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凝在看到她的时候,可能想到表情是多么难看。
但是偏偏她不能言语。
“有几位在这,哪里轮到我?”
她挑起眉毛,语气中分不出是调侃还是嘲讽。
“放肆!”
见到她这般态度,当下有他同僚出声制止,但是姚蝉怕他们呢,都到这份上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先前的她已经退缩很多次了。
但是人家也不把她的好脾气放心上啊。
“先来看看病人吧,我们私下的恩怨先放上一放。”
宋老爷子心中有些不安,他甚至没摸清楚这些不安到底是为了什么。
但是身为太医院的院判,该有的姿态还是要表现的。
“这不用您多说。”
姚蝉健步上前,在路上的时候,听那些内侍说过里面的大致情况,这人是从假山上摔下来的,既是摔下来,还是脑袋摔下来的,情况大致是不容乐观的。
一屋子的人都盯着她的举动。
“这是什么?”
床上躺着的那人耳朵里塞着白色的一团棉花,疑惑声刚出,甚至还没等对方还没回应时,已将他耳畔的棉花摘掉。
“白少爷从假山上掉下来后,大致是昨天晚上的时候,耳朵边上露血了,我们就找棉花给堵上了……”
听见她询问,在旁伺候的丫头,慌慌张的解释。
她把棉花摘下扔出,拿出工具还没要检查的时候,那已经有太医急促的指责着,“你这是做什么,棉花堵着耳朵,这是为了防止脑袋里的伤口再加重。”
“不对。”
姚蝉说话功夫,已经嫌弃的把那玩意扔了。
不对?
有什么不对?
在旁人一头雾水情况下,她已经掏出来了工具检查,耳朵有少量血型液体流了出来,这是颅脑内有了损伤,而且听下人解释,不敢保证没有颅底产生骨折的情况。
“高空坠落,耳朵里面流出来的血叫“耳漏”,这时候血千万不能塞堵,应该让伤者的脑袋偏向出血的一侧,让血迹流出来,好减轻颅内的压力。”
“什么耳漏……”
“何为颅内压力……”
“不能堵血,那岂不是要脑袋里的血液一直畅通的流着?简直无稽之谈。”
姚蝉的名字在这太医院不能算是如雷贯耳,但也是小有名气的存在。
不为别的,就为邬易跟赵家老太爷的那档子事,这些被比较被碾压的太医们,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多少都憋着气呢。
尤其是今天见到她这般年龄,还是这般没分寸,以前被比较强压在心头的不服就起来了。
如果说先前只是因为年龄对她不服气,眼下就演变到技术上的质疑。
“姑娘师承何处?这检查的法子倒是古怪。”
望闻问切,她都没用。
倒是在身上捏捏,听听,简直是在浪费时间。
“我师傅多的很,您这一时半刻问我,我还真回应不出来。”
“故弄玄虚!”
姚蝉今日出的风头太多,宋凝看不惯,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说完后自知失言,抬头看到的就是父亲祖父责备的眼神,以及姚蝉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
“故弄玄虚不至于,但是他倒是挺幸运的……”
说话的功夫,正巧白贵妃被人搀扶着进来。
她进来后听到的就是这个。
幸运?
她宝贝侄子人事不知,性命垂危的躺在这,她竟然说幸运?!
拳头不自觉的攥紧下人衣裳。
她神色莫辩,语气幽幽,“哦,是吗?”
姚蝉点头,刚给他身体做了下常规检查,估计是没有产生腰椎骨折、下肢骨折,骨盆骨折,肋骨骨折血气胸之类,来这又及时让她拿掉棉花。
不是幸运是什么。
“像是令少爷这样的,如果继续堵塞下去,他会产生头疼,意识障碍,偏瘫,脑疝之类的症状,因为是脑袋里面的,很有可能会压迫到里面的神经,就算他能醒了,日后口眼歪斜,不能行走,不会说话,这不可怕吗?”
所以,及时发现了,还不幸运吗?
宋院使呼吸急促。
她是在说,因为她来了,摘了棉花,给脑袋里降什么压的,才避免了她刚刚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症状?
这不是荒唐是什么!
“你可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他正激动时,一道愤慨声响起,宋老爷子神色一怔,以为自己不受控制的说出心里所想。
回神后,才意识到这话是他的那些同僚说的。
宋院使和稀泥一般道,“小姑娘,学医之前先要学做人,过于孤傲并不是好事。”
“你能治好吗?”
他方才话音刚落,不客气的声音又响起了。
“我……”他哑口无声。
在这节骨眼上,谁敢夸大海口说自己可以,眼下他们束手无策是真的,如果夸大海口,对面的人撂挑子不干,这烫手山芋不是又回到他手上了?
所以,这口气还是得吞下。
“你不如我……”
姚蝉摇着脑袋,看穿他所有顾忌跟伪装,不客气的说了下这个。、
室内空气越发凝固。
宋家祖孙三人的呼吸声,越发急促。
踢馆已经踢到家门口了。
真想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玩意踩在脚底下,真想让她背上人命,这辈子都不能翻身。
从古至今,阶级之差轻易不能更改,在世人恭维,家门显赫,走哪儿都是被好生相待的宋太医父子,怎能接受这种挑衅侮辱?
一个个眼神发狠,很不得把她吞下去。
但是……
不能被激怒,不能落了她的圈套。
“既然我们技不如人,就我们就静待小大夫妙手回春,既然这样我们这些匹夫,怕是也不能帮上什么,那就守到门外,静候佳音了。”
他带人出去。
打算来个釜底抽薪。
但是余光瞥见这丫头,竟真的没有要留下他们的打算。
难不成她真的有把死人救活的本事?
怎么可能呢!
挺幸运?
她到底有多大的脸可以说出这句话来!
以前她倒是挺幸运的。
但是今日之后,就不知道能不能了。
姚蝉看着他们鱼贯而出,嫌弃的撇了下嘴。
还以为他们能跟在外面一样硬气,好让她扳回一局呢,眼下看,确实是低调了许多啊。
如果是以往,她不会这样咄咄逼人,但眼下她既已经骑虎难下,为啥还要勉强自己,以后啥情况还不知,眼下当然要先扳回一句了。
至于他……
烛火摇曳下,男人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安静,但却像蛰伏在黑暗里的猛兽,伺机朝她扑来。
“且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