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郊高尔夫球场。
天气不算太过晴朗,阴天已经持续了好几天,只是温度倒回升了些,不会让人感觉寒冷。一行人漫步于草坪小径,十分悠闲。球童提着球袋,跟随着前方的两个男人,保持着几米远的距离。这两个男人,标准的高尔夫装扮,霸气尽显却不失从容优雅,正是伍贺莲与雷绍衡。
“你来香港这么多天了,该回春城了。”伍贺莲望着前方,漠漠说道。
雷绍衡扬起唇角,调侃说道,“顾小姐这么千里迢迢跑来找我,我不留下来给你打官司,实在过意不去啊。”
伍贺莲瞥了他一眼,自然知道他是闲得太无聊了,抓着把柄不闹个彻底不会善罢甘休。
“老头子把你保释出来,你也该知道,他不会放任你去蹲监狱。”雷绍衡深知风老头的脾气,却也不得不感叹。这么神出鬼没,但是什么都知道,还总爱关键时刻插一脚。原本他是想做担保人的,没想到反被他快了一步。
伍贺莲自然知道他的意思,风老既然保释他出狱,那就已经表明态度,不会容许他坐牢。只是他算来算去,没有算到事情会走到这一步。默默思忖了片刻,他眼眸一凝,幽幽说道,“民事诉讼撤消之后,刑事诉讼交给你。”
“哈!”雷绍衡忽然冷笑,笑里有些不值,“你就这么把这个案子甩给我了?你就不怕我打不赢,法官判你个十年八年?又或者终身监禁?”
伍贺莲神色无恙,不再理会他,实则是相信他的能力。
雷绍衡已然明白他的决定,想要董事会撤诉,只需将资金完全填补,其实只是小事一桩。但是他还是要替姓言的顶下罪名,刑事诉讼方面交给他,罪名是肯定难逃了,可是又不能让风老头有异议,这才是关键。
“莲,你太心软了。”雷绍衡望向那片阴郁的天空,眼底蕴然起一片灰色,透彻的寒意。
平坦的小径,一辆球车载着卷发女人徐徐而来。粉颊红唇,她看上去十分无害,透出几分不谙世事的无辜单纯。身材纤瘦苗条,脚蹬一双及膝的牛皮靴,上衣则是淡蓝色的圆领无帽卫衣,套了件白色的镂空毛衣,看上去随意温和。
女人径自下车,漫漫走到他们身后,离了些距离停下脚步,轻柔的女声响起,“莲少爷,雷先生。”
两人不疾不徐回头,瞧见是她,伍贺莲剑眉顿时蹙起,反是雷绍衡受不了地摇了摇头,兴味说道,“宝儿,你家老大怎么舍得把你给派出来了?”
“雷先生,老大派我来拜访莲少爷。”宝儿如实说道。
“哦?”雷绍衡笑意不减,“他有什么话转告?”
宝儿刚要开口,有人的手机却急促响起。
伍贺莲接起电话,俊颜阴霾,一向冷漠的神情终于显现出焦虑,只说了一句“我马上就到”,挂断电话,他将球杆抛向一旁的球童,转身走得头也不回。
雷绍衡瞧着他离去,倒也不去问他做什么,只是接着说道,“宝儿,继续说。”
“老大让我转告莲少爷,那颗烟雾弹是老大送给莲少爷的礼物。”宝儿淡淡的语气,说着仿佛与她无关的事情。
“你炸了谁?”
“一个叫沈若的女人,她的家。”
“只有这么简单?”
“当时还有另外两个女人在同一幢楼中,沈若的母亲,以及顾小姐。”宝儿轻声说道,“顾小姐和沈若都没事,只是沈若的母亲昏迷了。”
雷绍衡一听,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
寒这个家伙真是太狠了!
不过,这个礼物还算不错!
……
“二哥!出事了!顾晓晨下午去探望沈若,结果沈家突然发生了爆炸,现在她们在第一医院!不过你放心,顾晓晨平安无事,一点皮都没有擦伤!只是吸了几口浓烟,有些头晕!”那通电话里,伍昊阳简短地转述事情经过,不忘记千万叮咛某个女人安然完好,只怕自己会遭殃。
伍贺莲拉足了马力,直接飙到一百二,飞车前往医院。
医院的住院病房,沈妈妈躺在床上睡着了。其实她没有什么大事,只是受惊过度,加上呼吸了浓烟。沈若担忧地陪伴在床畔,握着沈妈妈的手,寸步不离。这一刻,她意识到不安害怕,如果会牵扯到家人,那么她断然不会答应。
病房外的回廊里,伍昊阳与姚咏心在第一时间赶来了。
顾晓晨安静地坐在长椅上,她也没有怎么受伤,除了脸上被熏黑了。
医生替她们检查完毕后,给她们拍了片子以防万一,结果是身体内部并没有受到任何感染。伍昊阳这才松了口气,感觉自己差点命悬一线。
“莲!”姚咏心扭头瞧见回廊尽头大步走来的伍贺莲,轻声喊道。
顾晓晨正用湿巾擦着黑乎乎的脸颊,姚咏心这么一喊,她回头望向了他。瞧见他迎面而来,俊容肃穆,像是跟谁有仇似的。伍贺莲一走到顾晓晨面前,一把将她抓起,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了个遍。哪怕知道夏亦寒不会“失手”,但是他也要亲眼瞧见她完好才能放心。
“我……”顾晓晨动了动唇,伍贺莲却又将她按在了椅子上。
“闭嘴!”伍贺莲怒声低吼,后一句话却是质问伍昊阳,“人才跟你半天,就成这样了?”
伍昊阳撇嘴,确实也是自责内疚。
伍贺莲从她手中取过湿巾,用力粗蛮地擦着她的小脸,一边没好气地喝道,“谁准你去上班了?谁准你去探望了?你当你是谁?你就不能让我省心?你听话点行不行?”
顾晓晨也知道自己“闯祸”了,喃喃说道,“我没事,下次……”
“怎么?你还想有下次?”
“不是……”
伍贺莲心里担忧,动作有些发泄似的,顾晓晨忍不住喊疼,他却再也忍不住,忘记了她已经不再属于他,只将她抱入怀里,喃喃说道,“以后不许让我这么担心。”
他的拥抱,暖的不可思议,让顾晓晨不禁留恋。而他的话语,像是暖流涌入身体。他将她抱得那么紧,却不会让她疼痛,深深呼吸他身上的味道,那颗还悬着的心缓缓落下,她轻声保证,“我真的没事,下次绝对不会了。”
伍贺莲轻抚着她的脑袋,闷闷地“恩”了一声。
两人忘情的拥抱,旁若无人,这让一旁的伍昊阳和姚咏心微微有些尴尬。
伍昊阳悄悄地凑近姚咏心耳边,沉声说道,“因祸得福。”
姚咏心不自觉地扬起唇角,瞧见他们两人这么在乎对方当然也是高兴。天知道这分开的两年,他们是怎么过来的。这祸虽然来得突然,但是也值了。她收回视线,侧过身望向后边的病房,想要看看情况,却见沈若站在病房门口,一声不吭地望着他们。
沈若脸上也被熏得有些泛黑,忙着照料沈母,她也没有怎么擦洗,还残留了一些污痕。整个人惶惶不安,双眸闪烁不定,精神看上去不是很好的样子。她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像是在思量什么,又仿佛迟迟无法定夺而焦躁不已。
姚咏心一边走到沈若面前,一边拿出湿巾替她擦着脸上的污痕,“你妈妈没事,放心吧。”
姚咏心对沈若,那也是友好器重赏识的。她们不仅仅是下属,更是朋友。记得从前,三个人一起逛街吃饭谈天说地,那个时候真是很快乐。只是姚咏心不曾想过,会有一天,沈若不是和她们并肩而站。
所有的一切,让她不想去细细斟酌回想,那是她并不愿意面对的。
包括,他们曾经亲密无间的三人组。
沈若站在病房门口,瞧见伍贺莲和顾晓晨相拥,听见他们的话语,即便是她再愚昧,但是她也能够肯定,这个男人绝对不会做出伤害顾晓晨的事情。那枚炸弹如果不是他派人所为,那么答案只剩下一个了——言家。
既然言家能够出尔反尔,也就不奇怪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警告她。
沈若望着姚咏心,她知道她是真的对自己好,握住她的手,从她手过取过湿巾紧握在掌心,“我还能喊你咏心姐吗?”
“当然。”姚咏心微笑说道。
沈若低下头,决心已下,“咏心姐,你能保证我的家人平安吗?”
伍昊阳适时地开口,“这点你可以完全放心,他们绝对不会有事,我会安排你们搬家。”
“放心吧。”姚咏心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要有后顾之忧。
沈若咬着唇般,一脸为难,斟酌半天终于说道,“我愿意说出事实真相。”
这话一出,伍昊阳和姚咏心欣喜若狂。顾晓晨抬头望向她,同样难掩喜悦。
伍贺莲松开了手,弯腰半蹲在顾晓晨面前,沉声说道,“你不用改口供。”
“莲?”众人诧异万分。
沈若好不容易肯说真话了,他竟然说不用?
沈若困惑地望着他,而他背对着她,她瞧不见他的表情,只听见他低沉的男声响起,“改了口供,你的证词没有百分百的可信度,对你也没什么好处。之前你怎么说的,现在还是怎么说。你只要告诉他们,你会听从他们所说的去做,他们不会对你怎么样。”
“那你打算怎么办?”伍昊阳想着沈若如果弃暗投明,这场官司能不能定罪就是个问题。
伍贺莲盯着顾晓晨精致漂亮的小脸,拿着湿巾轻轻地替她擦拭,“总有解决的办法。”
顾晓晨蹙起秀眉,安静地回望他,他淡漠的俊容离得那么近,依旧从容不迫。
四人离开医院,姚咏心扶着顾晓晨并肩而行。
伍贺莲则与伍昊阳跟随在后,伍昊阳搞不懂他到底要做什么,忍不住问道,“你想怎么做?”
“公司的事情交给你。”
“没问题。”伍昊阳当然明白,他所指的是那几个老古董。
“伍氏和海申公司这几期的合作项目,损失了多少钱,打份报告给我。”
“好。”
一行人走向停车场,伍贺莲的手机再次响起铃声。他接起电话,听见那头响起轻柔冷凝的女声,“莲少爷,我是夏媛,我想和你见面谈一谈。”
“没空。”伍贺莲吐出两个字,直接将电话挂断。
“我的车没油了,莲,晓晨坐你的车。”姚咏心想让顾晓晨坐他的车,于是扯了个谎。
“那你是不是坐我的车啊?”伍昊阳乐了,立刻接话道。
“我会给你打车费。”姚咏心冷冷一句,径自朝着伍昊阳的车走去。
顾晓晨扭头望向伍贺莲,他已经走近那辆兰博基尼,将车门打开,回头注目于她。顾晓晨只好走近他,坐了进去。待他上车,谁的手机再次响起铃声,打破了安静,一遍又一遍地震响。
“你的电话!”顾晓晨轻声提醒。
伍贺莲拿出手机再次挂断,并且将号码列为黑名单。这才扭头瞥了她一眼,却是慢慢栖近她,顾晓晨一惊,身体也紧绷起来。他却只是拉过她的安全带,帮她系好,“以后坐上车第一件事,就是系安全带,记住了?”
“恩。”顾晓晨点头应声,心跳却一瞬加快。
车子发动引擎,两辆车一前一后驶出了停车场。
伍氏集团的保险发展部楼层,主管办公室内,某个女人拿着手机,阴霾了丽容,“对不起,您呼叫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听着手机那头传来的系统女声,夏媛气愤地眯起眼眸,“伍贺莲,你真的这么绝!”
夏媛立刻走出办公室,前往海外部。
有人敲门而入,言旭东没有立刻抬头,夏媛走近大班桌,自顾自取了一张纸,抓起笔低头刷刷写下一串帐号,她捏着这张纸,幽幽说道,“这是他在美国花旗银行的私人帐户,我给你。”
夏媛当年被伍贺莲勒令离开香港,并且不准回到香港。同一时刻,她却收到了言家的电话,接应她的人是言老爷言世康,言世康安排她定居加拿大,并且给了她优越的生活。其实凭她的能力,即便是在国外,生活也不是问题,只是开始的过程会有点艰辛。
夏媛一直都不知道言世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言世康也只字不提。
但是她清楚明白,言世康一定在悄悄安排些什么。
直到几个月前,言世康再次找到她。
夏媛这才知道原来言世康之所以会那么关照她,只因为他要得到伍贺莲的私人帐户。她曾经在伍贺莲身边任职多年,伍贺莲一向对帐户保管甚严,而这个帐户是当年为了办理和美国某个业务时开设的。后来项目搁浅,这个帐户也一直没有动过。公司无论是谁,都不会有伍贺莲的私人帐户,除了她之外。
言世康算准了这一点,当然也想借用她这个多年熟悉伍氏内部管理的人助他。
夏媛听完他一番话,自然是点头答应。既有钱赚,又可以没有顾虑地顺利回到香港。当年说过的话,她没有一刻忘记过。只是当她回到香港,伍贺莲就已经被刑事拘留,言世康的行动太过迅猛,明显想要一网打尽,并且不留余地。
夏媛从言世康那里打听到了顾晓晨的下落,去见了顾晓晨。而后她又去探望伍贺莲,没有想到被他拒绝。刚才她从公司内部调取到了伍贺莲的电话号码,决心给他一个机会,只要他肯出来和她见面,他就会明白她对他的心,没有改变过。而且,她也要让顾晓晨知道,伍贺莲最后选择的人是她。
可是没有想到他竟然告诉她“没空”,恐怕已经将她列为黑名单了。
夏媛一怒之下,冲到了言旭东这边,将这个一直捏紧在手中不曾交出去过的帐户说了出来。
言旭东沉声说道,“好,马上就可以收尾了!”
夏媛点头起身离去,下属则随后而入。
男人匆忙汇报,“言少爷,刚收到一个消息,沈若的家突然发生爆炸,当时沈母、沈若以及顾秘书都在现场。”
“现在呢?她有没有受伤?”言旭东凝眸问道。
“她们已经转往了第一医院,三人全都平安无事。阳总和姚经理赶去了,后来莲少爷也赶去了,医院里只有沈家母女。”
“嘟嘟嘟——”电话响起,言旭东接了起来,听见沈若在那头悲戚地说道,“言总,求你了,不要伤害我的家人,我会按着你们说的去做的,我一定会的……”沈若在电话那头不断地再三保证,言旭东温煦的俊颜越来越紧凝,而后喝了一声,“只要你老实听话,就不会有事!”
言旭东猛地撂下话筒,抬头扫向那名下属,“谁干的?谁派你们干的!”
“言少爷,不,不知道,不是我们……”言旭东阴霾了神情,那狰狞的模样让下属感到可怕,“给我滚!”
下属慌张离去,言旭东沉默半晌,这才拿起那张纸,紧盯着纸张上所写的帐户。
的确是该结束了。
……
顾晓晨被伍贺莲接到伍家入住之后,上下班就由伍昊阳接送。
原本伍贺莲极力阻止,但是伍昊阳却是力挺,他暗想等事情圆满解决了,他就要回法国逍遥自在,可不想留下来接手,所以现在也算是在替自己铺后路了。而顾晓晨已经和伍昊阳做了交换,再加上想要帮他,毅然地继续当伍昊阳的秘书。
快到午休时间,顾晓晨接到了分机转接而来的内部电话。
夏媛约她中午在附近的咖啡馆见面。
电话里还告诉她,如果她不来,那么她一定会后悔,因为有关伍贺莲。顾晓晨原本并不想去,可是事情牵扯到他,她明知道自己不该独自前去,可依旧还是没有忍住。再加上只是在咖啡馆见面,那么光明正大的地方,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
顾晓晨看着时间差不多了,留了张纸条自己先行离去,只怕会被伍昊阳和姚咏心拉住一起吃饭。她慢慢走出大厦,却没有注意到大厦另一头,有人远远地瞧见了她。
咖啡馆内明亮通透,夏媛一早就到了。她点了杯咖啡,耐心等候。
顾晓晨走上楼,视线扫过周遭,朝着夏媛所在的位置走去。
她在她对面的沙发坐下,夏媛还没有开口,手上的动作却快得让人措手不及,她拿起那杯已经半凉的咖啡,直接泼向了她。深褐色的咖啡,温热的温度,一下子洒了她一身,满脸都是,滴落下点点水珠。
四周响起诧异的抽气声,一些客人纷纷注目。
“顾晓晨,这是我奉还给你的!”夏媛放下杯子,冷冷说道,“你知道吗?我一直都很讨厌你!”
顾晓晨却不在乎那些投射而来的眼光,平静地拿起纸巾轻轻擦拭,“夏主管,你今天找我来,如果只是为了说这个,那么我先走了。”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你急什么?”夏媛笑了,双手支着下巴,“如果我手上有证据可以帮到他,你还有没有兴趣继续听呢?”
顾晓晨抬头望向她,夏媛扬起唇角,悠悠说道,“只要你现在下跪求情,我就告诉你!我能保证,他不会有事!怎么样?你跪不跪?”
两人对望对峙,顾晓晨刚要开口,身旁却赫然伫立一道高大身影。
男人冷漠的声音骤然响起,让人心颤,却是莫名的来了一句,“你喜欢南非吗?”
夏媛一怔,尚未明白他所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却被他眼中迸发的寒光所吓,一股寒意袭来,让她莫名恐慌。
伍贺莲一把抓起顾晓晨的手腕,拉着她下楼。
刚走出咖啡馆,他扭头就想愤怒质问,却见她倔强地咬着唇,头发上还有未干的咖啡渍,整个人有些狼狈,让他想要生气咒骂,却不忍开口,只剩下无尽的怜惜,却无法付诸于行动,咬牙低吼,“你快把我逼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