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听完我讲的事会吓到,尤其你如今也做生意,会觉得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大伯也许会不安好心。”宋春忠身体稍稍探前,伸手拍了拍宋天耀的肩膀,一副理解宋天耀推辞的表情:“应该的,自己老婆分别久了都会生疏,何况是我这个自幼就很少亲近,一走十年不知生死的大伯。放心,第一不会向你借钱,第二不会同你做生意,第三也不会有便宜给你占,不过我无儿无女,等我死后,倒是可以把大马的产业写遗嘱,留给你继承,到时我已经死掉,站在灵堂前接过律师的遗嘱,那时候你应该总不用再担心我骗你。”
说完之后,宋春忠就起身在宋天耀的房间里转了两圈,最后扭头望向宋天耀:“我明天会去拜访几个从大马回香港定居的老朋友,后日就返大马,知道你们还活着,活得不错就够了,你阿爷不想见我,我也不想再出现他面前惹他生厌,逢年过节,替我多尽尽孝心。”
宋春忠对宋天耀讲完,就朝门外走去。
宋天耀手里摆弄着火柴盒站起身,让黄六开车送宋春忠去最近的酒店,直至宋春忠登上汽车离开,宋天耀都没有讲出一句挽留的话。
他不敢。
从宋春忠的表现来看,他这位大伯出现在香港一定是有所图谋,最大可能,谋的就该在自己身上,见完阿爷,挨过耳光,然后出现在自己工厂,为什么没去先见见自己父母?
过去经历,尤其是他阴掉同伴,私吞钱财的这种事,没有必要对自己说出来,是想用这件事换取对方的信任?
可是能设计那么精妙一局的大老千,怎么会让自己取信的手段这么拙劣露骨?
猜不透这位大伯的心思,所以宋天耀就哪怕一点儿交集都不想与对方产生,仔细琢磨着所有可能出现的可能,又一一否定之后,宋天耀回了房间休息。
……
化名成罗拔,特意跑去六人晚餐见识下宋天耀的卢荣芳,打了个哈欠,把手里一堆股票资料扔到茶几上,然后靠坐在沙发上晃动着脖颈:“扑街,吹水吹的也太过了些,只是吸纳一点儿散户股票,就算当掉那个宋天耀的底裤换成钱,如今最多也才吸纳10%,哪有什么蛇吞象的手段,林家又不是白痴,现在看到股票因为有人吸纳略微上扬,说不定心里正开心,等宋天耀触到林家许可的底限之后,自然会施加压力逼宋天耀停手,亏我还以为宋天耀在股市上有什么通天手段,吸纳散户股票就叫蛇吞巨象,那随便一家公司发行新股吸纳资金叫什么?叫大闹天宫?给我消息的扑街也是白痴,这种事想让我爆给林家或者大家全都知道?那岂不是坏掉我的名声,真的被大家笑成白痴?”
卢荣芳的卢姓与香港知名华族卢文惠的卢并不是一家,他家祖籍鹤山,最初是在南洋起家,三十年代中期,不过几岁大的卢荣芳才因为祖父去世,家族内乱,父母空难早亡的卢荣芳被不想搅入家族争夺家产闹剧中的兄长卢荣康从南洋带来香港发展。
卢家两兄弟虽然权势威望比不得本地华族卢家,但是也是富翁一族,卢荣康出资在中环皇后大道建了一栋十二层高的大厦招租,两兄弟做包租公只靠租金就能足够维持优渥生活,再加上卢荣康做些南洋贸易生意,卢荣芳则手握几十万闲钱,整天看似无所事事,往往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乱撒钱,但是等年尾时却也总能有所收益。
“荣姑娘,早晨就让我……”门外,曾经在六人晚餐时化名克里斯庄的潘国洋不等佣人帮他开门,已经自己推门进了卢家客厅,朝客厅沙发上摊成一团泥的卢荣芳坏笑着说道。
卢荣芳眼皮都不抬,张嘴懒洋洋的骂道:“你再叫一声荣姑娘出来,信不信我刮花你的汽车。”
卢荣芳的名字女人味十足,所以经常被自己这位死党取笑调侃。
“喂,叫我这么早过来,是因为什么事?你是闲人一个,我却有工作嘅。”潘国洋从沙发上直接翻身跃过来,坐到卢荣芳身边,探手去拿茶几上的水果:“还未吃早餐,不如让萍嫂煮些蟹肉粥来吃吃?我很久未吃过萍嫂煮的粥。”
“你家没有佣人咩?萍嫂一把年纪,我同我大哥,除非实在想吃她做的饭,不然都已经很少让她下厨,那是从我父母还未结婚时就已经在我家做工的老工人,陪我们两兄弟漂洋过海来香港,看着我大哥娶妻生子,当然要把她好好养起来,等着我也娶妻生子,想喝粥,去茶楼啦?”卢荣芳坐直身体,活动着身体:“走啦,你开车载我去铜锣湾港鸟嘴口转一转。”
“让我大早晨赶过来,就是想让我帮你做司机,而且就算做司机,居然连粥都不让食一碗?你懂不懂人情往来?”潘国洋不爽的说道。
卢荣芳站起身笑着说道:“那这次赚钱,不算你那份。”
“荣姑娘……当我未讲过刚才的话,你是我最知心的朋友,是不是又准备赚些零花钱来花花,一定算上我。”潘国洋之前脸上的不爽马上化作谄媚笑容,对卢荣芳说道。
两个人出了门,正要上车时,对面一辆黑色劳斯莱斯汽车已经驶来,缓缓停在卢家大门外。
潘国洋已经拉开车门,准备上车,见到卢荣芳站在车门外不动,催促道:“上车啦,赚钱当然要勤快点。”
此时,劳斯莱斯汽车的后车门被司机打开,一名英伦简约风打扮的妙龄女郎从上面走了下来,看到卢荣芳站在汽车旁,微笑着停步与卢荣芳打招呼:“芳哥,这么早就出门呀?”
“春妹。”卢荣芳朝对方说道:“来见大哥?我正准备出去兜兜风。”
“春妹?乜鬼春妹?都已经快要夏天,哪来的春……”潘国洋从车里探出头,然后就被女人的气质吸引到,下车的女人比他与卢荣芳看起来要更年轻些,样貌算不上绝美,但是身材修长,略显纤瘦。
可是整个人却给潘国洋的感觉是温文沉静,大气端庄,只是立在那里,哪怕面带微笑,却带着一种不容易亲近的疏离感,既不是冷漠的冰,也不是热情的火,不冷不热,不远不近,衣着的简约和低调反而趁托的女人有一种高贵感。
“春妹你好,我是潘国洋……”潘国洋忍不住下车,主动朝女人自我介绍:“我是荣姑娘的死党,我……”
那边被卢荣芳叫做春妹的女人,似乎被潘国洋的话逗的莞尔一笑,朝对方点点头,然后迈步朝着卢家大宅里走去。
等伊人已经消失在大宅内,潘国洋仍然一副恋恋不舍的眼神望着大门,嘴里还在对卢荣芳说道:“荣姑娘,你居然有这么正的妹妹?喂,不如介绍给我认识一下,只要你能让我做成你的妹夫,以后天天帮你开车都得呀!”
卢荣芳飞起一脚踹在死党屁股上:“扑街!春妹是你叫嘅!仲想做我妹夫?你生没生出配得上她的脑袋?你是个水务署的小职员,人家已经是一家银行的董事和股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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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五章 天上本无常照月,人间应有再来春
“阿洋,我有个问题搞不懂?”卢荣芳坐在轿车的副驾驶上,对正一边开车朝铜锣湾鸟咀口一边悲愤咬着个叉烧包做早餐的死党潘国洋问道。
潘国洋把嘴里的包子咽下去:“乜鬼问题搞不懂?搞不懂为咩我会同你那个春妹简直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我的确是钟意玩玩股票,可是我搞不懂自己为咩会收到个信封,里面把宋天耀在股票市场里的动作爆给我,完全冇道理嘅,对不对?宋天耀既然能在假发行业赚大钱,又涉足股票,就应该知道,就算希振置业前些年发行新股摊薄了林家的持股量,可是希振置业那么大规模,地皮,石油仓储区,酒店种种产业都在铺开,他就算把假发市场赚来的钱一股脑投进去,都不太可能真的吞下去,反而是沽空希振置业的股票赚一笔?倒是有可能。”卢荣芳捏着下巴自言自语。
潘国洋没有理会卢荣芳的话,他对自己这位从中学开始就做朋友的同伴已经很了解,开口问他时,根本就没想过从他嘴里得到答案。
把车开到铜锣湾荒凉的鸟咀口,潘国洋这才对卢荣芳说道:“讲啦,大早晨跑来鸟咀口,想到什么赚钱的方法。”
“政府正考虑这几年从鸟咀口这里开始新的填海造地,你话如果用手里的零用钱,买或者租十几辆泥头车帮政府运……不对,我好像想到了什么!”卢荣芳话说了一半,眼睛就瞪圆,骂了一声脏话。
潘国洋吓了一跳:“喂,这里人迹罕至,我最多是心里稍稍打你那个春妹的主意,你该不会是准备杀人灭口吧?”
“填海造地……填海造地……”卢荣芳像是捕捉到了什么念头,表情急切的在原地转圈,嘴里反反复复的念叨着填海造地四个字。
就这样一直在原地转圈走动,潘国洋最初熟视无睹,自己点了香烟来吸,可是五分钟之后,卢荣芳仍然还在垂着头慢慢转圈,潘国洋终于忍不住:“大佬,就算是填海造地你有主意,也没有本钱,用不用这样激动,好像抱到座金山一样。”
金山两个字被潘国洋说出口,卢荣芳突然停下脚步,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瞪向潘国洋:“山!没错!是山!我明白了!希振置业有一座都快被人忘掉的荒山!”
“荣姑娘,不如我送你去小橄精神病院兜兜风,你这个表情让我很害怕。”潘国洋摆出副惶惶不安的模样朝后装模作样的退了一步说道。
“恶意收购希振置业,宋天耀那点儿资产根本就不可能,想让那些亲近林家的持股股东把股票卖给他,价格一定会高到吓死人,他的资金一定不会够,拼不到过半就一定会全军覆没!可是如果他收购一批股票,摆出要蛇吞象的架势唬人,实际上只想谋一部分物业呢?比如,一座荒山?”卢荣芳蹲在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头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嘴里絮絮叨叨,语速极快的说着话,似乎唯恐说慢了就会忘记:“这是希振置业,林家在香港光复后为了扩展生意,多次发行新股筹集资金,摊薄了自己的持股量,虽然希振置业董事会没有公开过,但是林家的持股量应该会在27%到30%左右,算上发行新股时有关系密切的银行或者其他公司帮忙包销,那些公司和机构再握有15—20%%的股票,一旦希振置业面临恶意收购,只要林家把那些公司和机构手里的股票收回来,林家几兄弟手里的股票加在一起马上就能恢复到接近51%这个数字,牢牢把持希振置业董事会和公司控股权,宋天耀就算是从散户手里吸纳再多股票,也不太可能,所以我最初想过宋天耀最大的可能是要沽空希振置业的股票赚一笔,因为如果不是沽空,而是想真的吞下希振置业,宋天耀没有实力,前期他那些钱也许还能支撑局面,时间稍稍拖的长了些,马上就会出现疲态,宋天耀的持股再多也不会有林家多,所以无非持股结局就是凭借股东身份进入希振置业董事会担任董事,可是宋天耀做了希振置业的董事,又没有足够的权力和影响力为希振置业的发展指手画脚,时间一长,林家只要联合其他股东增资,马上就能赶绝宋天耀,当初我大哥和我就是被这种方法从大马赶来了香港。所以我一直搞不懂,宋天耀到底是想沽空赚一笔,还是真的想要蛇吞象。偏偏机缘巧合,老天都关照我,如果不是我跑来鸟咀口准备看下实地,琢磨靠填海造地赚些零花钱,你又说出金山两字,真的是很难搞清楚那家伙在沽空揾钱与蛇吞象之间的第三条路。这家伙棋路劲呀,进退都有的赚。不过仲有两个疑问我解不开,需要亲自问他本人。”
卢荣芳站起身,把手里的石头远远的朝着海面丢去,对潘国洋说道:“走啦!”
“又要去边度呀?你不是讲要来鸟咀口?”潘国洋确定卢荣芳已经发完癫,没好气的在旁边问道。
卢荣芳绝对是行动派,嘴里催促着潘国洋走的同时,自己也已经朝着远处的汽车走去:“当然是去见宋天耀,喂,揾钱当然要趁早,走啦!”
“介绍春妹给我认识,我就去。”潘国洋跟在后面说道。
卢荣芳拉开车门,对潘国洋说道:“我介绍条毛给你,你去不去?”
“早晚收拾你!”潘国洋翻了下白眼,坐上驾驶席说道:“六人晚餐时你不是已经讲他长相一般,不值一提?现在干嘛又急着去同他见面?”
“长相虽然一般,不过我又不是选老婆,他靓仔与否同我有乜鬼关系,最主要是他有头脑,当然是靠过去示好,反正我同我大哥是外乡人,同林家没交情,跟在宋天耀身后咬林家一小小块肉也不会觉得难为情。相反,宋天耀年纪轻,我当然同他搞好关系,林家从上一代家主林希真被枪杀,林家不做鸦片生意之后,实力已经差了不少,如果不是靠着林希振当年囤下足够多的物业地皮,早在没了鸦片生意时林家就该没落,现在的家主林孝则又是搞酒店,又是盖大厦,还在做航运,做贸易等等,公司开了很多,但是却并没有明确规划,分明是广撒网而已,唯一厉害的一点就是朝鲜战争开打,林家没有同其他华商大族或者英国公司,转移重心防止大陆武力收复香港,而且趁机继续在经济低潮期尽可能在各个行业进行抄底式发展,只要朝鲜战争结束,大陆没有对香港开战,凭借这两年林孝则的扩张,林家最少会有几十年富贵,商场中某个行业毁灭性的风暴都未必再能击垮林家这艘船。不过林家再好,我也觉得同宋天耀搞好关系更好些,年纪轻,这次应该不会出现输的局面,何况就算他输,也还有机会。”
“我都不懂你在讲乜鬼。”
“同你讲话真是很吃力,一定要我讲那么直接?我是话,林孝则胆色大,宋天耀头脑好,而我运气好,至于为什么去见宋天耀交个朋友,因为林家不理会理我这种扑街的小杂鱼示好。现在懂了?”
“懂了,荣姑娘,你说你自己是扑街,这句话真是一针见血,意简言骇。”潘国洋坏笑着说道。
卢荣芳觉得自己运气好到能恰好猜到宋天耀的想法,颇为兴奋,望着窗外荒凉的鸟咀口说道:“天上本无常照月,人间应有再来春。林家不会是常照月,但是宋天耀就算这次无法得手,却终归能再来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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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六章 汇丰与怡和的趣事
第三一六章汇丰与怡和的趣事
汇丰银行证券事务部的包约翰今年二十七岁,看起来要比相貌稍显硬朗的沈弼更像是金融精英人士,包约翰比起沈弼那种宽大骨架,看起来略显清癯,身材匀称,典型的英国高耸鹰钩鼻鼻型,其上架着一架黑框眼镜,此时穿着白色马球衫和裤线笔挺的纯棉西裤,左手戴着高尔夫手套,正动作潇洒的挥杆击球,小巧的高尔夫球随着被击中,贴着草皮坡度朝洞口滚去,准确入洞。
“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包约翰见到球进洞之后,转回身兴奋的朝旁边的沈弼,宋天耀以及安吉佩莉丝,江泳恩几人握了下拳头,喊出了一句老式英国谚语。
宋天耀,沈弼咬着雪茄对包约翰漂亮的这一球竖起大拇指,并且鼓掌。
把球杆交给球童,摘下手套,留下工作人员修补草坪,略带兴奋的包约翰走回到几人旁边的太阳伞下,从矮桌上一个樱桃木雪茄盒里取出一支棕色雪茄,熟练的剪掉茄帽,没有去碰桌面上镏金的打火机,而是选择了老式长柄火柴点燃,慢慢吐出一股银灰色烟雾,笑着说道:“我曾经在年轻时想过成为一名职业高尔夫球手,与亨利柯顿并肩战斗,在莱顿杯上狠狠教训美国人,可惜那时候我还没办法打出这样漂亮的一球。宋先生,你的高尔夫球技术也不错,看起来就像是为此苦练过。”
宋天耀谦逊的笑笑:“我练习高尔夫球技术,就像是英国穷人练习高尔夫球技术,高尔夫球只是一个跳板,能让我远离贫穷的方式。”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宋,说的非常正确,这番话非常坦诚,我一直说,穷人不可怕,穷人不懂得去寻找脱离贫穷的捷径,才最可怕,那种连头脑都不愿去动的穷人,连上帝都无法救赎,投人说好并不是什么坏习惯,你总要和大家有些共同爱好才行。”包约翰对宋天耀坦然说出学习高尔夫球技术就是为了附庸风雅,把它作为一种与其他人交流方式的话非常认同。
远处与安吉佩莉丝立在一起欣赏果岭风光的江泳恩听到包约翰嘴里隐约传来的话,非常不以为然,这些英国人完全不懂香港人的疾苦,英国穷人可能还有钱去让自己的孩子练习板球或者高尔夫球这些英国上流人物追捧流行的运动,成为知名运动员之后马上就能名利双收,可是香港的中国穷人,不要说来这种高尔夫球场练习技术,就算是自己家门外的空地上练习,他们也许都没有钱买一根最便宜的高尔夫球杆。
不过站在安吉佩莉丝身边,这些话也只能在心中想一想罢了。
沈弼叉着腰,嘴里咬着雪茄,即便调侃也带着一股战场上雷厉风行的味道,此时对包约翰说道:“我们的宋先生最近爱好已经从工厂里研制假发,变成了打高尔夫球,游艇以及去马会看赛马。”
宋天耀朝沈弼张开双手,理直气壮的反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没错,有什么不对吗?”包约翰也朝沈弼笑着说道:“你也许觉得宋先生能把高尔夫球,游艇和赛马当成爱好,是为了结识那些有钱人,资本家,银行家,工厂主,但是首先有个绝对前提,那就是他已经有资格用这些爱好彰显他与要结识的那些人没有区别,不过马会的赛马,似乎比游艇和高尔夫球的爱好花费要高那么一点点。”
“我准备同宋先生用三年到五年时间,寻找一匹价格合理的优质赛马,买下来,然后去参加马会举行的香港杯比赛。”沈弼在旁边夹着雪茄,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不需要拿冠军,只需要成绩压下怡和大班那匹波斯王子就可以,听说那匹赛马已经连续几年都让汇丰这些故意买它输的人面上无光,所以我觉得亲自买一匹马压下它更稳妥。”
包约翰笑了起来:“其实说起来,汇丰与怡和百年前的那些小恩怨,与如今的我们完全没有关系,可是就是这么奇怪,我当初大学毕业加入汇丰时,似乎自然而然就开始觉得怡和这个名字很让我讨厌,而且我的大学同学进入怡和工作后,对汇丰两个字与我对怡和两个字的反应一样。”
对怡和和汇丰这近百年的恩恩怨怨,宋天耀之前和沈弼闲聊时已经听过,不过如果不是沈弼提起,宋天耀还真不知道这两个庞然大物之间有那么多趣事发生过。
汇丰银行与怡和商行,是英国人在香港的两个庞然大物,虽然怡和如今在汇丰董事局拥有董事会席位,双方看起来就像是利益结合体,不过这两个结合体在百年间光鲜表面背后发生的龌龊,比起表面上的相敬如宾更让两家公司的职工津津乐道,当作笑谈。
百年前汇丰成立初期,怡和已经是英国在远东的五大商行之首,汇丰邀请各个洋行入股汇丰时,怡和洋行第一个跳出来表示拒绝,汇丰银行申请营业执照时,怡和商行也是第一个反对,甚至表现激烈,从伦敦到香港,几乎各个部门都去安排人游说,为汇丰银行的成立布置障碍。
原因无非是因为利益,早在鸦片战争爆发之前,怡和就以鸦片贸易中获得的大量现金开展汇兑和贷款业务。
进入上海后,怡和的银行部门实际上包揽了上海大部分的国际汇兑业务,不仅包括一般的商业汇款,连英国政府的汇款也由它经手。各国领事汇到香港的公款,直到1855年还在用它的汇票,其他洋行和外资银行完全没有一个能够有资格与怡和分庭抗礼。
为了保持与中国商界和政府的密切关系,怡和洋行还曾贷款给中国的钱庄和地方政府。如果入股汇丰,就代表要把怡和自身这些金融业务并入到汇丰银行,老牌的怡和洋行正是不愿放弃利润优厚的国际汇兑和贷款业务,才拒绝入股汇丰。
怡和不愿主动放弃它已经庞大到超越大多数钱庄和银行的银行业务,这也是当时大洋行与专业银行之间的矛盾尖锐化的体现,所以在汇丰申请营业执照的过程中,怡和激烈出手也就不奇怪,本来是自己碗中的肥肉,现在成了他人碗中之食,岂能咽下这口气。
而汇丰银行要正式成立,必须由香港总督颁布特许令,在香港完成立法,同时获得英国政府批准,汇丰正式在香港营业的时间是1865年3月3日,可是拿到取得英国政府的营业执照和特许令,则到了1866年8月14日,也就是说汇丰银行在香港开业一年多,都没有合法手续。
尽管汇丰银行这一年多的香港营业取得了巨大成功,但是营业执照却延迟了一年多才拿到手。出现这样的拖延,怡和洋行从中阻挠是主要因素。
而且汇丰银行的发起人,当初都是在中国开展生意的各个英国知名洋行,有好几个都是怡和洋行的对头,尤其是怡和的眼中钉宝顺洋行更是汇丰银行的主要发起人,老对手在汇丰银行,怡和洋行当然不想与汇丰银行打交道。
当时最先响应发起汇丰银行的宝顺洋行大班约翰颠地,有感于怡和恶意阻挠汇丰成立,所以悍然出手,不过这位大班的手段不是什么商场谋略,而是绝对的下九流手段,怡和没有办法阻止汇丰成立,所以他也就只是想给怡和添添恶心。
怡和大佬大卫渣甸跑去伦敦向英国财政部施加压力,试图阻碍汇丰得到营业执照时,这位约翰颠地先生二话没说,砸出大把钞票,把大卫渣甸留在香港的美丽情妇给泡上了自己的床。
而且当年香港杯赛马比赛,约翰颠地更是一掷千金,购买了一匹纯血马,把怡和大班罗伯特渣甸连冠数年的香港杯也夺了回来。
汇丰当时的董事会成员,宝顺洋行大班约翰颠地,典型的性情人物,用这两件事向怡和宣告,你们搞我的生意,我就搞你们的女人,和马。
约翰颠地干的这两件事,在英国上流社会被传的津津乐道,他也的确过于嚣张霸道,汇丰银行没有拿到营业执照但是对外营业的那天,左手牵着拿钱勾引上床的怡和大佬的女人,右手牵着那匹把香港杯从怡和手里抢来的纯血马,怡和洋行两位大佬的脸简直是又肿又绿。
男人估计最难堪的事,莫过于女人和荣誉被夺走。
然后洋行之王怡和,磨着獠牙准备伺机出招。
恰逢1866年美国内战结束,震惊欧洲的棉业危机爆发,在美国内战期间把印度孟买的棉花作为美国棉花替代品大肆进行投机,空手套白狼,买空卖空的英国资本家们首当其冲,数十个英国老牌银行都岌岌可危,三个月之内,连续七个英资银行宣布破产,与约翰颠地的宝顺洋行有交叉控股的三四个银行都破产在即,而且随着棉业危机爆发,孟买和上海的房地产泡沫破灭,宝顺洋行在孟买和上海囤积的大量地皮价格一落千丈。
彼时英国银行也好,英国洋行也好,几乎无人不受波及,唯独怡和洋行,早早就凭借超前眼光,判断美国内战会在近期结束,这场投机盛宴已尽尾声,所以早早处理掉手上的棉花生意与孟买,上海两地房地产生意,大赚一笔,提前离场,从这场投机中脱身后开始转型,把目光投向中国的铁路和港口生意。
众多洋行和银行被债务拖累,破产在即,半年前睡了怡和大佬女人,抢了对方奖杯的汇丰银行主要发起人,宝顺洋行也在其中。
万般无奈之下,宝顺与其他几家洋行一起寻求已经赚的荷包满满的怡和洋行江湖救急。
宋天耀猜测当年约翰颠地可能跑去怡和洋行求援时的画面大概如下:约翰颠地声泪俱下,痛哭流涕:“哥们,拉兄弟一把,大家当年一起漂洋过海来到东方,总有一份深厚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