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极小一件的事情,却小题大作了,水清漪不适应这样的生活。
纳兰若止插嘴道:“还不是那两个贱婢,笨手笨脚,没有伺候好郡主。”看着陈子冲的目光,带着不屑。
陈子冲笑容不变,微凉的手指拂去水清漪鬓角的雪花,并没有将纳兰若止的话放进心底。
水清漪下意识的朝后避去,看着他僵在半空中的手,心里过意不去:“抱歉,我……不喜欢旁人碰触。”
陈子冲脸上的笑容一滞,听了她的解释,不动声色的将手拢在袖中。温和的说道:“我唐突了。”
亭子里陷入了沉寂。
陈子冲看着她置身热闹的庭院里,神游天外,喧嚣的嘈杂声,丝毫没有影响她半分。雪白的锦裙在风中轻轻摇曳飘动,平添了几分缥缈出尘的气质。
“累了么?我送你回府?”陈子冲知她不喜热闹,看着不远处嬉闹的小姐们,微微蹙了眉头,心中想着下回莫要再举办宴会。“待你身子好些了,我们去冰湖奏琴?”
水清漪点头:“好啊。”
纳兰若止紧了紧拳头,她可是奉了父亲的命令,要与水清漪结交。每一回,都是给陈子冲破坏了机会:“天寒地冻的,郡主身子骨弱,怎么得能去?”白了陈子冲一眼,那一眼呵责着陈子冲没安好心。
陈子冲眸色渐冷,瞥了纳兰若止一眼。对水清漪道:“摄政王请了府医,让他给你看一看头疼症。”陈子冲体贴的走在前面替水清漪探路,二人虽然是未婚夫妻,却没有半点的逾越。
西越民风开放,订了亲的男女,可以相约会面。
水清漪点了点头,心里觉得有些无力。她觉得有许多事情她忘记了,可她想要努力的去回想,却是一片空白,头痛难忍。已经寻医问药,却是没有半点的成效。
水清漪摇了摇头:“不用了,莫要让父王担忧。”她看到龙珏有熟悉感,仿佛不是第一次见面,却事实上的确是第一回。前一世她并未见过,只是有耳闻他的事迹。
陈子冲眼底闪过一抹失望,没有再说话。
看着又要嚷嚷的纳兰若止,水清漪警告的看向她。
纳兰若止眼睁睁的看着陈子冲将水清漪带走,一口老血闷在心里,不上不下,憋闷的很。
陈子冲将水清漪送回摄政王府,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女孩,面容如画,他不可否认,他被她吸引了。这些时日的接触,与她成婚的念头不再是母亲的威压,他心里也有着隐隐的期待。
至于她曾经嫁过人,他想他如今是介意的。待日后二人深交之后,他想他会忘掉。他相信她会有这样一种魔力,让他无法介怀。
“我们的婚事,该提上议程……”
“我还没有准备好。”
水清漪打断陈子冲的话,她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嫁给凭空出现的一个未婚夫。
陈子冲眸光黯淡,笑得依旧清雅谦和。温润得如一块青玉:“外面冷,你进去。”
水清漪点头,走了几步,回头看着陈子冲站在雪中,一瞬不送的看着她,任由雪花飘落在他的身上。不由得问道:“进来喝一杯热茶散散寒气?”
“不了,待会要进宫。”陈子冲挥了挥手,示意她快点进去,莫要受了风寒。
水清漪突然觉得很暖心,无论她如何,他都迁就着她。
龙珏并不在府上,丫环婆子瞧见水清漪福身见礼,面带恭敬。
水清漪回到落雪阁,守在门口的三等丫鬟打起了帘子,水清漪进去,屋子里伺候的二等丫鬟,拂去水清漪身上的雪花,褪去她身上的大氅,递上了暖手炉。
一等丫鬟将热汤捧上来,伺候水清漪喝下去。
胃里暖和了,水清漪身上的寒气都似乎散去,温暖了起来。
看着身旁的一等丫鬟落霞与含烟,水清漪敛目,这二人伺候她比较尽心,可终究是没有用顺手,与她贴心。淡淡的说道:“将窗棂撑开,屋子里透透气儿。”
落霞毕恭毕敬的说道:“郡主,屋外风雪大,撑开窗棂会受寒。您身子骨弱,可吹不得风。”
水清漪目光一凛,含烟机灵的去开窗子。
落霞咬紧了唇瓣。
水清漪毫不客气的说道:“你若觉得伺候我委屈了,我便让嬷嬷替换了你。我要的是听从吩咐的人,而不是忤逆我的婢子!”
“奴婢不敢!”落霞扑通跪在了地上。
水清漪眼睫半垂,并没有唤落霞起身,转而叮嘱含烟道:“父王回府,你知会我一声。”
“诺。”
水清漪起身,进了内室。
落霞受到这差别对待,心里怨怼。水清漪没有唤她起身,她不敢擅自起来。心里不禁觉得委屈,她也只是为了郡主着想,并没有犯下大错!
含烟轻声道:“你还不明白?郡主要的是对她唯命是从的人,而不是有自己主见的婢子。”太过自作主张,对主子来说不见得是好事。
落霞缄默不语。
含烟也点到即止,起身到了内室,对水清漪说道:“郡主,空气流通了一会儿。奴婢将这窗子关上可好?寒风久了,许会染了风寒。”
水清漪淡淡的应了一声。
含烟合上窗子,出来看了落霞一眼,希望她能够转过弯来。
窗外的雪渐渐的停了下来,龙珏回了府,跟在他身后的还有孟纤。
含烟早早的领了水清漪的命令,等在门口候着,见到龙珏回府。赶忙往落雪阁,向水清漪禀报。
水清漪躺在软榻上,身子单薄纤细,整个缩在狐皮中,只见一头乌发披散直落,黑压压的散乱在皎白莹亮的狐皮上,映衬着她的肌肤宛如玉色入骨,晶莹剔透,似上好的软玉。
含烟闪了神,知晓郡主是个美丽的女子,早已没有了初见时的惊艳。可仍旧是能够迷了眼,更遑论是未来的姑爷,莫怪如此的金贵着郡主。
水清漪一双凤眸,清冷凛然,如冰似雪一般落在含雪的身上。
含雪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慌忙说道:“王爷回府了。”
水清漪搁下手中的书卷,撩开搭在身上的狐皮。一旁的落下赶忙上来将斗篷披在水清漪的身上,只听见含雪继续说道:“一同来的还有瑞敏公主。”
水清漪一怔,瑞敏公主?
当初那个人的联姻人选?
水清漪想到那个人,心口阵阵的发紧,麻痹感蔓延了全身。木然的说道:“她与父王在何处?”
“书房。”
“瑞敏公主不曾联姻东齐么?”水清漪状是无意的询问道。
含雪摇了摇头:“瑞敏公主原本与东齐三王爷联姻,后来不知怎得,又嫁进了东齐国静安王府。静安王府发生变乱后,瑞敏公主便回了西越。”
水清漪心里猛地闪过一个画面,不等她捕捉到,便消失无踪。
心不在焉的点头,装扮好,去了书房。
书房外的人瞧见是水清漪,打帘请她进去,并没有通传。
水清漪踏进书房,便看到父王在处理公务,而孟纤则是坐在他的对面,拿着龙珏批阅好的奏疏翻阅。猛地一股寒风吹来,孟纤打了个寒颤,回头望去,眼底带着凌厉之色。看到是水清漪,微微一皱眉,笑道:“早就听闻你来了西越,一直没有得闲来见你。怎么不见长孙华锦陪你一同来西越?”
猝不及防的听见这个名字,水清漪脸色大变,苍白的毫无一丝血色。紧紧的揪着胸前的衣襟,仿佛周遭的空气都稀薄了起来,难以呼吸。
龙珏警告的看了孟纤一眼,充满了凛冽的杀气。
孟纤浑身一震,这才想起水清漪是龙珏的女儿。脸色变了变,和悦的说道:“何时与陈子冲成婚?”
水清漪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抬头看向孟纤,黑眸幽幽,默然不语。
室内的温度陡然下降,阴风阵阵,孟纤背脊生凉。暗道她今日是怎得了?哪壶不开提哪壶,徒惹水清漪不痛快,她也讨不得好。
面容讪讪,旋身复又落座,认真的翻阅奏疏。
龙珏看着如一尊瓷娃娃,双目空洞的水清漪,眼底眉梢间凝结的冰霜褪去,柔和询问道:“今日可有犯头疼症?”
水清漪摇头,今日犯了两次,比起前一段时日,好了许多了。
“再吃几副药便可。”龙珏搁下手中的公务,淡淡的睨了孟纤一眼。孟纤识时务的走出书房,龙珏示意水清漪坐下,嗓音微凉如玉石:“今日在陈府可开心?”
水清漪知道龙珏要问的是什么,目光落在他执着瓷杯的手,骨结匀称,干净圆润的指端生出一层淡淡的光辉。这一双手让她记起了记忆中那一双弹得一手好琴的手。不期然的想到他,胸腔里的情绪宛如冰河破裂,河水决堤,不能自己。
“他很好。”水清漪清冷的说道:“我不排斥他,但是嫁给他,时机不对。我如今对他有的只是感激之情,这样对他来说并不公平。”
龙珏了然的点头。
“父王并不勉强你,日后多与子冲接触,他是可以托付终身之人。”龙珏原已经接受了长孙华锦,可水清漪的意外,她的记忆丢失,都让他为之动怒。甚至,在看见她听到长孙华锦的名字痛苦的模样,龙珏是过来人,他发觉她不快乐。
更加坚定了将水清漪留在羽翼下守护着的决心!
“好。”水清漪吸吸鼻子,应了一声。原本要解除婚约的话,到了唇边咽了进去。半晌,才问道:“我可以回一趟东齐么?”
龙珏目光幽邃的看向水清漪,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幽光。
“我觉得我有一些很重要的事情忘记……”水清漪在龙珏的注视下,提着一口气道:“我想要知道,东齐国落湖的摄政王妃,可是我?”
“是,又如何?”龙珏将问题踢回了水清漪,不太想提及东齐国的事情。
水清漪心口一滞,被龙珏给问住了。
是啊!她落湖了又如何呢?眼底闪过一抹伤痛,凄清的说道:“我的婚事……全由父王决定。”说罢,水清漪转身离开。看着皑皑白雪,水清漪吐出了一口浊气,既然已经决定了要抛却过往,好好的留在西越国生存,为何心里突然觉得空空落落的有些难受?
婚姻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王这般看中陈家的姻缘,她便从了。毕竟,她不厌恶陈子冲,而他也不嫌弃她曾经嫁过人的身份。
父王说,长孙华锦休弃了她。
斩断过往,嫁给陈子冲或许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孟纤看着水清漪走出来,眸中带笑道:“你会答应嫁给陈子冲,着实令我惊讶。不知我那大皇兄得知了消息,会是怎样的万念俱灰?”
水清漪柳眉紧拧,不明白孟纤说的是什么。
“郡主贵人多忘事,若我的大皇兄知晓你忘记了他,不知又该是怎样的伤心欲绝?”孟纤心里很矛盾,她想要收买了水清漪,可得知她的身份后,心里嫉妒的发狂,很难平常心对待她。所以,忍不住讥讽她几句。
水清漪懒怠理会孟纤,转身回落雪阁。却听到孟纤道:“花千绝!你不会连他也给忘记了吧?”
孟纤看着水清漪猛然转过身来,眼底闪过得意,她怎得会忘记了呢?花千绝为了她变成那样的人,水清漪敢忘了……孟纤想到这个可能的时候,就想要放声大笑。
可惜啊,水清漪没有忘!
花千绝?
水清漪心中一震,她怎么会忘记?这个唯一待她好的人?虽然水清漪疑惑花千绝为何变成了西越的大皇子,可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
“他怎么了?”看着孟纤的神色,水清漪心中有着不好的预感。
孟纤呵呵笑道:“并没有大碍,废了一条腿而已。”
真是令人兴奋的好消息,花千绝为了救水清漪,被人废了一条腿。上天都仿佛没有眷顾他,最后却是白忙一场,救水清漪的功劳白白让守株待兔的陈子冲给捡了去。
如今一个废人,对她的皇兄构成不了任何的威胁。
水清漪倏然睁圆了眼睛,废了,他的腿废了!他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如何能够接受这个事实?
若不是孟纤突然提及,她来西越的半个月,倒是没有得到半点花千绝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