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火炮,装成主力军就更像样子。而且,她也想亲自实验一下,新式火炮和火铳在战场上的作用,顺便也吓吓北狄那帮龟孙子,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才叫做火器装备,不要总小瞧了大晏的火器,说它是花架子。
一路行来,这时的她,热血一直堆积在胸口,还不知道,经过这一晚上,大晏有攻城“神器”一事,会传遍海内外。
她更不知道,赵樽并没有像她说的那样静静等待,做出大军真的要攻打建平的样子,而是在她与陈景带着两千人的精锐特战队开往建平的时候,就以哈萨尔要回哈拉和林为由,正式向北狄军递交了战书,表示要在今天晚上攻打大宁城。
在正式攻城之前,“先礼后兵”的姿态,看上去颇有风骨,但他为什么要明确攻打大宁城的意图,也是为了拖住哈萨尔,减缓夏初七在建平的压力。
然而……
谁也没有想到。
一虚一实,虚虚实实,身陷局中的人最是看不透。
正如夏初七所说,先前他骚扰了大宁周边两个多月,哈萨尔一直认为他有什么不便示人的“毒计”。因此,在收到赵樽的战书,又接到建平受到攻击的禀报之后,哈萨尔根本就没有相信赵十九的“诚意”,以为战书和他的“反间计”一样,只不过是虚幻的一个花枪,大晏军的真正主力已然派往了建平。
两个多月猫和老鼠的戏耍与追踪,被“反间计”设计的怒火,全都集于一处,哈萨尔以大宁城有坚固的城防为由,留下部分守军,将大部主力开赴了建平。
此时的赵樽不会想到,夏初七那一支两千人的队伍,将会面临哈萨尔十五万大军的反扑。
……
“快!快!快!”
夏初七在催促将士插上浇了桐油的火把。
“垒工事!”
山坡上,她在布置撤退时的防御。
“是!队长!”
她为这一支临时组建的精锐队伍,取名叫着“红刺特战队”,她让将士们都叫她“队长”,却永远没有办法告诉他们,自己那一点儿遥远的牵挂、思念和永远无法向人言说的小心思,只笑嘻嘻说是为了过一把做特战队长的瘾。
这些大晏将士从来没有执行过这样特殊的任务,向来真刀真枪地拼惯了,觉得做这种事也很有意思。他们安静的按照她的吩咐在建平城外三里地开始插火把,然后在路上拴绊马绳、挖陷阱、垒防御工事、干各种“偷鸡摸狗”的事,并且一一做好记号,以便撤退时自己不会中招。
等一切准备就绪,两千人推着火炮,骑上战马,扛着火铳,开始像模像样以主力先锋的架势吹响了冲锋号,在城门外架了三发连珠炮,手执无敌火铳和鸟嘴铳开始叫阵。
“叫你们太子出来,速速受死。”
她比较无耻,离城门的位置,正好在城墙上弓箭的射程范围之外,而她的三发连珠炮和流星炮的射程约是800米左右。原本她是不想叫阵的,特种兵擅长的就是偷袭,叫阵的都是傻子,可金卫军老掉牙的习惯,她一时半会儿没有办法改变,也就“高尚”了一回。
他们在外面搞的动静,里面的北狄人早就知道了。
可这两个多月来,赵樽骚扰的次数太多。骚扰得他们都麻木了,没怎么在意,原本以为他们还和以前一样,骚扰一下就离开了,可如今公然城外叫阵,却是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
喊声一完,城墙上很快就出现了大批的火把,看着城门外黑压压排了一路的大晏军士,还有远处若有似无的火把光线,建平城的守军糊涂了,一个将军模样的人站在城墙上,出了声。
“玩真的?哼!今晚上让你们看看爷爷的厉害。”
说罢,他抬手,大喊,“放箭。”
箭雨射了过来,可还没有到他们所在的位置,便纷纷落在了地上。这是按陈景的精确计算过的距离排的阵,哪能让他们射中?那北狄将军见状,有些气急败坏,大声喊,“取神臂弓来!”
神臂弓的射程远,夏初七心里一凛,哪能如他的愿?
冷哼一声,她抬手低低说,“准备!”
连珠炮的炮筒对准了建平城墙,她莞尔一笑,“发!”
“嘭”一声巨响,只见城墙上浓烟滚滚,墙垛毁灭,砖石纷纷往下掉落,几名始料未及的北狄将士惨叫着掉下了城墙,重重摔在了地上。那个幸免于难的建平守卫将军吓得按住头盔,大惊失色。
“娘的,这是什么鸟炮?”
“大人,是神器啊!”
“神你个头。快,快马报告太子殿下!”
一时间,建平城墙上乱成了一团,马声嘶鸣,叫喊惊呼,不绝于耳。夏初七就两千人,自然不敢真的攻打进去,据她所知,建平驻扎有五万北狄军,她这支“大军”人数太少,靠着几门大炮,唬唬人还行,但弹药少,真打起来,她讨不了便宜。她要做的,就是把北狄大军引过来,以便赵樽顺利攻入大宁,减少伤亡。
“队长,还放不放?”
夏初七勒紧了马缰绳,看向远处的城墙。
“再放。”
又是一道“嘭”声,尘烟在夜晚潮湿的空气中扑面而来。
连续发了三次炮弹,每次隔半炷香的时间,建平的城墙破损了,可她还是没有进去,装着“高尚”的等待他们的太子来一决雌雄。等待是一件折磨人心的事情,她不知道哈萨尔会不会中计,如果他不分兵过来,她要不要带着这两千人打入建平城?
可事情终究还是按她的计划运转了,不多一会儿,建平城里炸开锅了。喊杀声不绝,那一扇被炸得变了形的铁质大门打开了,伴随尘烟味道,一阵阵马嘶声直冲出来。
“放!”
她一抬手,一枚连珠炸开了。
“嘭!嘭!嘭!”
建平城的大门处,冲在前面的北狄骑兵纷纷落马。骑兵再厉害,到底是肉身,又怎么能与先进的武器相比?火炮攻击,战马本能四处乱蹿,一些扑出来的漏网之鱼,早有准备好的火铳招呼他们。
霎时间,北狄人居然靠近不得。
夏初七默默计算着时间,对陈景说:“再支撑十分钟……不,一炷香的时间,大家就开撤,撤退时,全部按计划分兵行动,火铳兵五个分为一组,保护其他人撤退。”
一个炮兵抹了抹脸,“队长,我们的炮,怎么办?”
“不要了。”她回答。
“啊”一声,那炮兵一脸失望,“就这样送给北狄人?”
“不会。”夏初七笑着,“把弹药打完,它还会是我们的。”
她相信赵樽攻入大宁,很快就会直插建平。
退路是预计好的,他们占领着山坡的有利地势,边打边往后退,前方是黑压压的一片北狄军队,就像蚂蚁一样冲过来,看得人身上一阵发麻。可由于有了火炮和火铳震慑,北狄骑兵都没见过威力这样大的东西,行动速度稍稍有些迟慢。加之马儿本身也是有灵性的动物,知道危险,更是有些慌张。一直持续到哈萨尔发火了。
“冲上去!全跟我冲上去!”
他大喊着,抽刀斩杀一名兵士,鲜血溅了一身。
“畏敌者死!”
一看皇太子杀了人,人群开始蜂拥而动。
“冲!冲!冲!”
“杀啊……杀!”
成千上万的北狄军蚂蚁一般冲了上来,夏初七没有想到会是哈萨尔亲自带兵,目光一凝,命令炮兵继续开炮,打完弹药,然后转头看向她身后的人,展颜一笑,目光露出一抹坚决。
“诸位,你们都是大晏最精锐的战士!今晚我们以两千人之力,不仅拖住了北狄军的主力,且歼敌不止两千。若我们能成功逃脱,此战一胜,喝酒吃肉我请你们,晋王殿下也不会亏待你们。如若我们不幸战死,这一战,也干得漂亮,会被载入史册的。”
“是!队长。”众将士双眼炯炯发亮。
夏初七点了点头,瞄了瞄潮水一般涌来的北狄军,“跑吧!各凭本事,就看你们自己了。记住,不要恋战,不要逞英雄,注意拴马绳,火铳兵要注意掩护。实在不行,丢掉火铳,逃命要紧……”
“是,队长,告辞!”
今天晚上这一战,这些人都打得很爽。以他们这点兵力,打了这样久的持久战,不得不说,除了他们本身的勇猛之外,确实得益于先进的火炮和火铳。什么叫做以一敌百?元小公爷早就宣传过。不过,也是今日,他们才算是真正的见识到了,心里对夏初七都有了佩服之意,如今更相信她说的,把命保住为原则,其他都是狗屁。
很快,两千人的队伍一哄而散,丢下火炮,扛着火铳,钢刀,弓箭,往四面八方飞快骑马逃蹿。突然的变化,让北狄军大惊失色,一直追出来才发现,原来除了这支先锋队伍之外,根本就没有大晏兵卒了。
远处的火把,全都是假象。
“太子殿下!”
远远的一骑飞奔过来,一个北狄传令兵屁滚尿流的扑倒在哈萨尔的马腿边上,“大宁城……才是南晏军的主力。大宁要失守啦,请求支援。”
拳头紧紧捏住,哈萨尔没有多说,凌厉的目光被火把映得通红。
此去大宁得小半个时辰,依赵樽的攻城实力,回援已然无力。而且北狄大军开回奔走,疲劳作战,完全就是让人捡便宜。为今之计,不如保住主力部队,守住建平。
他心里有了计较,开始布置建平的防御。
“太子殿下,大宁……大宁城不保了吗?”
“不必了,就当是给大汗的警告。”他看向身边的阿古将军,手中的钢刀一扬,指向了夏初七逃跑的方向,“阿古,你带人跟着我,往那个方向追!”
背后的马蹄声越来越密,夏初七看着陈景绷紧的面孔,咋了咋舌,懊恼的低吼,“咱们也应该搞一批蒙古马,陈大哥,你没发现吗?他们的马明显比咱们的马给力啊。在这交通工具上,咱们差了很多。”
陈景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骑在马上颠来颠去的样子,没有拆穿是她骑术不精的原因,也没有告诉她,她骑着的那匹马,是营中最好的一匹战马。他直接飞身扑了过去,骑在她的马上,从她手上拿过缰绳,双腿一夹马肚子,“驾”了一声,那匹马速度顿时快了。
“喂!吓死我了。”
夏初七吐了吐气,回头看了一眼陈景。可不等再说话,陈景却板着脸指挥一路跟在他们身后的几个兵士,沉声说,“你们几个,分散,引开追兵。”
“是!”几名将士自然知道他的意思,是让他们掩护。一个火铳兵索性跳下马来,扛着那火铳,飞快蹿入了路边一处土垛子里,匍匐着低低吼,“队长,你们走,我掩护。”
“都逃啊!”夏初七吼了一声,可身下的战马已然跃出了数丈,她只觉耳边风声“嗖嗖”灌来,回头一看,那火铳兵埋伏的地方,一阵火花闪过,跑在最前面的哈萨尔,没有料有人埋伏在那里,“嘭”的一声响,他手臂中了一枪,顿时恼恨到了极点。
“给我抓住他。”
夏初七回头看去,只见那火铳兵已经被北狄兵押了出来。
今日参加任务的火铳兵都是在开平时元祐亲自训练的,时间太短,加上慌乱之下,火铳的准心不稳。要是那一枪,搞掉了哈萨尔,那这一战就更加有意义了。最主要的是,哈萨尔出了事,那名火铳兵将会牺牲得更有价值。
她闭了闭眼睛,紧攥了双手。
特种作战的根本原则,就是以极小的牺牲,换来最大的利益,从全局的利益来看,他们今天晚上做的事,换取来的利益,不止是两千人的生命。
陈景骑着马,速度很快,可追他们的人,都是哈萨尔手上得力的人,咬住了就紧紧不放,一点儿都没有落后的意思,不管大道小道都甩不掉。
夏初七焦急了,“陈大哥,不如我们分路而行?”
陈景默了片刻,“你若出事,我也活不了。”
夏初七一愣,“我不会有事的。”
陈景突然一顿,“你骑马走,我拦住他们。”
说罢他就要翻身下马,夏初七哪里肯依?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摇了摇头,“不行,他们人多,你一个人是拦不住的。你若出了事,我必死无疑。”
大概觉得她说得有道理,陈景目光沉了沉,拍着马,迅速转入一道羊肠小道,马骑得飞快。可哈萨尔的箭术真不是盖的,只听见“嗖”的一道破风声,陈景目光一凉,抱着她就飞身滚下战马,而刚才驼着他们逃命的战马在惨烈的“嘶”叫声里,屁股中了一箭,倒了下去。
“完了!”夏初七心里一怔,看着陈景,“陈大哥你快跑,你不带着我,跑掉会很容易。我猜,哈萨尔他不会杀我。”
陈景没有说话,揽住她的腰,迅速滚入了附近草丛里,然后拽着她的手在一片密林间穿梭。背后,传来北狄人极快的马蹄声,还有“追追追”的呐喊声。
夏初七心里紧张,看着陈景,“你放开我,我们分头跑。”
陈景仍然不答,大概嫌她跑得慢,索性把她扛在肩膀上,加快了脚步。
“挡住脸。”
“哦!”夏初七依言照做。
为什么挡住脸?因为这个林子很密,路上有很多荆棘,本来这张脸长得就着急,再划花了那不得更惨么?夏初七无奈地叹一口气,眼风一扫,觉得陈景在这个时候,还能想到顾及她的脸,真是晋王殿下的好侍卫,无论何时都想着殿下的福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