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
“何必呢!”元小公爷摇摇头,“你就是这样,苦了自己,成全了别人。要换了我,像今天这事儿,我他娘的一刀捅死东方那厮,把女人给拖回来,好好整治一番,看她下回还敢不敢了?”
他说得铿锵有力,赵樽却突地抬头,眸色古怪地瞥他。
“真的?你这样能?”
“呃”一声,元小公爷猛地就想到了楚七那张脸,稍稍尴尬了一下,风情地摸了摸鼻子,唉声叹气地说,“也是,若是旁的妇人嘛,那倒也成,要打要杀还不是一句话。可换了我表妹,她那性子,这样只会弄巧成拙。她呀……真是一个不一般的妇人。天禄,不瞒你说,在开平那些日子,我与她天天相处,都没有找过女人,搞得我都怀疑,我是不是也对她动心了,你说这……爱情,究竟是啥呢?对,我感觉我对我表妹这个,就是她说的爱情,跟她在一块儿,就没工夫想旁的女人了,一定是这样……”
“你死了!”
赵樽低沉慵懒的声音一入耳,元小公爷正絮叨的嘴停了。然后,激灵灵吓住了,丹凤眼一挑,恶狠狠瞪他,“不是吧?天禄,我就说说而已,又不是真抢你女人,你用不用这样狠?”
冷冷抬起手来,赵樽没有拿棋,却是喝了一口热茶,指了指棋盘,“下完了,回去找你的北狄女人吧。”
这个时候,元小公爷才发现,趁着他分心的时候,赵樽已经把他给灭了。微微张嘴,他愣了一愣,给了赵樽一个绝世贱笑。
“天禄,你好贱!竟然这样赢我。”
“不这样,不能赢你?”
元小公爷被呛了话,虽然不怎么服气,却又不得不承认,在女人问题上他可以略胜一筹,可下棋嘛,他真的是玩不过赵樽。
“行行行,你厉害,小爷我回去抱小娘了。”
冲他摆了摆手,赵樽没有说话,指尖慢慢拂过已经下完的残棋,一颗颗重新归置在棋盒里,开始自己一个人慢条斯理的对弈。看着他的样子,元祐起了一半的身姿有些僵硬。几乎是突然的,看他这样孤零零的样子,他心里的某一处像是被什么利物狠狠剜了一下,酸涩得难受。
“他痛,你也痛,他伤,你也伤。这就是爱情。”
夏初七那天说过的话不期然入脑,元小公爷倏地瞪大了眼睛。
完了完了!难道他一直爱的人是……天禄?
心跳顿时漏了一拍,元小公爷大惊失色的看了一眼赵樽,不由又想起了以前京中的传言来,都说赵樽身上的男儿气概,总能让男人发现原来自己喜欢的一直是男人。一念上头,他越想越害怕,就像见了鬼似的,一眼都不敢再看赵樽,飞快地出了书房的门,头也不改抬,一溜烟儿的跑了出去,决定今天晚上回去找两个小娘好好练练,纠正一下。
“阿七……你赢了!”
书房里,赵樽一个人下了会儿,推开棋盘,叹了一口气。
“不下了。”
自顾自慢悠悠说完,他撑着额头起身拉开了书房的门。
然后,他见到了在桌边儿椅子上酣睡的夏初七。
身子僵硬地停顿一瞬,他黑眸一沉,转向拿着拂尘站得极为端正的郑二宝,几乎是带着恼意的一脚踹了过去,磨牙,低声斥他,“郑二宝,你胆子大了啊?”
“主子……奴才只是……只是……”
“闭嘴!”赵樽低骂一句,大步走了过去。
“哦!闭就闭。”郑二宝揉了揉被踢痛的地方,有些憋屈的翘起了嘴巴,“怪不得话本里做坏事的都是太监……果然……如此。”
他是没有进去通传,甚至也没有给楚七拿一件外袍,他就是心里气不过她,为他家主子爷鸣不平,所以才故意把她给凉在那里的。如今活生生挨了赵樽一个窝心脚,想到楚七先前的好,又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再说,这样冷的天气,屋子里没有生火,她一个姑娘就那样睡着,要真是冻病了,结果难过的不还是他家爷吗?他家爷难过了,受罪的不是他吗?
在郑二宝自省的时候,赵樽已经走到了夏初七的身边。
若说先前心里还有那么一点别扭,如今看她累得像一只小狗般蜷缩在那里的样子,赵樽心里多大的火气都没有了。更何况,他也不知道不明白,东方青玄当时受了那样重的箭伤,她要是不闻不问,还是楚七吗?
赵樽不是一个因为一件事,一句话就去否认某个人所有好的男人。
过惯了动荡不安的行伍生涯,他不会在男女之事上与对方倾轧一般闹得撕心裂肺。挣扎、折磨、互相咬得鲜血淋漓再来后悔的情感有太多的表演痕迹,那些都不是他。他就愿意这样,静静的看着她,等到有一天,再无战争,再无杀戮,生活安宁,她还睡在他的身边,孩子在膝前环绕,不论窗外大雪纷飞,还是烈日骄阳,他们恬淡,悠闲,如此而已。
他没有叫醒她,拿过郑二宝献殷勤一般递过来的貂皮大氅,轻轻裹在了她的身上,拦腰一抱就往内室走。
夏初七睡得很沉,但也不是沉得被人抱起来了都不知道的主儿。她惊了一下,睁开了半只眼,恍惚间看见是赵樽的脸,扯着嘴巴笑了笑,眼睛里闪着一抹快活的光芒,然后双手将他一抱,眼睛一闭,什么话也没有说,就那样放心地睡了过去。
这是她的依赖。
“阿七……?”
她没有回答,像是冷了,往他怀里又缩了缩。赵樽看着臂弯里脏兮兮的“睡美人”,脸上红的,绿的,什么颜色都有,唇角几不可见的抽了抽,将额头抵住她的,轻轻一吻,双臂慢慢收紧,手腕上的伤口,好像没有再痛。
☆、第133章 又是一年了!
夏初七是在半夜醒来的。
先前实在太累了,被赵樽放在被窝里,她睡得极熟,甚至还发出低低的呼噜声。可大半夜的,她却做了一个怪异的梦,梦见赵樽冷冰冰的看着她,生气地转过身,她怎么叫他,他都听不见,他的臂弯里还揽着一个女人……一个背影极熟的女人。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激灵灵就醒了。
“赵十九!”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睁开眼睛,满头都是冷汗,屋子里黑漆漆的,可下一瞬,她就被人抱入了一个温暖的怀里,他的掌心放在她的后背上,她的头枕着他的胳膊上。
“你怎么了?”
“赵十九?”
她低低唤他,转念一想,难道梦中的那个背影极熟的女人,是她自己?她觉得好笑地揉了揉头,他却已经起身点燃了烛火,“做噩梦了?”
听着他低低的询问,与他四目相对,看见他熟悉的眉眼,想到可笑的梦,她心中的不安散去了,打了哈欠,靠了过去,环住他的腰,“我梦见你生我的气了,不再理我了。赵十九,今天我去东方青玄那里,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他否认。
“就知道你没这样小气。”
他把手臂从她脖子后面伸过来,抱了她,靠在怀里,有一下没一下的安抚着她,却没有说话。夏初七先前睡了一觉,半夜醒过来莫名的精神了,半趴在他的身上,看他在氤氲灯光下的俊脸,突然一愣。
“你脸色不太好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低头看她一眼,赵樽掀了掀唇,顺着她的头发。
“只是太累。”
“哦,我又吵醒你了。”夏初七有些歉意。
他低低一笑,手指落在她的脖子上,触碰上她的肌肤,挠了挠,夏初七难得见他这样小孩子心性,愣了愣,一缩脖子,身上顿时冒出一串鸡皮疙瘩,咯咯笑着,滚过去抱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刚劲有力的心跳声,觉得安心无比。
“赵十九,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我都没有寻到机会问你,我那个红刺特战队,还剩下多少人?”
她突然冒出来的新称呼,显然把赵樽给难到了。直到她解释了什么是红刺特战队,他才明白过来,然后告诉了她战后的统计数据。
那个两千人的特种作战部队,折损了一半,除去受伤的人,约摸还剩下八百人左右。比起整个大宁和建平的战役来说,大晏军的伤亡是极小的,他们的牺牲是极有意义的。但夏初七想的不一样。那些都是她自己亲手挑选出来的人,他们陪着她夜入建平,陪着她一起插火把,拴马绳,一起高声呐喊,一起逃跑,他们也掩护她,他们的命运全部由她亲手导演,可他们死了,她却活着。
她到底是一个女人。
再硬的心肠,也是一个女人。
赵樽胸膛上湿了一片,才发现她在流眼泪。
“怎么哭了?”
他微微一慌,捧着她的脸。
夏初七抬起头来,无声地笑了一下,可笑容随便爬满了脸,她眼角的泪水仍是未干,只低低饮泣,“我没有哭……我就是心里别扭,觉得难受。”
“这还叫没哭?”
“这叫喜极而泣,他们很值得骄傲。”
“犟种!”赵樽安抚着她,轻拍她的背心,慢慢说:“你的心思爷都懂。”说到此处,他突然抬起手来,将掌心摊在她的面前,上面除了薄薄的茧,还有一条条分布不同的纹路,她不解地看着他,却听见他低低说,“在这只手里,折损的人……不计其数。”
他不像她一样,把情绪外露,可那语气却还是让夏初七鼻子酸了一下。她紧了紧双臂,闭上眼睛吸着鼻子,不让眼泪流下丢人,只声音却有些低哑了。
“如果有一天,再没有战争,该有多好。赵十九,等仗打完了,我们两个找一个地方隐居吧,你也不要做王爷了,也不要看皇帝的脸色,我们去过自己的小日子。”
“隐居山林?”
“才不!”她笑,“大隐隐于市。我们要做世界首富,做世上最有钱的人,掌握全球所有的财富,让每个国家的皇帝都得看咱们的脸色,高兴了赏他们一点,不高兴,让他们都喝西北风去。”
“……”
“爷,我这个理想还成吧?”
“可谓鸿鹄之志。”想想,他又问,“那小隐呢?”
“小隐隐于床。”夏初七嘿嘿一乐,给了他一个极为怪异的笑容,故意逗他似的松开了抱在他身上的手,慢慢探入脐下,可却被他抓住了。
“阿七要做什么?”
“你说呢?”她挤眼,自觉是最为媚人的笑容。
“爷不懂。”
“不懂啊?那我教你好了,学费五十两。”她整个人趴在他的身上,小手在他手里挣扎着,看着面前的男人,她的男人,从头到脚的细胞都在惊叫着让她今天晚上必须要做点什么,要不然再无法排遣噩梦带来的情绪。她抬头挺胸展颜扭腰撅臀,做了一个设想中最为动人的姿态看着他,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
“爷,放手嘛。”
赵樽的呼吸微微急促,低头呵气。
“阿七……”
她心里一喜,巴巴搂着他。可下一瞬,他却突地起身掏出一个镜子来递到她的面前,意有所指的说:“先照照镜子。”
这个镜子正是她的桃木镜,自从成了景宜郡主,为免身份暴露,这面镜子就一直放在赵樽的身边儿。如今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镜子。不,应该说是,盯着镜子里面那个一脸脏东西,像鬼一样蓬头垢面的女人。
“啊!”
她惊叫一声,飞快地跳下床。
“我要洗脸洗澡换衣服。”
想想她腆着一张那样的脸,在赵樽面前“丑态毕露”的扮娇媚,她简直想咬舌自尽算了。可跑了没几步,她又反应过来了。她更丑的样子他都见过了,而且,他先前不还抱着她睡了吗?他都不计较,她又何苦自欺欺人呢?慢悠悠回过头来,她看着斜斜倚在床头似笑非笑的男人,眼睛一眯,又一步步慢慢地走了回去。
“赵十九,你心肠好毒。”
“此话怎讲?”他挑了挑眉。
“都不给我洗个脸,让我就那样睡下,故意让我丢人。”
“好心没好报,爷那是怕吵醒你。”赵樽淡淡剜她一眼,转瞬,又低低一笑,“爷都不嫌你脏,你还嫌上了。要早知道阿七这样想,爷不仅给你洗脸,即便是洗澡,也是可以代劳的。”
“哈哈!装——”
打了个哈哈,夏初七干笑一声,转头出去了。
郑二宝就守在外面,心情忐忑,见她出来找水,他为了先前那点事儿,殷勤的跑上跑下,很快就为她备好了。夏初七累了一天,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回来,赵樽还没有睡,静静倚在枕上看书,似是在等她。
这样有“生活气息”的赵十九,让她心里微微一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