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
尹越泽笑着说,“进城的高速路口堵了一会儿。”
“噢,那麻烦你了。”
祝温书打开车门,“你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目送着尹越泽的车开走后,祝温书刚转身,包里的手机响了。
她下意识感觉是令琛打来的,脚步便顿在了原地。
几秒后,她掏出手机。
果然。
一股直觉牵引着她转身,看见街对面那辆黑车时,祝温书的大脑突然空白了。
她握着手机,血液倒涌,呼吸频率渐渐急促。
好一会儿,她才接起电话。
就隔着一条街,却像隔着一条银河,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祝温书站在冷风中,听着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心里默数着数字。
数到十,他再不说话,她就挂电话回家。
一、二、三……
“祝温书。”
数到“九”,听筒里终于传来他那有点哑的声音。
祝温书看着那辆车,问:“有什么事吗?”
“你这几天跟尹越泽在一起?”
“……”
听到这句话,祝温书心头又蹿上火气。
你都给你白月光写歌了,我坐坐前男友的顺风车怎么了?
她堵着气,沉默了很久都没回答。
半晌后,令琛的声音和路边的枯叶一同落下,砸在她耳边。
“算了,没事了。”
算了?
算了是什么意思?
祝温书极力忍住,才没有问出口,只是硬邦邦地“哦”了一声。
这通电话又陷入沉默。
祝温书一动不动地看着街对面的车,她不知道自己还要在这冷风中站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直到几分钟后,听筒里传来电话挂断的忙音。
祝温书鼻尖突然酸得发痛,她捏着手机,转身大步朝小区走去。
-
街道另一边。
令琛看着祝温书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随后启动汽车。
开出几百米,他又靠边停下,打开了车窗,看着路边的霓虹灯出神。
他上一次看见祝温书和尹越泽成双入对,还是高三毕业那天。
和今晚的凛冽寒风不同,那天异常闷热,散伙饭上充满了离别的气息。
令琛坐在火锅店最角落的一桌,面前摆满了同学们喝完的空酒瓶。
空气里全是牛油和酒水的味道,还有男生第一次光明正大地点上了烟。
在一片喧闹中,他看见尹越泽带着祝温书提前离席。
他们的动作不算低调,很多同学都发现了,对着他们的背影起哄。
不一会儿,有人透露,尹越泽今晚要搞个大的,在新汇广场给祝温书放烟花告白。
消息很快传遍一桌又一桌,很快,有人起身跟上去,打算看个热闹。
后来,店里的同学陆陆续续都走了,好奇又兴奋地朝着同一个方向。
令琛在火锅店里,坐到所有人都离开,只有几个彻底醉了的男生还趴在桌上说着胡话。
就这一次吧。
令琛想,去看看烟花,就当是跟祝温书道个别。
不然就没机会了。
他起身朝新汇广场走去。
一开始是走,后来开始跑,在炎热的夏夜跑出了一身汗,湿透的衣服紧紧贴在背上。
等他到了广场大门,隐隐约约已经可以看到打车过来的同学们围作一团,空气里浮动着躁动的喧哗声。
就在这时,他接到了邻居的电话。
大叔粗狂的嗓音从劣质的手机听筒传出,几乎要震破他的耳膜。
“你爸爸被人欺负了!你小子快来把他领回家!”
衣服上的汗水突然变凉,渗得令琛浑身发冷。
他看向广场上涌动的人群,之可见祝温书的裙摆一角,却牵动着他的视线,流连忘返。
过了很久。
也许也没有很久,尹越泽的身影闯进他的视线,像当头一棒,打醒了令琛。
他立刻掉头朝家的方向跑去。
百花巷离新汇广场不远,几分钟后,他进入这条拥挤肮脏的小巷,跨进了另一个世界,一个属于他的世界。
沿路的邻居们好像都在看他,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令琛一步没停,穿过邻居们的目光,一路朝家跑去。
可惜他还没到家,便找到了他的爸爸。
看清眼前的景象时,他霎时如同坠落冰窖。
在这条人来人往的小巷子,三个光膀子醉汉正把他的爸爸像一个皮球一样,踢来踢去。
而那个“皮球”,身上赤裸。
那些眼熟的衣服就捏在那几个醉汉手里。
他们放声大笑,把衣服高高举起。每当他的爸爸站起来想去抢衣服,他们就抛下另一个人。
像逗狗一般。
偏偏四周还围了不少人。
有的也在笑,有的皱眉,有的捂着小孩子的眼睛却舍不得走开。
总之,没有人上去阻止这三个一脸横肉似凶刀的醉汉。
令琛像疯了一般冲上去,砸出第一拳时,他的手还在发抖。
直到空气里有了血腥味。
有人上来帮忙,有人上来拉架,还有人终于拿出手机报警。
三个醉汉狼狈地跑了,令琛还穷追不舍,仿佛是要杀了他们一般。
最后他被爸爸哭喊的声音拦住了脚步。
闹剧散去,令琛在围观人群的目光中,紧紧咬着牙,给自己爸爸套上破旧的衣服,带他回家。
推开楼下那扇摇摇欲坠的铁门时,不远处传来巨响。
他抬头,看见夜空中绽放绚丽夺目的烟花。
再低头,看见四十多岁的爸爸在他怀里哭得涕泗横流。
那时候的令琛以为,那个盛夏的夜晚,是他经历过的,最冷的夜晚。
却没想到多年后的今天,他才知道,真正冷的,还是冬天的寒风。
其实昨晚他感觉到祝温书的情绪不对劲时,猜测过,她是不是因为张老师直播时说的话才会这样。
他当时就想问,却没能张开口。
从高中到现在,他的身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心境却一如既然。
不敢澎湃,连涟漪都很克制。
但是今天下午,他还是丢开了繁重的工作,开车去了汇阳。
他知道祝温书的奶奶家在哪儿。
车停在路边等了很久,直到天黑,他才看到祝温书和爷爷奶奶一起走出来。
默默驱车跟了一段路,他没上去打扰。
直到祝温书坐到站台旁的长椅上。
看见她朝双手呵气,令琛叹了口气,打开车里的暖风,同时解开安全带。
等他打开车门时,却看到尹越泽走了过来。
还是新汇广场,还是一样的人。
令琛就那么看着祝温书坐上了尹越泽的车。
到了此刻,令琛还在自我安慰,他们只是恰好碰见了。
他一路跟着尹越泽的车,开到了祝温书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