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舱中的几个黑衣人,都蒙了脸,显然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一个个身手极好,几乎没有二话就杀了过来。甲一护在夏初七的身前,也不与他们客气,战在一处,手中的刀剑舞得密不透风。
甲一以一敌数,自会前手不搭后手,几个黑衣人杀心起,眸赤红,势在必得。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夏初七躲开刀锋,赤溜一下蹿到舱边,一脚踢严了舱门,突地将门边准备好的桐油拎了起来,往他们几个人身上一泼,接着,“唰”一声,她手中的火折子亮了起来。
“好呀,要我的小命容易,我们就同归于尽好了。”
她带着笑意的俏脸上,邪气十足。
说话间,举着火折子,她一步一步靠近过去,对准几个闪避不及都被泼了桐油的黑衣人,眼里露出一抹不像正常人的诡谲,红如烈火。
“去吧,送你们一程!”
“不要!”
黑衣人被她盯得心里一凛,准备退,可甲一却堵在了门边。
“点!”
……
甲板上,陈大牛在人数上占了优势,打得正酣畅淋漓。但有了先前夏初七莫名的话,再之久在军中的经验,他愈发觉得这些人不像普通的海盗。正思考这事儿,突听船舱里传来一道道惨烈的惊叫声。
“不好,有人纵火!”
他侧头看去,船舱浓烟四起。
而火光冲起的地方,正是楚七所在的舱位。
突然间,他意识到了什么,惊得几乎跳起来。
“快,救火!”
“救火啊!救人……”
“海盗们”原本想用调虎离山,拖住陈大牛,再杀掉夏初七,上来的人数不算少。但眼看那个位置起火了,“辟剥”声里,船舱摇晃,火光耀动,以为得了手,纷纷开始跳海逃散……
陈大牛无心追击,只顾救火。
可待他跑过去时,楚七的舱门已然全部烧了起来,焦黑一片,而鼻子里的烧焦味儿,也呛得兵卒们咳嗽不已。
“楚七!”
他看着火光处,悲声大叫。
“侯爷……”一道低低的喊声,在他的身后响起。
他转头看去,正是大火起时,披着衣服出来的赵如娜,她由绿儿扶着,目光疑惑地看着他,“楚七,楚七她怎会在船上?”
“俺……这事回头再和你说。”
场面太过混乱,陈大牛来不及与她多说,招呼着兵卒赶紧救火,然后自己冲入隔壁舱里,拿了一床被子浸满水,往身上一裹,就要往舱里冲。
“侯爷!”
“侯爷!”
无数人在惊叫,可就在这时,甲一却抱着已然昏厥过去的夏初七,从船舱的另外一侧仓皇奔了过来,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海里爬上来的。
“侯爷,快……叫大夫!”
陈大牛看着他脸色极是吓人。,回头看了一眼,大声喊周顺,“快,叫岳医官来,快一点。”
看着甲一怀里同样湿漉漉的少年,赵如娜晴天霹雳一般,突然反应了过来,原来陈大牛这几日的神思不属,就是为了楚七?
来不及思考,她侧开身子,喊住甲一。
“把她抱去我的舱里,我那有干净的衣裳。”
一阵七手八脚的乱忙,甲一抱着楚七,奔入了赵如娜的船舱。大概先前与“海盗们”缠斗时受了伤,他的胳膊上、大腿上全部鲜血,尤其在走动时,鲜血混着水渍,在船板上留下了一串脚印,看上去狰狞可怕。
“来,我来,你们先出去。”
赵如娜把男人们都关在了外面,坐在床边上,扶起软绵绵的夏初七,替她换上了一套干净的衣裳,才这打开了舱门,看了看血迹斑斑的甲一,目光凝在了陈大牛的脸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有人回应她,赵如娜左右看了看,抿紧了嘴巴,从绿儿手里拿过绒巾来,仔细地替夏初七擦拭头发上的水渍,想了想,才又低低道,“侯爷,妾身先前为她换衣裳时,没有发现她身上有外伤,想来是被浓烟熏呛,加上跳海受了凉,这才昏厥不醒的,问题应是不大。”
陈大牛看着她苍白的脸,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个,菁华,这件事吧,俺一会再与你细说。”
“嗯。”
赵如娜低着头,并不抬起。
陈大牛瞥她一眼,黑着脸,转头看着跑入船舱的周顺。
“火控制住了?”
“回侯爷,已经控制住了……”
“抓了多少活的?”
周顺抹着汗,气喘不停,“只有九个。”
“够了!回头老子亲自审问,看他奶奶的到底哪个王八蛋敢劫官船,杀人放火。娘的,活腻歪了!”
“看上去像是海盗。”
“狗屁!”看着昏迷不醒的夏初七,陈大牛万幸之余,心里的恨意飙升到了极点,简直是咬牙切齿,“老子在辽东那样久,从未听过渤海湾有海盗抢劫船只。今晚上那些人,准备充分,目的明确,只杀人不抢物,哪是海盗所为?”
他面色冷戾,语气火爆,周顺不敢再吭声儿。
看着他的脸,赵如娜暗自心惊着,低低说了一句。
“侯爷,他们要杀的人……是楚七?”
陈大牛重重点了点头,想想,却又冷冷一哼。
“怕不只要杀楚七那样简单。杀了人,难免会留下马脚,等俺回了朝,难保不参他一本。楚七若死了,在皇太孙那里,他们如何交代?”
赵如娜脸色一变,似有所悟,“侯爷的意思是,他们不仅要杀人,还故意浇桐油放火烧船,是想把我们一并灭口,把罪责推在海盗身上?”
陈大牛还没有回应,绿儿就喊了一声。
“侯爷,岳医官来了。”
这次一同返京的,还有一名随行的医官。
那是一个约摸五十来岁的老叟,急匆匆地拎着医药箱,肩膀被一个侍卫扶着,可看上去,更像是被人拎进来的一般。抹干了汗水,就赶紧为夏初七把脉。
舱里,静静的,众人都看着他。
可他把着脉,狐疑地看了夏初七好几眼,等缩回手时,面色微变,就像见了鬼一般看向陈大牛。
“侯爷,这……这个不对呀。”
陈大牛性子急躁,低声怒吼,“到底咋的了?有屁快放!”
“侯爷,敢问这个……他是男子,还是女子?”
赵如娜看了陈大牛一眼,见他傻呆呆发愣,递了一个眼神儿过去,抢步上前,接过话来,笑了笑,“岳医官,你没有看出来吗?他着男装,当然是一个男子啊。”
岳医官眉头一蹙,像是吃惊,再次搭上了夏初七的脉,自言自语一般,“不像啊,这脉象寸沉而尺浮,乃女子脉象……且,三部脉浮沉,按之无绝,如盘走珠,应是妇人喜脉。”
“你说什么?”陈大牛的大嗓门儿猛地一吼。
“侯爷!”赵如娜拉住他,笑看着老头,“岳医官,这玩笑可开不得,这位小兄弟是我家侯爷的远亲,打娘胎里看着出生的……”
“这个,这个……”小心翼翼地瞄向赵如娜,岳医官吓了一跳,一时也拿不准,赶紧低下头来,“郡主,若他是男子,那无碍,应是受惊昏厥,老夫开一剂安神理气的方子,调养几日便好。”
“那多谢岳医官了。”
岳医官冒着冷汗出去了,舱中的闲杂人等也都出去了。可一时间,竟无人说话。赵如娜和陈大牛,包括甲一都变了脸色,静静地看着夏初七。只有郑二宝像是憋不住了,嘴唇抖动几下,“哇”一声,就大哭出来。
“爷啊……爷……”
郑二宝哭声未绝,原本昏倒在床上的人,眼皮眨动几下,猛地一下睁开了,没有看向任何人,她脸色平静,绕过手臂,切寸关,平心静气的把着自己的脉象。
“主子,主子……怎么样了?”
郑二宝半跪在床边上,大睁着眼睛,一脸的麻子都在颤抖,声音满是期待,那眼泪就像不要钱似的,大颗大颗地往下落。
可夏初七却久久没有回答他。
好一会儿,她放下手来,瞪了他一眼。
“再哭,天都让你哭亮了。”
“主子,到底如何?”
瞪了他一眼,夏初七像是生气了,脸色极是难看,“问的尽是废话,爷都不在了,我一个人哪来的喜脉?”说罢她看了看赵如娜,又向了陈大牛,微微一笑,“脉象这东西,经验很重要,大牛哥,看来你营中的医官,学艺不精,无法尽切脉之巧。我这哪里是喜脉,不过是血气盛,经养不周,亏损之至。”
“啊!”
郑二宝脸上挂着泪,愕然看她。
“啊什么?”
“呜……爷啊!”
☆、第175章 顺手栽赃!
这个夜晚并不平静。
夜袭与厮杀烟消云散,渤海湾的水载着官船一路往莱州而去,但遭了大火大劫之后,船上无人再睡。兵卒们在整理和修补船舱,纷纷庆幸劫后余生。
丑时已过,夏初七所在的船舱里,人都散了去。郑二宝先前因“喜脉”之事,触了心,狠狠恸哭了一场,大抵哭累了,蜷缩在角落里,睡得呼噜声声。
甲一冷着脸站在床边,看着躺在半躺在床上情绪莫辨的夏初七,递上一盅水。
“说说罢,你有何打算?”
冷不丁听他发问,夏初七抬起头来,微微一怔,尖削苍白的脸上,带着一抹柔到极点的神色。清越的眸子里有喜色,亦有忧色,像一片飘荡在水中的浮萍,不着实地的微微发懵。
“什么打算?我不明白。”
甲一瞥一眼她的肚子,直截了当。
“孩子。”
夏初七素知他看上去不言不语,像个机器人似的只知执行命令,实则上心细如发。也不再隐瞒,捋了捋头发,弯了弯唇,朝他淡然一叹。
“就知瞒不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