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昱的手指抵住桌案上的玉珏,朝着杨修的方向推了一下。
杨修嘴角的弧度真诚了两分,就在这时,进门后一直沉默着盯着杨修看的陆焚开口了。
殿下在服用蛊虫?
一句话让杨修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间。
这两个人怎么回事?
见面一定要有一个人给孤这种直白又法回答的问题?
这次收敛着尽职尽责扮演陌生人的谢昱压下了微勾的嘴角,戳了下陆焚的胳膊示意收敛点,然后对着杨修正要象征性致歉,忽然脑子空白了一下:
话说,在古代他和陆焚这样的关系应该怎么定义称呼?
谢昱卡壳但是陆焚没有,他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开始继续输出:太子殿下|体内的蛊虫如果我没有感觉错的话至少有两种,它们的确可以在一定时间内激发殿下的身体潜力,但是殿下寿命将近的时候,样子恐怕不会很体面。
杨修当然知道陆焚指的是什么。
他先天早产幼时又曾身中剧毒,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得遇贵人命不该绝。但他偏偏不听太医劝阻修习武艺,甚至求得外祖父找来苗疆大巫必要时期用蛊虫强行激发潜能达到目的。
大巫曾经说的后果比陆焚委婉不了多少,两只蛊虫在他体内肆虐生存的时间越久,他最后死亡的时候死相就越发狰狞凄惨,甚至有很大可能内脏血肉被蛊虫啃食干净徒留尸骨皮囊。
不过生前哪管死后事?
杨修想。
他活着要做的事都还没操心完呢。
正想着,又听到面前的那人说:如果你想到时候看上去正常一点,可以在撑不住的时候找我,我把那两只蛊虫取出来。
杨修抬眸直视陆焚:陆先生先要那两只蛊虫?
他体内的两只蛊虫都是苗疆难得一见的珍品,大巫当年也是肉疼不已,如果不是因为蛊虫离体之后就失去了用处,大巫肯定会收着他等着收回蛊虫。
如果能够死的体面一点,至少国丧的时候不用花费心思遮掩,偃一
偃一也能好受一些吧?
杨修垂眸思忖片刻,应道:可。
但二位要应孤三件事。
谢昱微笑道:殿下,两条蛊虫换三件事,是否有些过了?
哦?杨修端起茶盏浅抿了一口,那如果孤告诉你们,当初和柳老板背后交易的妖道在孤手里呢?
***
两人被东宫的侍从引到客院,谢昱看向刚才一口答应杨修第一个条件的陆焚:你这答应的也太顺溜了
陆焚自我反省了一下,并没有感觉:习惯了,给钱办事呗,你不是要找那梅妖的妖骨?
谢昱十分严肃认真的说道:先说好,在这我管不了,回去之后你可不能这么给钱办事,我不想哪天拎着饭盒装着厉鬼去铁窗里面给你送饭。
哟,当家的,原来当亲属还有送饭这种福利待遇呢?陆焚闻言没忍住又开始嘴上跑火车,话刚出口就恨不得把刚才说的话吃回去,讪讪地闭嘴。
谢昱挑眉:我说你最近是怎么了?搞得跟个黄花大闺女似的。
要不是谢昱百分百确认两人最亲密的接触还是许久之前的那个陆焚单方面恶作剧性质的吻,看陆焚这表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俩上了本垒呢。
陆焚的眼神飘忽,最近脑子里全是当初他把谢昱从转世轮里抢回幽都炼狱后相处的场景,虽说两个人也没实质性的发生什么毕竟那会儿谢昱都醒不过来但是陆焚的确是摸摸看看的嗯。
谢昱狐疑地看了眼安静如鸡的陆焚,换了个话题:你准备什么时候过去?
陆焚甩头甩开脑子里的黄色废料:今晚就去,来回最多五天。
谢昱:好。
杨修给出的第一个条件就是,让陆焚用最悄声息并且不会让任何人怀疑到杨修身上的方法,杀了被老皇帝贬去封地派人层层保护的三皇子。
如果谢昱猜得没错,老皇帝必定是曾经立下了遗诏。
遗诏里即将继任皇位的不是身为太子锋芒毕露朝野上下为之敬赞的杨修,而是那个远在封地籍籍名三皇子。
更加奇怪的是,杨修竟然丝毫没有将素有贤王之称的四皇子放在眼里?
很快,谢昱的疑惑在几天后得到了解答。
左督察御史上奏弹劾皇后陈氏祸乱宫闱,混淆皇室血脉,丞相一族卖官鬻爵,贪|污大量金银粮草私囤练兵,意欲篡位谋权,其罪当株连九族。
一桩桩,一件件,证据确凿,四皇子的血统问题被原本是陈氏一族最亲近的皇子奶娘推翻,一时之间朝中哗然,先帝停灵期间太子摄政,以雷霆手段捉拿丞相与四皇子押解大理寺审查,同时幽禁皇后陈氏于凤栖殿诏不得出。
曾经显赫一时的陈氏一族就这样分崩离析,再起复可能。
短短三日,朝局动荡,在杨修明暗双线齐出的手段下大换血了近一半的朝臣,老臣从太子丝毫不见慌乱的手段中看出了端倪却没有出言反对,就这样,杨修在一个月后,成为了大庆朝的新帝,国号晏河。
杨修让谢昱和陆焚做的第二件事,就是在左督察御史上朝弹劾前,用非常规的手段在丞相与皇后守卫森严的包围圈里将四皇子的奶娘偷梁换柱成了杨修的暗卫。
给了陈氏一族最重的一击。
谢昱和陆焚也拿到了梅妖的妖骨。
说来好笑,那妖道出身正统,倒是有些天赋只可惜心思却不在玄门正道上,偷窃了师门的典籍得知了妖骨的力量便想要将其炼化收为己用。
妖的妖骨必须由妖本身的血炼化,那妖道有胆量算计梅易弦却没胆量真的面对面朝着梅易弦动手,在妖骨到手之后才发现法炼化,然而那个时候的梅易弦已经在柳府那场大火中被烧的尸骨存。
怀抱金山十多年却法花用,杨修的暗卫顺着当年的线索找到那妖道时,那妖道已然疯疯癫癫,时日不多了。
谢昱和陆焚再次来到柳府。
柳府后院里的那株枯死的梅树下盘着一只猫儿,正是当日他们过来时看到的那只。
那猫儿见两人到来,竟像是有灵性一般受着那梅树,直勾勾地盯着两人。
谢昱取出那支鲜艳的、犹带着两簇梅花的梅枝,用阴气包裹住当着那棵枯树的面粉碎成了齑粉。
面前的枯树忽然自中间裂开,化为漫天星光四散而去。
谢昱忽然问陆焚:你的妖骨是什么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沉思,好像是明天的修罗场夹子,泪流。
夹子当天更新会比较晚,不过也看情况啦!
卖萌撒娇求作收预收呀!比个心!
40.醉猫
夜色当空, 月光给平日里热闹喧嚣的都城蒙上了一层静谧神秘的面纱。
轻手轻脚的翻找客栈掌柜的抽屉,陆焚循着阴气挑拣出当初用来付账的金豆子,从怀里取出一叠银票塞进匣子换了金豆子出来。
这些金豆子都是当初两人刚来这个朝代身无分文的情况下, 陆焚沿袭了之前的习惯揉了金饰用来应急。若是以往倒也无碍, 现在他依靠谢昱的阴气才能化作实体, 这些从他身上薅下的金豆子时间长了阴气散尽都会消弭在空气里。
这客栈里是陆焚挨个上门回收金豆子的最后一家。
将柜子里的东西按照记忆复原,陆焚刚翻出窗户在瓦片上站稳就和旁边飞掠过去的偃一面对面撞了个正着。
陆焚十分自然地抬手招呼:哟, 大黑脸, 晚上出来办事?
半点没有三更半夜做梁上君子的心虚。
偃一停下脚步站在屋脊之上看了下脚下的客栈, 又看向陆焚, 挑眉。
陆焚见偃一手里提着一个餐盒, 抬手摸了摸下巴:这附近有家酒坊的烧刀子不错,够味。
偃一的眼中飞快划过一丝笑意,用下巴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高屋顶:喝点儿?
走着!陆焚脚下一蹬几个来回消失在墙后。
过了一阵, 陆焚提着两个酒坛子跳上了屋脊坐在了偃一的旁边。
偃一从餐盒第一层取出一碟酱牛肉放在两人中间。
陆焚拍开其中一坛酒的封口,不满道:不地道, 大晚上喝酒连花生米都舍不得给?
偃一看了眼陆焚,这才从怀里取出一包用油纸包了两层的花生米, 拆开来放在碟子旁边:你倒是懂行。
他们这些做暗卫的,身上大多都会带着一些应急的吃食。花生这种没什么重量却能够提供体力且遇险受困时能够短时间果腹的零嘴是首要选择, 手边没什么东西的时候,更是能当暗器应急。
陆焚伸手抓了一把花生米, 单手握拳用力一搓又张开,轻轻一吹拂去红色的酥皮, 一颗颗白生生的果肉躺在小麦色的手心里。
同行何必相轻嘛!陆焚嚼着嘴里的花生米,脚尖在瓦片上一点一点,唔, 你不是自幼训练出的暗卫吧?
偃一顿时神经一紧,戒备起来。
陆焚像是没注意到偃一的防备,漫不经心继续说着:你身上那种人的气息还在,皇家里专门训练暗卫的地方可是吃人的,你这样的别说被分配伺候主子,就连第一关的绝情都没做成功。
你什么意思?偃一的神情冰冷。
陆焚哈哈笑了两声,抡起酒坛就给自己灌了半坛子,从嘴边溢出的陈酿打湿了大半的衣襟。
偃一嫌弃道:牛嚼牡丹糟蹋东西。你这是喝酒还是洗澡?
陆焚咽了嘴里包着的酒,提着酒坛子轻笑:我能回去借着酒劲儿朝我家的那位要抱要亲还能耍流氓,你敢吗?
偃一安静良久,声音低沉:很明显吗?
不明显,一般人挖了眼珠子挂你身上都看不出来。陆焚摇了摇手指,将另一坛酒递给偃一,从你家主子眼里的你看出来的,如果不想被人发觉,以后少用那种眼神看他。
毕竟敢直视杨修眼睛的,多半也都能轻易搞死偃一这个胆敢肖想当朝天子的小小暗卫。
偃一拍开酒封,沉默着灌了一大口咽下去,冰凉的液体自喉管下在胸膛处崩裂出熊熊烈火。
他憋着一口气将眼睛里的情绪尽数敛去,半晌,沙哑着嗓音道:多谢。
陆焚摆摆手,手指晃荡着酒坛子,另一只手支撑着下巴望着远处的月亮不知在想什么,怔怔出神。
偃一并不是个多话的人,陆焚不说话,他也不再出声,只是一口一口地灌着浓烈的烧刀子,旁边的花生米和酱牛肉一点没碰。
陆焚的酒量很好,冬日里大漠苦寒,用烈酒暖身是每个在那里活下去的西域人都自幼精通的本事。这点烧刀子没能断开他的理智,相反,他借着这股火|辣辣的力量越发清晰地梳理着脑子中无法练成一条线的记忆。
在来到这里之前,陆焚的记忆还停留在大唐,以为自己成为了某个世界的过客,却没想到竟然是阔别已久的相逢。
进入那个院子的时候,陆焚一直盯着柳府里面随处可见的梅花点缀看,在他的眼里,所有的梅花哪怕是帷幔上缀着的雕刻成梅花样式的玉石吊坠都散发着淡淡的红色妖气。
起初他只觉得是那厉鬼的力量,结果没想到结界里竟然有能够催眠的力量。
陆焚一开始是真的晕了过去,但是晕过去的短短几分钟里,他看到了很多脑海深处的、明明陌生却又熟悉的画面,那些看似时间跨度漫长的故事印刻进他的心里只是用了几个呼吸的时间,等到陆焚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人已经被谢昱抱在了怀里。
听出了那梅妖对谢昱没有针对的心思,陆焚索性闭着眼靠在谢昱怀里开始整理记忆,身体还刻意将谢昱传输过来的阴气偷偷压缩起来藏到魂魄深处存起来。
却没想到听到了那句你知道他喜欢你,对吧?,以及谢昱近乎承认的沉默。
现在想想,陆焚都觉得自己简直是蠢货一只。
明明身体最先表现出对那个人的渴望,脑子里却还想着吃。
不仅仅是这一世,就连上一世,发疯做了那么多出格的错事,但归根结底,那个时候的陆焚就像是被抢了最喜欢玩具的小孩子,只不过强大的武力支持下,陆焚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将那个失去之后让他觉得烦闷躁动不安的存在抢了回来,关在了自己的巢穴里。
做着在别人眼里情根深种的举措,背地里却只是小心翼翼地碰触心爱的玩具,明明身体对这个人渴望到极致,脑子里却仍旧不知道情为何物。
真他娘的是个蠢货!
陆焚越想越气,越想脸越黑,忍不住又灌了一口烧刀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