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七唇角微勾,就像先前的话没有看见。
“好呀。”
赵樽眼风扫着她,未见她有半分不高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哼哼着鄙视地扫了元祐一眼,大袖一摆,面无表情地走在了前面。
夏初七也哼哼一声,鄙视地看了一眼元祐,跟了上去……
只可怜元祐愣在当场,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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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晋军营地,赵樽便派人前往徐州调查情况了。月毓一路尾随他们回来,似是有话要对赵樽说,脸上焦急无比。
奈何她舌头被剪,哪怕又比又划,急得眼泪都快要掉出来了,愣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个样子,瞧着也有些可怜。
夏初七叹一口气,安慰了几句,让她先下去休息,天大的事儿也得等天亮了再说,可月毓似是不肯离开,看着赵樽又是叩头又是抹泪的,就像受了委屈的孩子见到亲人般,那一股久别重逢的可怜劲儿,让夏初七看着极为膈应。
不得已,她“亲自”领她下去安顿了。
没法子,她是妒妇。
元祐先前的话,提醒了她,这月毓是赵樽的通房大丫头,即便他们没有睡过,但总归会让人觉得她是赵樽的女人。尤其在时下没有节操观念的大男人眼里,更是不会觉得赵樽多一个女人有什么打紧。
她想:不能让他们经常相处。
月毓似乎有些日子没睡好觉了,入了房间不待夏初七多说什么,她便栽倒在床上,一眼没有看她,衣裳都没有换,便闭上眼呼呼大睡了,那狼狈不堪的样子,让夏初七心里唏嘘。
想当初在清岗,她初见月毓,曾惊为天人。
漂亮的脸蛋儿,端正的举止,一看便是大家闺秀,根本就不像一个丫头。那个时的她,独管着晋王府后院,深信自己会成为赵樽的女人,脸上永远挂着春风般的和煦色彩,让晋王府中人人称讼。
然世事多变,人易殇。
斗转星移不过数载,月毓竟走到了今天。
从月毓的屋子出来,她踏着除夕的夜露,吸了一口冷气,平静着心绪,方才呵着手踏入赵樽的房间。
屋子的火炉里,木炭“滋滋”的,红艳艳燃烧着,散发着温暖的光芒。赵樽独自坐在正对门口的大班椅上,面前摆了副棋杆,面色略略暗沉。
“她睡了?”看她进来,他淡淡问。
夏初七挑眉,不轻不轻地“嗯”一声。
“舌头可有得治?”他又问。
“呵”的轻笑一声,夏初七半眯着眼,扭着水蛇似的腰身慢慢走近,古怪地看着他的脸,“赵十九,你诚心膈应我呢?就算老子医术无双,也不能找一根猪尾巴给她接上做舌头吧?”
“……”
樽爷素来英明神武,却也是一个男人。
天底下的男人,几乎都不懂女人那点小心思。
他不解她为什么火气这么大,轻轻拉她过来,坐在自己的腿上,把她冰冷的双手握在掌心,一边搓揉着,一边奇怪地问,“阿七晚上没吃饱?”
她不是没有吃饱,是气得太饱。
夏初七看他不明所以的样子,抿着唇不吭声。
他又猜,“是想念宝音了?”
“哼”一声,她不置可否。
“也不是?那么……是想爷了?”
丫要不要这么自恋?夏初七很不想把自己小肚鸡肠的一面暴露在他的面前,所以,她希望赵樽自己能发现对月毓的关心,惹到她不高兴了。
然后,理解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
猜来猜去,赵十九仍是不知她为何要生气。
“难不成……是月事来了?”
夏初七忍无可忍,嘴里嘿嘿着,目光阴恻恻扫着他,“想知道啊?是你和你的女人惹我了,怎么着?要替我报仇,去杀了她,还是杀了自己?”
吃醋的女人,是不可理喻的。
即便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天外飞醋,赵樽也不得不小心应付。恍然大悟的瞥着她,他低笑一笑,揽紧了她的腰。
“傻子,为这事也值得生气?爷不是顾及她,是想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为何好端端的,会从京师跑到了沧州。更紧要的是……”
顿了顿,他的目光略为深邃。
可看着跳着火光的木炭,却久久不语。
炉上的木炭燃烧了一半,燃烧过的部分,散着一团团白色的细灰,可在他的眼中,映出的却是另外一张脸。三年前,他离开京师时,那张脸曾经那样温柔的看过他,叮嘱过他……
那时,他是晋王,是洪泰帝的儿子。如今他是乱臣贼子,是朝廷的敌人。那个金銮殿上的人,会拿她怎样?他那个爹到底能不能保护好她?
“不要担心了。”夏初七像是知晓了他在想什么似的,静静看着他,从他掌中抽回手,安慰地捏了捏,忘了与他置气,只叹道,“洪泰爷虽卧病在床,管不了政务。但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赵绵泽便不敢当着他的面把你母妃怎样。要不然,也不会这仗都打了一年多,她也没有音讯。”
“赵十九,有时没有音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赵樽僵硬的面孔微微变暖。
可握紧她的手,他还是没有说话。
夏初七知道自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她不是圣母,虽然也会担心贡妃,但与赵十九的担忧之情,肯定是不一样的,程度也会少很多。
思考一下,她靠在他肩膀上,懒洋洋道,“赵十九,怪不得人人都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啊。”
赵樽低头,看着她娇艳的唇,“何意?”
夏初七撇嘴,笑得狡黠,“月毓说不出来话,不是还可以写吗?”
赵樽目光微凝,“她不会写字。”
“啊?”夏初七瞪大了眼,似是不敢置信,“月毓居然不会写字?”
“是的。”赵樽道,“她会认一些字,却不会写。”
乍然听见这么悲摧的消息,夏初七好不容易松缓下来的情绪,顿时又变得颓然了。她千想万想,怎么也没有想到,月姑姑这么才高八斗的人,竟然不会写字……
不过,即便不会写,只要会认,倒也是有法子的……就是会稍微麻烦一点。
眼皮耷拉着,她寻思着询问月毓的法子,脑袋越垂越低。慢慢的,整个身子都倒在了赵樽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天太晚,夜太黑,怀抱太暖,她想不睡都不成。
“阿七……”
赵樽低低唤了一声,推推她,见她毫无动静,又是无奈又是心疼地叹息一声,“上辈子定是猪变的,说睡就睡。”
他小心翼翼抱起她,放到自己榻上,拉过被子来为她盖好。又坐回了大班椅上,情绪不稳地拿过温在炉上的酒,慢慢地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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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初七背对着他,听不见他的动静,也看不见他的面容,却清楚他这此刻焦躁的心情——毕竟事关他娘啊。
怎么安慰他呢?
犹豫了一会儿,她睁开装睡的眼睛,眉头皱了皱,突然狠狠吸一下鼻子,幽幽一叹。
赵樽的听觉何其敏锐?
冷不丁转过头去,他见她捂在被子里的身子,在微微的颤抖,像是在压抑着哭泣声儿似的,不由一惊。
阿七很少哭的。这是怎了?赵樽面色微变,丢下酒壶,大步过去坐在榻边,把她和被子一起抱过来拢到怀里,“阿七,别哭……”
夏初七垂着头,肩膀耸动着,样子委屈。
“呜……别管我,管你的月丫头去……”
赵樽眉心一拧,安抚地顺着她的后背,轻轻扳起她的头来,面对自己,“不要瞎说,你……在笑?”
夏初七唇角一咧,“是呀。你以为我在哭?”
“你个小混蛋!”
赵樽睨着她狐狸般狡黠的眼,无奈一叹。
“说罢,你要我怎样?”
“要你和我睡觉。”夏初七说得极是认真,拍拍自己身侧的位置,示意他上来,“赵十九,我独守空房这么久了,难得今儿是除夕,过年了,你都不肯陪陪我么?”
说这话的时候,她面色微暗,可怜巴巴的蹙着眉,那模样儿太虐心,看得赵樽不免心痛,自觉亏欠于她,再顾不得其他,脱去外袍,便在她身侧躺了下来,安抚的抚着她的肩膀。
“是我不好,委屈你了。”
“这不叫委屈,是冷落。”夏初七满意的哼哼着,依偎过去,贴紧他的身子,舒服地喟叹一声,“你身上真暖和。”
“暖和就好。”赵樽道,“值几两银子?”
“噗,你还要不要脸了?”夏初七嗔怪地瞪他一眼,突地又软了声音,嘟囔着委屈起来,“赵十九,这年过得……憋屈死了。”
“对不起,阿七……”小妇人娇娇的身子在怀里,赵樽不免心潮起伏,一颗心也从对贡妃的担忧里收回,“很快便会好起来的。我答应过你的事,也一定能做到。”
“嗯,我相信你。”夏初七挪了挪肩膀,寻了一个更为舒适的位置,双臂紧紧缠在他腰上,抬着下巴,严肃地看着他。
“你晓得的,我等着你成为这天下主宰那一日,已经很久。嗯,还有,你说要用天底下最重的聘礼来迎娶我……我要做皇后。对,做皇后,打怪兽。到时候,我们家的宝音也可以趾高气扬的做皇二代了……”
她说得眉飞色舞,赵樽低头,注视着她的眼。
“你真喜欢这样?”
夏初七笑了,“当然啊,谁不想?”
看她这样儿,赵樽有些好笑,紧了紧她的腰,喟叹一声,“阿七,下次说谎时,不要眨眼……你这个坏习惯,总是改不了。”
“……”
夏初七翻个白眼,拍他手,“讨厌。”
她的“演技”不如赵樽,最大的毛病就是在撒谎的时候会眨眼睛。只不过,除了赵樽之外,旁人倒也未曾发现,“其实……”她又道,“做皇后嘛,我也没有你以为的那么不喜欢。湖光山色虽好,可没有权力,也就没有实力去拥有。这世间万物,原就是相辅相成的,没有绝对的自由,更没有绝对的完美。”
“说得对。我也是近来才悟通这理。”
轻轻唉一声,夏初七伸了伸胳膊,“……如果今儿晚上我能梦见宝音喊声娘,目前来说,就感觉很完美了。”
“好。爷助你做好梦。”他说这话时,声音略微低哑,夏初七以为他是逗她,没有想到,身上冷不丁一沉,那厮竟然重重地压了上来。
她没有准备,“呃”一声,重重喘口气,便去推他。可他低笑一声,却是不肯,一只手束了她的双手,往上一压,未及她反应,俊脸就贴了上去。
唇上一热,他温柔的吻,绵缠着与她相触。夏初七大睁的双眼慢慢闭上,屋子里的气氛变了,画风也变了。氤氲、旖旎,暖暖得让人如坠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