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一片梧桐的叶子,我秋天时候偷偷采的,金黄色的,放在书桌前,感觉可以召唤太阳。”
“越州很美,澄江似练,烟雨朦胧。但要是有空来玩,一定不要选这个季节噢,我们已经很多天没见过太阳了。”
“不要忘记过去那些好的事情。要相信,未来好的一定会更多啦。
——软烟:-d”
靳骞看完,把那张信纸折好,一言不发,放回了信封里。
写信人应该是位素昧平生的小姑娘,内容也普普通通的,平淡的安慰而已。
但很可爱,也很真。
终于有人不再劝他忘掉,而是让他记得。
这封陌生女孩的来信并没有那么大能量,但那天晚上,靳骞做了个梦。
靳赋坐在台灯底下,清隽的面容微微含笑,握着他的钢笔,在纸上涂涂画画。
一边时不时抬眼,给他讲着故事:“那次我在一片高山草原上,远处都是皑皑雪山,忽然下起了雨。”
“那你躲在哪?”
“躲什么,淋着呗。”
靳赋笑了声:“结果很快雨过天晴,阳光一洒,没过多久我再看,绿草上闪着成片明黄色的小花,风一吹,漂亮极了。”
“小骞,你要不亲眼看见,都不会相信这个世界上,真有这么好的景色。以后你长大了,一定要去看一看。”
靳赋音容温柔:“……也不枉我和安风,把你带到这世上。”
梦里的他无比真实,醒来后他坠入空茫。
当芦安怀再劝他转学到越州去时,靳骞答应了。
他不是因为那封信妥协的,而是真的想通了。
靳赋和芦安风这样浪漫洒脱的人,绝对不会把他偏安一隅的执念,理解为孝顺。
他们都希望他重新站起来,那他会的。
时至今日,那封信和那片梧桐的叶子,王老师兵哥哥他们送的临别礼物,都还被他压在写字台底下。
每每看到心念都会温柔几分。仿佛以此提醒自己,这世间的善意从没消退过。
可他万万没想到,当初写这封信的小姑娘,居然是他……喜欢的人。
靳骞情绪翻涌,低着头,哽了哽喉咙。
可蓝烟,你还……记得吗。
你曾经陪伴了我多少个,从灰暗通往光明的晚上。
第30章 一眼万年
越医大二附院。
前一位病人看完后, 冯端云半挽着女儿,引到了医生面前的位子上。
值班的是位年轻医生, 问了些常规问题后, 就让蓝烟去诊疗床上躺下, 然后多点按压着她的腹部,问她疼不疼。
蓝烟嘶了声, 感觉腹部哪里都疼,分不清了。
直到医生又按到一块, 她“嗷”了下,整个人都弹了起来。
“疼啊?”
那医生口罩后的笑意隐藏的挺好, 但还是被她发觉了。
蓝烟很委屈:“……当然啦。”
“起来吧,”年轻的医生啪啪敲出一张单子,递给冯端云:“去带她查个血象、做个彩超。初步判断是阑尾炎。”
“不、不会吧?”蓝烟忽的一下起身,愁眉苦脸:“那之前几次, 我还以为是肠胃炎, 胃药不都白吃了吗?”
这下, 连对面坐的女医生都忍不住笑了:“小姑娘,生病要即时就医, 千万别自己瞎百度。”
大三甲医院不缺生意。看完她,下一位病人立马就进来了。
冯端云边走,还忍不住数落她:“你说说你, 之前半夜喊胃痛,我说带你去医院,你非不听, 说是上次肠胃炎还没好。这下好了,阑尾炎犯那么久我们都不知道,人家医生还以为我和你爸虐待你呢?”
“半夜换衣服再去医院,折腾死了。”
蓝烟一脸虚弱:“……妈,我胃、啊不是阑尾疼,你少说两句吧。”
其实她从小到大,就是病的再糊涂,一到医院就被吓好了很多,这次……也没例外。
冯端云恨恨闭口不提,一路带着她去抽血、等取化验单,抽空打了个电话给丈夫。
化验单上超标的上升箭头,看的医生眉一皱:“血象很高。结合来看,应该是阑尾炎。有两种治疗方式,一是挂水消炎,二是手术摘除。”
“别别别别,阑尾炎多大的毛病。”
蓝烟祈求地望着冯端云:“妈,我不要开刀。”
“难受就安静点,”冯女士这次一点没顺着她,只是问医生:“医生,那您觉得怎么样比较好?”
医生一番话说的很中庸,但意思冯端云听懂了。
结合蓝烟阑尾炎发作的频率,她将来又要参加高考,再加上阑尾炎本身化脓穿孔带来的风险性,有条件,最好还是考虑切除。
当然了,具体如何还是要看家属的意愿。
很快,蓝恪也到了医院。
他是做医疗器械用品的,和医院的保卫科、大主任们熟络得很。
人嘛,平时再怎么知道重复浪费医疗资源不好,但到了至亲生病关键时刻,哪还管得了那么多。
急诊大多是年轻“小”医生,于是,蓝恪带女儿找到了交好的肝胆外科主任,姓董,据说水平很高。
董主任看完检验单,问蓝烟:“这个月生理期过去了吗?”
蓝烟:“……刚过。”
“那正好,蓝恪,办个住院,不如让你女儿今天开掉算了。半年发那么多次炎了,留着也是个隐患。我去说,今天下午就能排上。”
蓝烟怔住了:“……不是,这、这说开就开呀?”
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人生第一次进手术间的成就就要达成了?
“那你还要做个法呀,”董主任弯身望着她,笑了:“怕什么啊,小蓝烟,我和你爸多年的好朋友了。再说,阑尾炎这种小手术,全麻微创腹腔镜,你睡一觉醒来,就什么事就都没有了。”
可可可……
“读高中辛苦吧?”
蓝烟垂眉丧气,点点头。
董主任继续哄骗她:“你看,开个阑尾炎,你至少能休息一周不用上学啊。”
蓝烟:“……”
爸你这交的都是什么朋友。
她抿着唇不说话,蓝恪和冯端云一咬牙一对视,拍板道:“开吧!”
蓝恪心疼得很:“老董,我女儿可就交到你手上了啊。”
实际上,阑尾炎这种外科初级手术,交给三甲大主任开,标准的杀鸡用牛刀。
董主任听见,笑容更甚:“嘿嘿,这话我听着喜欢。交来交来,早就说了,让你把你的漂亮女儿跟我家小子订个娃娃亲,你不听……”
“……滚蛋!”
……
手术定在下午两点半。
办好住院,做完各项术前检查,冯端云带蓝烟回家收拾了衣物,还允许她洗了个澡,才又回到医院。
手术是蓝恪签的字,冯端云全程都表现的淡定平静,直到医生按惯例宣读术前须知,听到诸如“插拔喉管时有以下风险”时,珠串似的眼泪眨不住,沿着脸颊往下滚落。
“……妈,”蓝烟都看呆了,“你这是干什么呀?人家就是程序化的东西,我好得很。”
冯端云“嗯”了声,沉默着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泪,然后对她笑了笑:“……我怕你害怕。”
“我怕什么呀。”
虽然这刀她并不想开,但既然到了这步,不如就坦然点。
反正躲不过。
须知念完,快到手术时间了,推床的护士姐姐喊了她一声。
蓝烟摇了摇冯端云的手腕安慰她,然后自己利落地爬了上去,乖乖平躺好。
“好萌啊。”
护士姐姐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盈盈的:“放心吧,阿姨,阑尾炎小手术,不会有事的。”
关于人生第一次进手术间的记忆,蓝烟其实很模糊。
只记得被护士推出病区,走廊很嘈杂。但冯端云的高跟鞋声紧紧跟在后面,一下一下,仿佛敲在她心上。
仰躺着看,电梯间的灯光昏暗,照的她有点瞌睡。
直至手术间的无影灯唰的点亮。
这么小的手术,居然还要接面罩,搞的这么严重嘛。
可还没来得及多紧张,麻醉师边和她说着闲话,边把麻药推了进去。
仿佛就在一瞬间,她整个人就断了片,陷入深度睡眠的纯粹空白,没有一丝疼痛,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再次醒来时,情况有点不太妙。
麻药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拔喉管,这是个非常不舒服的过程。
医生护士都在鼓励她,一边要她充分配合,蓝烟好不容易,在昏昏沉沉中搞定这一切,被推了出去。
虽然提前就知道女儿没事,但蓝恪和冯端云仍然是第一时间抢到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