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眼怔怔的,显而易见的脆弱几乎满溢。
  陆寻音抱紧她,抿了抿唇,却不知说什么好,心里无端后怕起来,他之前还卑劣地想着用孩子留住她……
  如果……如果他的银鳞也因此遭受这种事,他怕是会痛苦得自裁吧……
  他那时怎么就没考虑到女人产子是多危险的事!
  看着怀里的人,红绸,对她来说一定很重要吧。可他为了让她留在身边,对营救红绸之事是一拖再拖……
  “对不起……我应该早点行动的……”陆寻音愧疚到无以复加,“对不起……银鳞,你怪我吧……”
  银鳞摇摇头,“红绸……是自愿的。”
  她脱力地倚着陆寻音,闭上眼,“陆寻音,我突然好困倦……”
  他拉着她的手,“那回家睡吧,走过两个月亮门,我们就回家了。”
  回家……
  “好啊。”银鳞翘起嘴角,有些彷徨地随陆寻音回去,院落华丽,廊腰缦回,眼前穿梭着衣香鬓影的人,水榭楼台里尽是欢声笑语,随处是香花美食,与记忆里的肮脏污浊,饥饿寒冷形成鲜明对比。
  她看着走在前面的男人,他是属于这里的,这个锦衣玉食长大的美男子,怎么会喜欢上她这样的人呢?
  “陆寻音。”
  “嗯,怎么了?”他声音轻得如同一片落花,生怕惊扰了她。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踏进属于两人的院落,还听得到远处的喧嚣。
  陆寻音有片刻的怔愣,随即莞尔,反问她,“为什么不喜欢呢?”
  见她迷惑,他拉着她继续前行,声音轻巧随意,像是风过耳畔,“因为我的生命中只有你闯得这么深入,我又觉得你无一不好,便再容不下其他人。”
  两人到了屋前,他打帘入屋,转身看着她,有些宠溺有些无奈,“自然只有喜欢你了。”
  银鳞默然。他们之间,说到底,是她招惹的他。
  如若不然,他应该会娶个门当户对又于他仕途有益的贤妻,借着家族势力和自己的才干平步青云,断不会把时日荒废在她身上。
  “陆寻音,那你……”娶我快乐吗?银鳞问不出口。
  “我很快乐”陆寻音在一瞬读懂了她,“也不后悔,甚至庆幸。”
  陆寻音带着人到床前,“你很累了,睡吧,我陪着你。”言罢拉着人蹬鞋上榻。
  枕在陆寻音臂弯里,银鳞还很恍惚。仿佛刚刚的红绸,只是一个遥远的梦境。
  他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她的肩背,像哄小孩子入睡。
  实在倦得不行……竟真的被他拍睡了。
  再次睁眼,依然在他怀里,她偏头看他,他正注视着她。
  “你没睡吗?我睡多久了?”
  “没多久,才一小会儿。”陆寻音抱住想起身的人。
  银鳞又躺回他怀里,“我感觉睡了很久……”
  “银鳞……”
  “嗯?”
  “这些日子……你……避子了吗?”陆寻音小心翼翼道。
  银鳞侧眸瞥他一眼,“怎么问这个?”说完才回过味,“你是怕……”
  “嗯,”陆寻音难得打断她,似乎不想那些话从她嘴里说出来,生怕她说出来,也会跟着沾染不幸,“有没有?”
  银鳞以前每次与他欢好后必会吃药,但新婚那晚之后,她却没有吃了。
  她也不知为何。
  或许,是他的温柔太动人,让她眷恋,忍不住也想和他产生更深的羁绊了吧。
  “有。”
  陆寻音心里的大石落下,松了口气,“那就好。”
  红绸死的消息银鳞没有立刻送回第一楼,陆寻音带来首辅的话,说红绸葬在芳山,她踌躇很久,也没去,只每日与陆寻音嬉戏打闹,乐此不疲。
  即使知道这样日子是镜花水月,她也想贪欢一场。
  再第叁次杀掉来报仇的人时,银鳞一边擦拭着脸上温热的人血,一边看着窗外当值时间偷闲摸鱼回来的陆寻音,他满心欢喜地带了一个食盒,定是又去哪儿找的时兴吃食。
  她把尸体提到角落,拉过屏风遮住,洗了手脸,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
  身为第一楼首座,她杀人无数,仇家多得她记不清。
  即使第一楼杀手身份隐秘,但仍有比他们消息更灵通,更厉害的大人物知道他们的事,仇家能找上门她一点都不意外。
  而且……她停留在这里的时间,太长了。
  刚刚死的少年,大概又是哪个被她杀了的人的儿子?弟弟?未婚夫?
  她真不知道。
  “银鳞!”
  “嗯?”银鳞蹦跶几步窜到他面前,“带了什么好吃的?”
  “烤鸭!说是刷了蜂蜜,甜味的。”陆寻音献宝似的给她打开荷叶。
  “呕……”银鳞打了个干呕。
  陆寻音抬眼看她。
  银鳞嫌弃地摆手,“这油腻味儿,齁得我想吐!”
  陆寻音下意识胡思乱想,蹙眉道,“会不会……怀上了?”
  “怎么可能,我吃了药的!”银鳞理直气壮道,瞥了眼烤鸭,“这颜色倒是亮泽,就是太油了!”
  她灵动的眸子转了转,“看你专门带的份儿上,我姑且尝尝吧。”说着扯了个鸭腿来啃,吃了一口,惊道:“居然……还挺好吃的!”
  陆寻音笑道:“喜欢就多吃点。”说着自己也学她直接扯了肉来吃。
  银鳞点头,“好吃!明天再来一个!差点被它这油腻味儿给劝退了。”
  一只烤鸭,银鳞吃了大半,晚饭也吃不下,说腻得慌,想跑两圈儿消食,还硬要遣陆寻音去大哥那儿,要点上次吃过很喜欢的蜜枣儿。
  她则躲进无人的林间,吐得连胆汁都出来。
  因担心陆寻音回去发现屏风后的尸体,起身擦了嘴角的污物,简单清理了一下,立马飞身回了。
  第二天陆寻音却没有给她带烤鸭,这还是第一次他忘记她的要求。
  银鳞怼了他,陆寻音抱着她告饶好久。
  气消了,他却还不撒手。
  “银鳞……让我好好抱抱你。”
  银鳞疑惑地看他。
  “银鳞,我真的什么都不怕。”陆寻音下巴抵在她头顶上,“我就怕失去你。”
  “……”
  当夜,带毒的钉子钉在了她与他安睡的床头。
  银鳞点了陆寻音的睡穴起身追出,来人看来也是不想主动招惹了首辅和陆家这样的权势,但实在想要她的命。
  可银鳞依然担心他们会对他造成不利,连夜追了几十里,杀了几个人,但她不知道是不是还有更多的人藏在他们身后。
  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搏斗完,一直隐隐作痛的小腹一阵强烈坠痛,银鳞捂着小腹蹙眉,难道她小产了?
  花落了一地,也没人清扫。
  自从少夫人丢了,这几日,陆寻音不许任何人进来,正待陆夫人准备强行进入时,院门开了,陆寻音走出来。
  陆夫人愣在原地,完全没有她想象的颓然。
  陆寻音对母亲行礼,笑道:“母亲,儿子正要去应卯,有什么事吗?”
  “没……”陆夫人好生打量了下儿子,见他身着官服,清爽干净,竟真是去应卯,狐疑了片刻,道:“行,你去吧,早点回来啊!”
  “那儿子先走了。”
  陆夫人看着儿子高挑的身影渐渐走远,叹息一声。
  “真是奇了怪了,陆大人这几天怎么都不请假了?”同僚议论着,见陆寻音来了,便冲他打招呼。
  陆寻音神采奕奕地拱手回礼,回到自己的位置忙碌。
  秋露降下的时候,陆寻音又被上头表扬了,首辅大人推波助澜,一时间陆大人的名声深入民间传得很远。
  银鳞坐在茶馆听闻,不禁“噗嗤”一声笑出来,心道这说书人肯定被塞了不少银子。
  陆寻音全身心投入仕途,似乎早已忘了入门不过半年就“暴毙”的新婚妻子。
  只有贴身小厮知道,陆大人总会在宵禁后流连于留音阁附近,似乎总盼着再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