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不知道讲到哪里,大家又哄笑起来,梁汀把笔帽拿下来,在稿纸上试了试有没有摔坏。写不出来了,半截黑墨水,半截空白痕迹。梁汀合上笔帽,有一点难受。
这支笔她用得顺手,本打算明天也用它。现在只能换别的了。
“明天早上大家一定要定个闹钟,不要迟到啊,每一年都有学生迟到,老师真是害怕了。还有,明天可以允许家长来送考,不过要注意……”
家长送考,梁汀又因这个词走神。
她的家长……邵逾青吗?梁汀笑。
他最近好像很忙,大概没有时间吧。大家都有而梁汀没有的东西,已经太多,不多这一桩。心里只泛过一丝波澜,很快平静,像掉入一粒灰尘。
下午放学很早,梁汀收拾好东西,在校门口等。夏晓韵和她一起,嘀咕起考试,她心里没底,慌得很,看梁汀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更为惊骇。
“重重,我好羡慕你。”夏晓韵叹了口气,又看外面的车流,“今天你们家那位来接你吗?”
梁汀摇头:“他最近忙。”
夏晓韵哦了声,表示能理解。毕竟那可是邵逾青啊,她爸爸那样的,工作就已经挺忙的,邵逾青当然只会更忙吧。在夏晓韵看来,梁汀能成功追到邵逾青已经很牛逼,并且是以男女朋友的关系,就更牛逼了。
毕竟在这圈子里,多得是男人养小情人儿,他们没有公开的关系,也不会长久,只有男男女女那点事。
夏晓韵原本以为,邵逾青也是那样的人之一。因为他一直没有过女人,以他的家世背景来说,公开交女朋友,可以称得上一件大事。
梁汀漫不经心地看着车来车往,纠正他:“他也没有公开。”
知道她是邵逾青女朋友的人,只有夏晓韵而已。就算他带梁汀回梁家,也并未亲口承认他们之间的关系。至于那些捕风捉影的,就更谈不上公开二字。
梁汀暂时没精力计较这个,等过完明后两天,她总要让所有人知道,她梁汀如今是邵逾青名正言顺的女朋友。
夏晓韵一愣,“好吧。不过我看他对你挺好的,应该……”
正说着,夏晓韵家的司机到了,夏晓韵的爸爸从后座探头,招呼她上车,“晓韵。”
夏晓韵的话被打岔,而现在这个时机,也不适合再说下去,她只好和梁汀告别,“那重重,我先走了,明天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嗯,拜拜。”
梁汀目送夏晓韵离开,无声地笑,她知道夏晓韵没说完的话是什么,邵逾青对她很好,应该不是随便玩玩。
男人不都这样嘛,喜欢的时候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都能满口答应,哄着你说给你摘,等不喜欢你了,你连他多一个眼神都求不来。这段时间以来,邵逾青对她的确很好,但那也说明不了什么,顶多能说明,他还没有厌倦。
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一定是因为他身上有你想要或者向往的东西。就像梁汀喜欢邵逾青,因为邵逾青有她想要的地位和权势,而邵逾青喜欢她什么,大概……是年轻、漂亮。
大家各自汲取自己想要的,等有朝一日倦了厌了,好聚好散,谁也不会吃亏。
这世上的爱情,不也都如此么?
区别只在于,他们汲取的是某些令自己愉悦的特质,而她比较世俗。
何况世人终究还是俗人多。
前来接她的果然是司机,司机略带歉意地说,“梁小姐,很抱歉,邵总让我转达,他还有些公事要忙,恐怕晚上也会回来很晚。”
梁汀摇头,矮身跨进后座车门。邵城的夏天来得早,四月底早就是换短袖单衣的季节,到这时候,已经几乎日日三字打头。车内开着冷气,安抚燥热的情绪,梁汀刚坐下,邵逾青的电话就打过来。
是叮嘱她,晚上周姨过来做饭收拾,以及,他大概十点回来,要她早点睡,不必等他。
梁汀低声应着,回以两句关切,这是女朋友的义务。
邵逾青好像笑了,本就低沉磁性的嗓音更蛊惑人心,“嗯。”
梁汀挂断电话,又想,她不仅没亏,还应当赚了吧。
-
周姨从前是一周过来两三次,如今几乎每天都来。邵逾青为此给她加了奖金,数目不菲。周姨对这位梁小姐更高看一分。周姨每次来,都是为照顾梁小姐。
“周姨拜拜,注意安全。”梁汀一如既往地嘴甜,送走周姨后,邵逾青果然还没回来,她自己吃了饭,把剩菜收进冰箱。
要用的东西必须再检查一遍,不要出任何岔子才好。把需要用到的东西都收拾好,放在书桌旁,梁汀去洗澡,再自己躺下。
她不紧张,睡得很好,连邵逾青晚上几时回来也没察觉。
梁汀打着哈欠,听见门外传来声响,她以为是周姨过来,一句周姨还没说完,对上邵逾青的视线。
他竟然还在?前些日子,这个点他早都出去了。
“早呀,逾青哥哥。”以前邵逾青说这个称呼膈应,现在好像也慢慢习惯。
“早,吃早餐吧,吃完我送你过去。”
梁汀往洗手间去的脚步一顿,回头:“你送我?”
“嗯,怎么?太感动了?”
梁汀愣了一秒,绽放一个大大的笑容,“那可不是嘛,逾青哥哥最近这么忙,还抽空送我,也太令人感动了吧。”
她挤上牙膏,很快满嘴的泡沫,听见邵逾青回答说:“终于赶在昨天忙完了。”
这话又让梁汀动作一顿,如果她没有理解错的话,弦外之音是……他特意为了今天,把那些事情堆在一起忙完。
牙膏味道是清新的薄荷,却忽然有点刺鼻。梁汀动作加快,随便洗了把脸出来。
邵逾青把餐盘递给她,视线盯着桌上的粥,“别人家都有人送,我这个做家长的,总不能落后吧。”
别人都有的,她也该有。
梁汀捏着白瓷勺子,垂着眉眼,笑说:“哥哥真好,更爱哥哥了。”
-
去各大考场的路段,都有交通管制,他们抵达考场门口时,已经聚集了不少学生和家长,乌泱泱地挤在一起。梁汀找老师拿准考证,老师看见她身后的人,职业病发作,又多说了几句。
“梁汀啊,你叔叔今天来送你啊?你是个好苗子,肯定能考得很好,今天千万别紧张……”
梁汀听着他絮絮叨叨的话好笑,紧张的大概是他。
等他说完,梁汀决定小小地放肆一下。
“老师,感谢这几年您对我的栽培。您放心吧,我不紧张。还有,老师,其实他不是我叔叔,他是我男朋友。”
第32章 chapter32
老师瞪大眼, 张了张嘴,直直盯着她身后高瘦的男人,脑子里反复回味着梁汀说的那一句话, 男朋友……叔叔……男朋友……男朋友……男……!
梁汀说完,怕老师生气,已经拉着邵逾青火速逃离现场。校门口人多,她从人群中穿梭而过,笑声清脆。
邵逾青的手被她牵着, 掌心传来温热的触觉,源源不断地传递着热意。清晨天气尚凉爽, 不过经过这么一通, 手心里还是出了点汗。
梁汀跑得急, 不小心撞上人,连连说对不起。她拉着邵逾青到一处树荫下,总算可以喘口气,她撑着腰,笑声不止。
“完蛋了, 郑老师大概以后都会记住我。”明明还没出什么太阳, 邵逾青已经被晃到眼。
他跟着轻笑了声,“就算你不说,你的老师肯定也会记得你。”
梁汀就当他这是夸奖之语,笑意更深。她低头看时间, 马上就要进考场,人头攒动着, 涌向大门口。梁汀也打算过去, 跳下台阶, 手腕被人捏住。
她回头看邵逾青, 手心里被塞了个东西。梁汀摊开手,发现是一个平安符。
她愣住,呆呆地看着那个平安符好几秒。大门应当开了,他们都往门口移动,熙熙攘攘。
邵逾青的声音清晰入耳:“听说银台寺一直很灵,难怪香火这么旺,几乎没有落脚之地。”
那天他说有些事,就是去了一趟青城银台寺。临近高考,前来求神拜佛的香客翻了好几倍,人潮拥挤到连空气仿佛都变稀薄。香烛燃烧的气味,人身上的汗臭味,混合着另一种人身上的香水味,再混合着空气中的青草香味,不断地刺激着鼻腔。
从山门一步一阶,走到银台寺前,在这里要先虔诚鞠躬,再上一炷香。再跟着人流,往银台寺里走,银台寺中大小神殿七十余座,每一座他都去过,在神像前的蒲团前虔诚拜过,手中拿着一支香烛,学着旁边的人,小声地祈祷:
神明在上,愿梁汀心想事成。
-
教室里不能开空调,也不能开风扇,只剩下两面的八扇窗户送来缕缕清风,热得人心烦意乱。梁汀端正坐着,那个平安符被她收在裤子右边的口袋,仿佛发着热。
“重重,原来求神拜佛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们说,这种事只能自己亲自去,才够虔诚。”
邵逾青轻笑说的话,在她脑中回放。
梁汀忍不住地想象着他如何跟着人流,一步一步认真拜过。红墙撞钟,参天古树,即便万千人中,她觉得邵逾青也不会被淹没,他仍然会是亮眼的那一个。
他是为她求的:愿梁汀心想事成。
心想事成吗?她有什么想的呢?想要平静安宁快乐幸福的生活,想要温暖的足够的爱,但是……没有和邵逾青有关的东西。
她只觉得邵逾青是故意让她心烦意乱,不能安心考试。
梁汀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静下心来。教室正前方挂了一个原钟,滴滴答答,直到老师进来提醒。
-
邵逾青回到车上,又觉得心痒,抓心挠肺,想抽烟。都已经打开夹层,捡出根烟,想起那个小丫头说的不喜欢烟味,又把打火机放了回去,只把烟放嘴边叼着,过把干瘾。
抽烟是十八九岁时养成的坏习惯,后来慢慢成为习惯。要把一个习惯戒掉,需要克服自己的惯性。更何况,烟瘾还多一道瘾。
没那么容易。
一堂考试就要两个多小时,里面的人奋笔疾书,外面的人只能着急干等。邵逾青趴在方向盘上看外面的家长们,有一些趁着伞,有一些则站在树荫下,反正没有一个表情悠闲的。
他无声地笑,这样看起来,他是个合格的家长。
章庭之得知他要陪考,已经惊得快掉下巴,调侃他提前熟悉养女儿的流程。要是他女儿像梁汀这样,还是别了,一点也不让人省心。
得知他特意亲自去了一趟银台寺的时候,章庭之还说,你完蛋了,真的。
邵逾青低头,额头抵着方向盘,无声叹息,觉得章庭之大惊小怪。就这点程度,到不了完蛋的程度。
他睁开眼,视线忽然被眼前的东西吸引。
那是他的衬衫第二颗扣子。
一颗绣着玫瑰花的扣子。
醒目的红线,配着深沉的线,绣出一朵永不褪色的玫瑰花。
难怪小丫头今天在路上一直忍着笑,邵逾青轻呵了声,捏着那颗扣子,轻轻摇头,从后视镜里看见那朵玫瑰,和捧着玫瑰笑着的人。
第33章 chapter33
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绣上去的, 大概是昨晚?今天早上他随意地穿了身衣服,也没有注意过扣子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