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太医赶过来及时,才救了一命。
被太医宫人折腾一通, 洪武帝仅有地耐心也耗尽了,在谢老苏醒过来之后, 便厉声对“太子”喝道:“这到底怎么回事?你可知晓?”
林舒曼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谢老却颤颤微微地打断了她。
“老……老臣来解释,这件事情。”
谢老踉跄起身,艰难地又跪拜在地,极尽恭敬地拱手,慢慢道来。
“如逆子所言,老臣确实……见过这学子。他也几番纠缠,来向老臣行贿,欲购买考题。可老臣深受皇恩,怎能有负于圣上嘱托,作出如此不公允之事呢?于是老臣思来想去,决定将假的考题,透露给了这位考生。”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
三皇子嗤之以鼻:“谢老话说得好听,可既然这考生拿的是假的考题,为何还能撩袍端带地进金殿来面圣?呵,谢老,恐怕您这话有些自相矛盾吧。”
谢老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番三皇子这般咄咄逼人的吃人模样,便明白了“太子妃”所说的话,果真不虚。这一切,都是一个早就设计好的圈套,倘若他当时执迷不悟,帮助了这考生,最终只能是落得身败名裂。
谢老哂笑,继续拱手对皇帝报告道:“本次朝试的所有阅卷考官,今日都在大殿上。诸位同僚可为老朽作证,这第二名裘慕宣,并非老臣做主,点进三甲的。而是七皇子当众宣布的。”
说罢,谢老回身看向诸多考官,问道:“诸位同僚,老朽有一句虚言么?”
在场的所有考官,都回想起当日的场景。趾高气昂的靳邈,当众宣布这位考生进三甲的模样历历在目。于是纷纷附和:“确实如谢老所言。”
谢老继续道:“不仅有同僚们作证,记录官,也有记录。”
七皇子靳邈一听,突然感觉脑子里如同炸锅了一般,自己运筹帷幄之事,怎会让这老头子反杀一局呢?
赶忙扑倒在地,解释道:“父皇,儿臣冤枉。是……是谢老说这文章辞藻华丽,见解独到,儿臣才……才点其为三甲的!”
“七殿下,您这可就冤枉老臣了,老臣的意思是,这篇文章辞藻华丽,见解独到,但是……跑题了啊!”
二人的对话发生在隔间,旁边并没有人在场作证,一时间靳邈百口莫辩,正在想着怎么在这件事情上脱了干系,林舒曼却上前一步来。
“七弟,你糊涂啊!无论这文章有没有问题,你都没有权力去干涉朝试结果啊!”
靳邈一时间慌了心神,竟觉得“太子”成了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太子殿下,您当日将手谕给我,是您授予我调度指挥之权的……您……您忘了么?”
林舒曼点头:“本宫身体抱恙,确实将指挥调度之权给了你,可是本宫是让你协助谢老办公的,谁让你擅作主张,影响朝试结果的?”
谢老故作诧异地看向靳邈:“殿下……您不是和老臣说太子授权您对朝试全权负责么?难怪老臣当日欲将此事告知太子殿下,您要阻拦老臣呢。”
言下之意,你是早有预谋,让这考生荣登三甲的。
靳邈见此事已然洗脱不轻,于是有些慌不择言地道:“儿臣……儿臣确实觉得这学子有才华,父皇您看……他……他这文章确实做得好。可能也是个国之栋梁呢。”
洪武帝此刻见他证据确凿却仍在狡辩,更是怒火攻心,一向稳重威严的洪武帝也顾不得群臣俱在了,竟从龙椅上起身走了下来,一脚踹在了靳邈的脸上。
直接踹掉了两颗牙。
林舒曼冷眼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心底竟没有一丝波澜。
前世自己冤死在冰冷潮湿的地牢当中,眼前人,是否也一样,丝毫不为所动呢?
该报还的,她一件都不会落下!
林舒曼走上前搀扶正在气头上的洪武帝,低语示意他还有群臣在,洪武帝便略敛了敛脸上暴怒的神色,喘着粗气,回到了龙椅上。
指着“太子”,喝道:“你来审!”
林舒曼拱手领命。
“既然七弟这么说了,说不准这学子真有些本事。你将你所做文章为本宫说来,本宫听一听。”
那已经被吓得哆嗦了的考生裘慕宣,牙齿都在发颤,可即便如此,亦是流利地将自己所答文章一字不差地背诵了一遍。
不得不说,确实是篇不错的文章,立意深远,文辞犀利,当属佳作。
林舒曼也没多言,而是转头看向一旁的状元,对他道:“你呢,你将自己所做文章背诵一遍?”
那状元原本全程都是看热闹的心态,突然被提及,有些紧张,磕磕巴巴地将自己答的文章复述了一遍,其中出入还是很大的。
林舒曼又吩咐其他学子,将自己所做文章背诵,无一人可以一字不落地完整背诵。
林舒曼睨着眼:“裘慕宣,你这记性,也太好了吧?这么多天过去了,竟还能一字不落地背诵下来?”
林舒曼步步紧逼,“还是说,你这文章不是现场所做,你只会背诵这一篇?”
裘慕宣赶忙矢口否认,林舒曼也不急不恼:“这样吧,我空口无凭,也不好说什么,你就将本次朝试的题目再做一篇文章,能力不就立现了么?”
那考生脸上如黄豆大的汗水成串地滚落,手握纸笔,竟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林舒曼就站在他跪坐之地的跟前,高大的身躯居高临下,给他的压迫感更甚,让这考生的精神满满濒临崩溃的边缘。
裘慕宣的手哆嗦了一阵,最终,跪倒在地,狠命地磕着头:“饶命……七殿下,您快救救我……”
这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七皇子靳邈的身上。
“父皇……您听儿臣解释。这……这一切,肯定是谢老做的局,诬陷儿臣……”
“做局?”谢老老泪纵横,看着三皇子:“老臣想问问,挑拨老臣父子关系,利用老臣唯一的亲人,老臣还想问一问三殿下,这局到底是谁做的!”
“你是想要老臣和太子的命,还是想要七皇子的命?”
第六十九章 夺权
三皇子一直作壁上观, 想着无论谁输谁赢, 这火都烧不到自己身上。
冷不丁又被提及, 也是有些发懵的。
“我……怎么知道?”
林舒曼点点头:“确实,三皇子看来比本宫都关心太傅的一举一动啊,说来惭愧, 本宫都不知道太傅平日里见什么客人,可三弟好像很熟悉啊。”
三皇子一时语塞, 思忖了一下, 针锋相对道:“太子殿下, 您可别避重就轻。这证据确凿,你与谢老, 还有老七,都脱不了干系,和我有什么关系?”
一听三皇子这话,林舒曼便心里有底了, 她并不多言语,而是冷静地看向老七,给他一个眼神自己体会。
很明显,老三打算弃卒保车, 舍了老七了。
靳邈其人, 虽贵为皇子,但自身处境竟都不如一些权臣宫人, 有娘生没娘做依仗,父亲又不疼爱, 身后没有靠山,只能一直依附于老三。
对于上次拒婚之事,老三不肯为他求情,反而是太子为他恢复了郡王爵位,老七对老三已经开始有了些意见。
如今见对方压根不管自己死活,于是更是怒火中烧。
靳邈权衡一二,觉得太子起码还没有置他于死地的想法,于是做出了人生一个最错误的决定。
靳邈跪在地上匍匐上前,涕泪横流地忏悔道:“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会答应三哥出面做这件事……”
一时间大殿哗然,群臣上一个热闹还没看完,下一个热闹就不期而至了。
而洪武帝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林舒曼厉声道:“把话说清楚,否则本宫定不饶你!”
靳邈还没等开口,一旁的三皇子已经坐不住了,也顾不得御前失仪,竟飞起一脚,将靳邈踩在了身下。
林舒曼忙召几个内侍将他拉开,内侍们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飞扬跋扈惯了的三皇子拽开。
待闹剧结束,洪武帝的脸色已经开始惨白,嘴唇都有些发青了。
“三弟!这是大殿!岂容你如此放肆!”
“你们做好了套来陷害我,我再不反击,你们就要杀人了!”
林舒曼冷冷问道:“反击,你打算怎么反击?当着父皇和群臣的面,打死老七,还是杀了本宫?是非黑白自有父皇定夺,岂容你在此胡闹!”
靳邈吐了吐嘴里的血沫子,道:“这裘慕宣,是姑苏人士,正是三哥的母家叶家的远房表亲。也是三哥吩咐儿臣引导裘慕宣去谢老府上的。”
听到这话,林舒曼从三皇子的眼中看到了与她一样的惊惧。
林舒曼心里突然了然,这才是靳邈,从来都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其实三皇子为了陷害太子,吩咐靳邈去安排一个考生买通谢老,这事不假。三皇子并没有接触这考生,甚至不认识这考生,也不假。
可靳邈就是为了防止三皇子处生变,他寻找的这考生,就是三皇子母家的远亲。
如此一来,无论如何,三皇子都脱不开干系了。
林舒曼算计好了一切,却没成想对方能这么快就狗咬狗,倒让她坐收渔翁之利了。
三皇子张嘴就骂,污言秽语根本不能入耳,老洪武帝捂着胸口命令内侍将他的嘴堵上了,可他依旧呜呜地喊个不停。
靳邈继续说:“三哥为了确保他的这远房亲戚入围,便在升平坊做局,设计陷害了谢老的儿子,敲诈了一大笔钱。谢老走投无路之时,再让我带着裘慕宣去送钱。儿臣罪该万死,不该听三哥的话啊。”
那三皇子双手被内侍架着,腿却依旧在乱踢,一脚踩向旁边内侍的脚上,疼得对方稍稍松懈了片刻,他便趁机挣脱,把堵在嘴里的东西□□了。
“呸!你血口喷人!你有什么证据是我让你做的!”
靳邈哭道:“儿臣有人证。”
洪武帝眯着眼睛,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宣他来!”
在等待人证的漫长时间里,洪武帝忍无可忍,命内侍直接将紫禁棍请了出来,把一直喧哗无度的三皇子直接打了十棍子。
内侍下手并不狠厉,跟何况只有十棍,倘若旁人也就咬着牙挺过去了。奈何三皇子一直恃宠而骄,还没几下,便哭爹喊娘地更惹人烦了。
而林舒曼早就吩咐皇后宫中的宫女,在特定的时间,将大殿可能发生对三皇子不利的事情的消息,传到了叶贵妃那里。
于是大家还没等来人证,却等来了在大殿之外鬼哭狼嚎的叶贵妃。
殿内殿外同哭嚎,这娘儿俩还真玩了个秋水共长天一色。
叶贵妃受宠,那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可男人的脸面,皇帝的逆鳞,有时候可不是受宠就能肆无忌惮的。
叶贵妃那平日里如夜莺一般的嗓子,是洪武帝的心头好。可今时今日,在大殿外搅和,可就显得格外刺耳了。
洪武帝不胜其烦,直接命人将叶贵妃幽禁宫中,等候发落。
这时候,一直觉得自己有恃无恐的三皇子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尴尬了起来。一骨碌从行刑的架子上翻了下来,疼得他龇牙咧嘴好一阵子,匍匐向前,想要爬向洪武帝。
然而林舒曼给常侍一个眼神,三皇子便被拦了下来。
恰在此时,靳邈所说的“人证”,也到了。
林舒曼没有回身去看那宵小,可不需着眼,她便知道,此人是谁。
正是当年杀害林舒曼母亲的岑妈妈之子,刘大宝。
不需要去看他,只听到,想到这个名字,林舒曼就感觉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她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缓了缓心神。
她不能在这个时候露出任何破绽,否则,就会前功尽弃,更会让靳霄为她所做的事情都打了水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