若是在林安从前生活的现代,字写不好其实也没什么,但是在古代,书生的字写的不好,那可是要闹大笑话的,因平哥儿和茂哥儿还小,又是打三岁起就开了蒙,平日比寻常学生聪明了三份,齐夫子和林安不想两人因此骄傲,就每日都要二人在功课之外,写上三十张大字,既是练字,也是磨练心性。
林安见两小写的认真,坐在一旁也不打扰他们,只拿了两小这几日的功课翻看。
待两小写完大字,林安又根据二人的功课考了二人一番,见二人对答如流,这才心下大好,还把打算给两人准备两只小马驹的事情说了出来。
林平和秦茂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林安笑道:“你们十日有一假,若是那日我有空,你们两个也可以请你们的师兄弟,一道往三哥的小庄子上去跑马。那里虽不如马场的马多,但是山野之间,自有一股野趣,去那里玩一玩,倒也无妨。”
林平高兴极了,他和秦茂两人在学堂里备受照顾。虽然知道这是因着哥哥的缘故,但是两人也不太愿意无缘无故受人恩惠。现下听林安说,允许他们请同窗去小庄子上玩,他们两个也能做上一回东道主,哪里能不高兴?
“谢谢哥哥!”
“谢谢林小叔!”
林安微微一笑。听说林平他们学堂里还有几个十五岁往上的没定亲的少年,正好让他看上一看,若有好的,可不就得给他妹子留着?
这么一想,等吃罢晚饭,林安又开始琢磨,待下一次华安县有人相邀,他却不能像之前那样推拒了。
受贿是不可能的,但是,见个面,吃顿饭,顺便见见有些人家的翩翩少年郎,那倒是可以的。
林安心中有了这么一个盘算,立刻就发现,自己的时间又有些不够用了。
吃饭应酬,总需要时间。
林安早早就把他的休沐日挪给了猎户和家人,剩下来的能应酬的时间,最后也只剩下了每天午饭和晚饭的时间。
幸而林安在衙门里并不算太忙,夏日炎炎,大家都懒得动弹,就连官司都少,林安这才有时间能和想搭上他关系的华安县的富户或是比他等级还低的官吏亦或是举人以上功名的人吃饭见面。
那些人都是人精,待得见到林安打量他们带去的后辈,脑袋里赚上一圈,想到林家还有个未出阁的姑娘,心中立时就有了数,一顿饭下来,话题没少往自家子侄身上转。
林安虽不接话,但也在明面上和暗地里,都去打听他看中的人家。
奈何这些人家里,要么就是那些少年不足以让他满意,要么就是少年家里太过复杂,嫡子庶子一大朵,林安舍不得林姝进去受苦,只得暂且搁下这件事。
另外林安还有心给林婉也寻摸寻摸,只是这件事情他决计不能说出口——不管张灿一年后,是否真的能让他信任,可是因着林婉还在为张家守孝,是张家妇的缘故,林安就甚么都不能说,甚至一点意思都不能露,只能悄悄的自己去看人。
可惜也没找到太合适的人家。
这头林安为着两个妹子操碎了心,猎户最见不得林安不高兴,自己也开始回忆,军营里是否有合适的人。甚至还要写信给他家将军二哥,想让将军二哥帮忙寻摸。
林安听到猎户的话,立刻就阻止道:“这就算了,我没打算把姝儿远嫁。”这可不是现代,就算远嫁了,坐个飞机,坐个动车,说是回娘家,抬脚就能走,受了气还能打电话抱怨,在古代若是远嫁,那就跟家里没娘家也差不了多少了,而没有娘家的媳妇儿的待遇,完全可以参考汪氏。而且林安又不打算做一辈子官,那位秦二哥若是找个官衔不低的人家,爬也要麻烦。
“而且现下圣上再次掌权,只怕太子正艰难着,二哥为着太子忙活都来不及,怎好让他再操这个心?”
这才打消了猎户的想法。
“姝儿眼看着就长大了,的确该找个好人家说亲了。”林安叹道,“只是这好人家,真真是太难找了。”
林安虽有感慨,但面上半点不肯露。
尤其是隔壁华阳县的县令宋瑜,再一次派了他的表弟陈恪往这边送礼的时候。
林安先前就不太愿意搭理陈恪。毕竟,无论陈恪人品如何,单单是陈恪娘的人品还有和汪氏的关系,林安就不好和陈恪走得太近。
只是先前他不曾做官时,不愿意搭理陈恪就不搭理了,但是现下他做了官,要顾忌的事情更多,又因陈恪是代表宋瑜来的,林安就是心中不喜,也只能见一见他。
“宋兄今日可好?”林安笑道,“前次宋兄来信说,不巧得了风寒,倒不知现下可是好了?”
陈恪却是想到表兄是在乡间看田地后,上山游玩,不巧淋了雨,被大雨阻在山上一.夜未归,后来被那个一直缠着表兄的秦修然给背会府衙的事情,微微一晃神,被林安目光扫了一眼,才回过神来,忙忙开口解释。
“多谢林大人惦念,表兄身子已经大好。只是公务繁忙,又不能亲自前来探望林大人,这才令学生送些自己庄子里种的西瓜过来。”
虽说不值甚么钱,但是平日为着维持关系,林安和宋瑜各是一县县令,既不能离开自己的县城见面,又不好送厚礼,只能送些不值钱的东西,以示交好了。
林安听了也笑:“早就听说宋兄庄子上的西瓜最是香甜,今日能得一尝,亦是幸事。”然后转头就吩咐下去,令人备上一车冰块,用棉被捂了,等陈恪走时,运了回去。
陈恪再次道谢。
二人你来我往,又应酬几句,林安才问道陈恪的学业。
陈恪神色登时黯淡了下来,片刻后才道:“表兄想让我来华安县求学。”
林安微微挑眉:“华安县?宋兄既在华阳县立足,你母亲和弟妹亦在那里,因何要赶了你来华安县?”
要知道,论起富足,华阳县可是比华安县高出一小节。而这一小节,也足以让华阳县拥有几个学识更好的夫子了。
陈恪却是心中苦涩,有口难言。
他着实不知该怎样对林安说,他要来华安县求学,完全是被他那位母亲逼的。
陈恪娘宋氏本就性子古怪,身子不好,亲生母亲的身份还在那里,陈恪就是再有道理,一旦碰上了固执倔强的陈恪娘,陈恪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就算是有人突然跳出来说,陈恪的命硬得很,不但克父,还会把母亲克死,同样还要克弟克妹,看,陈恪爹不是已经死了?陈恪娘不是身子不好,几次差点就要一命赴黄泉?还有陈恪的妹妹,不是说亲老是说不上?陈恪的弟弟功课远远不如陈恪?那全是陈恪的错啊!
只要把陈恪给远远地打发走了,陈太太你的病就能立时好了,陈恪的弟弟妹妹也会一辈子顺遂,只要把陈恪打发走了,只要这样就好。
于是陈恪娘就要写文书,把还没有成亲的陈恪分出陈家,并言明将来的养老不用陈恪,只用陈恪弟弟养老就行。只是这样一来,她分给陈恪的家产,就只有少少的二十亩田地和一处房产,外加一百两银子。
陈恪娘打算就这么把陈恪给打发出陈家。
好在陈恪娘行为糊涂,却被宋瑜及时拦住,好歹没闹到外面,惹人笑话去。
虽说孝字为大,可是分家的话,女子也只能分自己的嫁妆,若论家产……当然是只能由陈氏宗族和陈父的兄弟主持分家,陈恪娘这样分家,别说宋瑜不敢答应,陈家不会答应,就是世俗也是不肯的。
“您这样糊涂,将来表妹如何说亲?虽说有大笔的嫁妆,可若是兄妹手足不合,这名声若传出去,她如何能承受?”宋瑜见陈恪娘脸色微微变了变,又道,“还有二表弟,他今年才十一岁,恪儿已经十七了,也有了秀才功名,将来定会照看二表弟。可是如果您把陈恪这么分出去,将来二表弟没了亲生兄长看护不说,二表弟也要平白受人指摘,说他抢了长兄才应得的大半家产……这让二表弟如何做人?”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长远。姑母疼爱表妹和二表弟,就该为他们计长远,考虑多年之后的事情。”宋瑜隐隐有所指,“您现下就把他们的兄弟和兄妹情分都耗尽了,您在世时,恪儿自会听从您的话,照看他们,您若走了,恪儿可还会像您活着的时候这样尽心?您不为恪儿考虑,也该为表妹和二表弟考虑才好。”
陈恪娘闻言却怒道:“他敢!等我死前,必要陈恪用他的妻子儿女立下重誓,看护他弟弟妹妹一辈子!若有一丝一毫做的不够好,我定要化成厉鬼来索他性命,我就不信陈恪会不乖乖听话!”
宋瑜:“……”陈恪是您亲生的儿子,不是您的仇人来着。
好在有了宋瑜的一番话,陈恪娘终于不折腾着把陈恪分出去,让陈恪也担上个不孝的名声,不利科举。但是人不分出去,陈恪娘却不肯看着陈恪还待在家里,耽搁她还有两个小儿女的运道,愣是给了陈恪二十亩田地的地契,还有一百两银子,让陈恪自去别县求学,莫要误了家里的“好事”。
宋瑜对此既无可奈何,又松了口气。
在华阳县,有他这位姑母压制着,陈恪就是想好好读书都不能,又有表妹和二表弟傻傻的只知道跟着姑母行事,不敬长兄,倒不如让陈恪离开华阳县,去别处求学,功名一事暂且不提,至少让陈恪不再因家事郁郁寡欢,早日走出去才好。
如此一番,才有了陈恪来华安县送礼,并且请林安帮忙看着,何处适合陈恪求学。
林安:“……”这些都是陈家家事,陈恪你统统都告诉我一个外人,真的合适么?
且不提林安心中如何腹诽,他略一抬头,看到陈恪满面愁苦的表情,险险才憋住话,没有说出那些话来。
只安慰道:“世人本就有善有恶,有糊涂人,有聪明人。若是让恶人做了父母,虽有虎毒不食子,却也只是少数,人既要行恶事,又有几个在乎自己的子女的?同样的,若是糊涂人做了父母,若非他们自己愿意,亦少有肯自己清醒过来的。你只是运气不好,生母有些糊涂而已。你为人子,不能强行让令堂清醒,便只能远远观望,自得其乐,完善自身,考取功名,待令堂清醒了,再行孝道一事。”
林安的说法,却是直接反驳了世人常说的那句“天下无不是之父母”。
陈恪微微呆愣片刻,眼睛微微亮了几分:“是、是这样么?”
“那你觉得呢?”
陈恪沉默一会儿,才道:“金无赤足,人无完人。家母虽是母亲,可亦是人。既生而为人,便有不足之处。而家母的不足……便是不肯待我如弟妹一般。我为人子,不得驳斥家母,可是,”他稍稍一顿,双目中隐隐有了决定,“我亦不能因此而消沉颓废,自毁前程。”
这世上生来没有父母缘,不得父母喜欢的人的确不少。这些人或许也因父母的不喜、蔑视和偏心而痛苦迷茫,可是,痛苦和迷茫过后,他们能清醒的知道,无论父母如何,自己的前程却是不能因此而毁掉,那才是最重要的。
林安见陈恪虽然还在痛苦,但心中已然有了决定,至少是愿意暂时放下母亲的事情,为自己的前程一搏了,倒也放心。
“好在令堂给了你二十亩田地和百两银子,你自己又已经有了秀才功名。”林安道,“只是这二十亩田地的出息和这百两银子虽然能勉强支撑你三年后参加乡试,但是乡试之后如何打点,如何去京城考会试,这些银子怕就不足了。你将来且要如何打算?”
陈恪自是有打算的,老老实实地道:“我的功课刘夫子和表兄俱都看过,道我若肯用功两年,三年后的乡试或许有望,能够榜上提名,但是会试……那就不做想了。且如林大人所说,我手上的银子不够,倒也不愿拖累表兄,因此我想着,今年已到七月,我倒不如找出地方教上半年书,待明年攒了些银子,就在华安县寻一处地方继续读书,参加下一次的乡试。”
当然这只是他的想法,陈恪将他的想法说给宋瑜听时,宋瑜直接让陈恪不要担心银钱,只管读书就好。可是,宋瑜和他毕竟只是表兄弟,陈恪自己也一十有七,他总不愿再拖累宋瑜,才私底下有了这样的想法。
林安闻言,微微挑了挑眉,倒是觉得陈恪的主意实在。陈恪没钱,又是少年人,能拉下面子去教书挣钱,倒也算是不错的了。
“你既想好了,便将你这样想的缘故一一说与你表兄听,你心中有主意,他自然会听。至于你说的读书和教书一事,等你定了主意,再来寻我,这华安县如今哪家学堂适合你教书读书,我还是知道的。”
如此才把陈恪打发走。
林安心中略有感慨,走到书房,自己磨了墨,提笔写下“陈恪”二字,搁了笔,便盯着那二字开始思索。
待得猎户进了书房,看见那纸上的二字心中醋意大发,重重的冷哼一声,林安才反应过来。
“这二字不好。”猎户面无表情道,“当写我的名字才好。”
林安闻言只笑,伸手拉着猎户半弯着身子,凑到猎户颊边亲了一口,笑道:“那这样呢?”
“还是不好。”
“这样呢?”林安又在猎户唇上亲了一口。
“不好。”
“那要怎样才好?”林安怒了,“我写他的名字,自有缘故。我又不喜欢他那等模样……”
“要这样。”猎户直接堵住了林安的唇,探出舌,占有似的将林安吻得站立不稳,两只大手没动几下,就见林安的衣物都散落在地,猎户将书桌上那张写了陈恪名字的纸往地上一推,就把脸颊绯红的林安放了上去,两手上下求索,声音沙哑,“要这样,还有这样……这才足够。”
☆、第84章 做好人的大状元
且不提一场*之后,林安头脑重新清醒过来后,如何郁闷猎户的“偷袭”行为,如何愤愤自己的有一个专属地盘被猎户用某种特殊的方式“占有”了一半的所有权,林安在洗澡时狠狠掐了猎户结实的手臂后,刚出了书房门,就被衙门的师爷拦住了。
“大人,邸报传来,怕是,怕是南边又变天了。”
林安皱了皱眉,接过师爷手中的邸报一看,果然看到南方两个小城大涝的消息。
“原本前两年年景不好,咱们只当是老天爷发脾气,脾气发过了,这天儿也就好了,什么旱啊涝啊的就都没了,谁知道……”师爷原先也是南方人,叹道,“南边这一涝,怕是又要有不少流民北迁。大人看,咱们是不是要提前准备着?”
师爷也好,林安也好,他们一个是小小县城的师爷,一个只比师爷高上一点点,就算是有心想要为民效力,他们也没那个官位。
在其位而谋其政,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既然他们不在其位,亦不可能抛下华安县不去管,倒不如把他们现下能做好的事情做好。
林安道:“也好。这消息从南边传到京城,花了半月时间。又从京城待了几日,才写成邸报发到咱们这,又花了七八日时间。南边受灾严重的,即便是慢慢不行,再过上一两个月,怕也要往咱们这里来了。你去让人点一点县里粮仓里的粮食,再每日多派三分之一的人手去守着粮仓,夜间巡查加上一倍。还有守城门的兵士,让他们眼睛利着点,可别把那些带着病的流民给轻易放进来了,一旦发现有异,令人先查问,再找大夫看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