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南夏也这么觉得,总觉得他过于高冷了。不过,小时候并没有那种迫人的压迫感,虽然冷淡,骨子里有种公子哥的温文。
  经年以后,他变了很多。不,是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虽然同样安静,骨子里有些东西却好像改变了。
  被他用那种目光扫了一遍,她身上发冷,感觉像在冰天雪地里被剥光了围观一样。
  说笑就笑,跟你好像很热络,可说翻脸,那就是分分钟翻脸的狠人。
  现在这副模样,是打算装作不认识她吗?
  馆主叫来的那两个助手很快就到了近前,说明了这是什么地方,且道明了此地从不接待外客的原则,委婉地请他们出去。
  语气确实很委婉,但是姿态很高,一开始就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舒彦脸色涨红,有点恼羞成怒:“如果不接待外客,就该把你们的门都给关紧了!我既然进来了,就没有出去的道理!”
  两个助手为难地站在那里。
  过了会儿,馆主都过来了,问是怎么回事。
  舒彦随便指了旁边的一条裙子,看了眼南夏,说:“我要买这条。”
  馆主神色如常,甚至没有把一个年轻人的意气放在心上,平和地笑了笑说:“对不起,这是非卖品。”
  “我问你多少钱?”
  身边助手上下扫了他一眼,抱着肩膀说:“658600美元。”
  舒彦的脸色有点难看,回头瞥见南夏望来的目光,又有些骑虎难下:“开什么玩笑?这么一条裙子居然要658600?这是金子做的?”
  他家虽然富有,他父母却对他管教严格,也从来不会给他大笔的钱随意挥霍。他画画赚的钱也不少,不是买不起,但这裙子,实在是太贵了点。
  跟他平日的消费习惯,完全划不上等号。
  就像穷人和富人对于“贵”和“便宜”的概念是不一样的,同样是富人,富有的程度不一样,对于“贵”的概念也是不一样的。
  傅时卿觉得再平常不过的消费,对他而言,是有些“贵”的。
  有人从偏厅过来,人还没到,声音已经到了:“一件衣服的价值,不能只以面料来裁定,还有它的做工、设计和设计师。”
  南夏循声望去,是傅时卿。
  人群很自然地为他让开一条道。
  他的目光很冷淡,虽然在和舒彦说话,视线一直落在南夏身上。南夏以前从来没有觉得他的目光这么锐利过。
  她半垂着头,心里直打鼓。不知道为什么,她特别害怕他这样的目光。他给她一种难以捉摸的迷离感。
  曾经熟悉的人,以一种全然陌生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多少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但是转念一想,她干嘛要怕他?为什么要怕他?明明是他不对在先!
  南夏回头扯了舒彦和袁媛的衣角,就要出门:“咱们走吧。”
  傅时卿这时在她身后说:“南小姐,这件衣服很适合你。”
  南夏的脚步生生刹住。过了会儿,她才回头。
  她咬了咬唇,总觉得他面无表情的表情下,藏着几分讥诮,像是在讽刺她似的。尤其是这声“南小姐”。
  袁媛也是尴尬极了,目光不断在两人之间逡巡。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走过去,修长的手指撩起裙摆,白色的纱布在他掌心缓缓滑过,就像划过她心里。南夏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似乎想看出他是几个意思。
  袁媛觉得气氛不对,拉住南夏,跟他打了个招呼就逃了出去。
  人走了,那馆主不住鞠躬致歉,说以后绝对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情。
  傅时卿一直目送着她玻璃门后的身影走远,才冷冷道:“没关系,小事而已。”
  ……
  到了外面,袁媛就问她:“你跟傅先生怎么了啊?平时他挺温和的呀,怎么今天……刚才他看我的时候,我浑身都有种战栗的感觉。你们吵架啦?”
  南夏没答,心情不大好的样子,一下一下掰着自己的手指。
  袁媛说:“傅先生是很在乎你的,刚才他虽然在跟舒彦说,但是目光一直盯着你,一眨都不眨。这种男人,看着清心寡欲的,实际上最闷骚了。要是真有什么误会,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南夏都没法跟她解释,也懒得解释,叹了口气,没多说什么。
  舒彦倒是听出些问道:“南夏,你跟刚刚那位先生……”
  南夏也没隐瞒,对他礼貌地笑了笑:“是我先生。”
  舒彦如遭雷击,脸色渐渐暗淡下来。
  两人身份地位之间的差距,在刚才那个会馆里短短的一场交锋间,已经充分表明了。
  不止是金钱、地位和身份上的差距,他身上还有一种深不可测的气质,分明大不了他几岁,但是自信、成熟,由内而外散发着让人折服的气度。
  在他面前,舒彦不得不承认——他自卑了。
  另一方面,他看得出来,他很在乎南夏。他和他说话时,眼睛一直看着南夏,好像和他说话是为了给南夏看似的。
  不过,他们俩好像吵架了,气氛有点古怪。
  可不管怎么样,那都是他们之间的事情,他好像一个局外人似的。刚才,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
  舒彦心里不是滋味。
  “还有点事情,我先走了。”他失魂落魄地离开,再见都忘了说。
  袁媛拧她,懊悔不迭:“他怎么就这么走了?让我们怎么回去?”
  南夏心情很差,烦躁道:“走回去呗。”
  袁媛:“……那咱们还是打车回去吧。”
  南夏无奈地白了她一眼。
  这时,有辆黑色的宾利径直停到了他们身边。车窗摇下,傅时卿在后座对她说:“上来。”
  他的目光看不出情绪,南夏本能地退了一步。
  心底也生出一丝倔意:“管你什么事?”
  看着她充满防备又抵触的脸,傅时卿皱了皱眉,压住心底的负面情绪,说:“上车,我有话跟你说。”
  他的声音不大,但是干净利落,没给她反驳的余地。
  南夏还是在原地没有动,惊疑不定地望着他。
  傅时卿单手拄着靠在窗口,岿然不动,任由她看着。半晌,他轻轻扯了扯唇角,看着她:“你到底在跟我别扭什么?”
  南夏被他这种气定神闲的态度气笑了,当下,也毫不客气地怼他:“我不来,就找你的秘书风流快活,现在无聊了,又来找我。你可真有闲情逸致啊,傅总。”
  傅时卿皱紧了眉,压根没懂她说什么。过了会儿,他才苦笑:“秘书?你说那个沈安?”
  南夏哼一声,心里还有气。
  傅时卿的目光还是很冷,语气却缓和了很多:“我不知道你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反正,我跟她没什么。本来就是因为项目的事情,临时调她过来的,你要是不喜欢她,我现在就把她调走。”
  南夏不为所动:“那天我去找你,看到她拿着我送你那条领带。傅时卿,你什么意思?”算是问出了了,心情也松一口气。
  不过,眼神还是不跟他对视,憋着股气。
  傅时卿恍然,斟酌了一下,跟她解释:“我这两天病了,那天在办公室吐了,是宋助理扶我去医院的,可能是换衣服的时候落了吧。不过,我回头就让他拿回来了。”
  他这样说,南夏的脸色才好看些。
  傅时卿笑了笑,莞尔,神色里有股子慵懒的况味儿:“搞了老半天,你在吃醋啊。”
  南夏:“……”
  第68章 摆谱
  轿车在黑夜中缓缓行驶。窗半开着,不时有沁凉的夜风拂到脸上。南夏却说不上话,很本分地端坐在那里。
  说开以后,一开始是意气,后来,就是尴尬。
  两个人,忽然都觉得自己挺幼稚的。
  司机在前面沉默地开着车,傅时卿驾着一双修长的腿,也安静地坐在她的身边翻着一本纽约时报。
  黑色的西裤裁剪贴身,更衬得他双腿笔直。她眼角的余光看到他只穿着见开了领口的衬衫,袖子挽地很高,露出右腕上一只玫瑰金的机械表。
  袖口是黑金的,形状很别致,似乎刻有字母,在灯光下折射出紫色和深蓝色的反光。
  就像他这人一样,看着穿着简单,细节方面都是独一无二的精致。
  小时候,傅时卿是一个书生气很浓的少年。
  现在他长大了,变成了一个高大伟岸的青年。举止优雅,但是肌肉结实,线条流畅,一举一动都有蕴藏的力量。
  他笑的时候很好看,很迷人,总让人忽略他的力量。南夏也是,在他的温柔里,似乎忘了,他原来是那样一个心狠手辣、做事不择手段的人。
  刚刚历经一场风暴,现在静下来想了想,她的心情有点复杂。
  两人并肩坐在轿车后座,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过了一个红绿灯,冷不防他忽然问她:“这儿的气候,还习惯吗?”
  语气温和。
  南夏一怔,吃不准他是什么意思。
  她的脾气本来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这会儿,见他还是这副不死不活的模样,又想起他生病也不跟她说的事儿,气不打一处来。
  她把脚上被泥水弄脏的鞋故意往他面前挪了挪,狠狠踩在车里的绒毯上。
  本来就是装模作样示个威,可这鞋也实在不争气,只听得“嘶啦”一声,她清晰地感到了鞋底和鞋身裂开了一道口子。
  脚底板凉飕飕的。
  说好的八千多一双的名牌鞋呢?卧槽!这质量!
  南夏僵在那里,忍了又忍,终于认真地抬起头。
  傅时卿看着她,约莫是笑了一下,那笑容在嘴角一瞬即没,她再看,好像他根本就没有笑。
  她心里就不那么痛快:“想笑你就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