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一脚把门踹开,脆弱的铁门砰地撞上墙。
  舒澄澄三步并作两步迈上门廊把包抡到霍止胸口。她死死抓住他的衣领,咬牙切齿,“……你把她还给我。”
  霍止低头看她,“江城很冷?”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冻的还是气的,浑身都在打哆嗦,一字一顿,“你、把、她、还、给、我。”
  霍止侧身让开门口,“冻成这样,进来说。”
  她太清楚了,霍止这个人在谈判桌上向来如此,把对方磨到没脾气,然后他提出条件。
  舒澄澄没给他磨自己的机会,把他一推,走进房子,拉开客厅所有柜子找骨灰盒,翻完客厅下酒窖,发现里面是空的,又折返回来上二楼,打算把书房翻个底朝天,霍止说了声“不在那”,她也没搭理,径直上楼梯,才迈上两级,霍止突然大步走过来把她手腕一拽,厉声喊她,“下来!”
  舒澄澄一甩他的手,大衣被甩脱掉到地上,刚才大门都没关,北风灌得皮肤生疼,冷气一激,她才想起来霍止的难对付,肯定不会让她找得着。
  他要什么?
  她在台阶上乌七八糟思考了几秒,没思考出什么结果,一转身就解他的衬衫领扣子。刚扯开第一粒纽扣,霍止就横臂一挡,没让她接着碰他,“你干什么?”
  但她一不做二不休,走下台阶,拉住他的胳膊靠近,仰起头看他,近到鼻息相引,“你呢?霍止,你想干什么?”
  她解他的扣子,他挡住了,她吻他的下巴和喉结,他身体有点僵硬,但也还是抬头躲过去,她最后轻轻扣住他的脖子,让他看着自己,她很平静,也很温和,“你叫我回来,想干什么,我们心里都清楚。我跟你睡,你把我妈妈还我,好不好?”
  她踮起脚,凑近他的嘴唇,霍止突然用力推开她,舒澄澄身体往后倒,手还是不撒开,拽着霍止一块摔倒在台阶上,霍止眼疾手快张手在她脑袋后面垫住,舒澄澄就翻过身爬起来,骑在霍止腰上解他的皮带,霍止死死攥住她的手,她也就不再挣扎,低头轻声问:“那你想要什么?”
  霍止手撑着台阶,紧紧盯着她,“我说过了。你想千秋,那就回来。”
  她微微笑,“回来你再要挟我一次,我再跟你睡?舍近求远。”
  “别这么想,”霍止也笑了,“我不会一直在江城啊。”
  很好,她要走了,他也会走,留下满城的痕迹,最后高傲的建筑都逐渐被后来者赶超,变得庸常陈旧,那一年的所有痕迹都会慢慢消失。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怔了一下。
  霍止拉紧她的手腕,让她微微弯下腰,仔细听他说,“你从不当逃兵。这次走了两年,也玩够了,时候到了,就回千秋来,干你该干的事。”
  那年锥心刺骨的疼,后来七百多天里每一天想到自己爱错了人被蒙蔽被欺骗被自己轻视的耻辱,他说得就像误了一班飞机那么简单,“时候到了”。舒澄澄脑神经在隐隐抽痛,偏了偏脑袋,慢慢挑起嘴唇,“……霍止,我为什么当逃兵?”
  他注视着她,黑漆漆的漂亮眼睛,没有羞愧也没有不忿,安然接受她的愤怒、迟来两年的责备。
  “李箬衡他可以怪我,老刘可以怪我,谁都可以怪我当逃兵,你呢?霍止,你凭什么这么说我?我当逃兵,是我懦弱,我以前喜欢,”她用下巴点了一下这栋优雅的房屋,手和嗓子在微微发颤,“以前那么喜欢建筑,现在、现在看到就想吐,看到千秋想吐,看到他们说项目想吐,你干嘛非要让我回来呢?我都要走了,我过得好,我不能过得好吗?你干嘛非得让我恨你?”
  “你恨不恨我,我不在意,”霍止仍然攥着她的手腕,让她弯着腰,跟他距离特别近,他清清楚楚地看她说这话时的表情,舒澄澄那股尖刺似的狠下面埋着的真心,又难过又惆怅,看着看着,他有笑意浮上眼底,“反倒是你,过得好吗?”
  他又看穿她了,还是在这个台阶上。
  她突然很不高兴,用力抽胳膊,霍止没松开,把她拉得更低,“你说要去读书,我记得你喜欢读什么书,你架子上那么多书,百分之八十都没翻完第一页,剩下的百分之二十是什么?”
  他真讨厌,真讨厌,咄咄逼人,她快要图穷匕见。舒澄澄想从他身上下来,但霍止力气太大,一只手就握住她两个手腕,她像只小鸡崽子似的被迫骑在他身上,霍止看着她,真真切切地笑了,像打算大度地宽宥她的谎话,笑得冰消雪融,“产品经理?心理治疗?你这么想干进去,应该已经读了不少吧?喜欢吗?有意思吗?是不是又读着读着睡着了?”
  她眼睛看着这个美杜莎似的男人,皮肤上一阵冷一阵热,脊梁骨都发酸,忽然一阵冷风吹进来,她突然想起来自己为什么来东山客了,也突然想起来自己曾经怎么对付人了。
  她着急忙慌俯下身,试图吻一下他的嘴唇,平心静气,“……你把我妈妈的骨灰给我,好不好?我都听你的。”
  她知道自己脑子短路,霍止也被她逗笑了,摇摇头,“舒澄澄,你太简单。”他用掌根轻轻推了一下她的额头,控制距离,不让她的呼吸扑到他脸上,也让她看看窗户外面在远山边缘露出一角的“雁心”,“开头是我,我是错的,可你对它的喜欢呢?下的心力呢?没人有资格浪费天分,但你要大笔一挥扔掉八年?你舒澄澄,”他拨开她的碎发,很满意看见她一脸慌张,“你心里清楚,你只会做这个,别的东西,你连看都不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