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珮儿不太懂皇帝这句话的意思。
但赵踞自己明白。
废后张氏先前为了太子赵彤,处心积虑地逼迫谋害赵踞,赵踞是深受其苦的。
之前还并不怎么觉着,直到现在才发现,颜珮儿真的像极了废后张氏。
或许是后宫的女子,不知不觉中都会变的这样?
比如江水悠。
江贤妃比颜珮儿都要聪明,甚至论起心机……在某些方面,她真是出类拔萃。
不难想到,假如江贤妃得了皇子,她会如何选择。
兴许比废后张氏跟颜珮儿做的都要更狠。
皇帝心中一刻恍惚。
但是很快,他心底浮现那道独一无二的清雅风致的身影。
——不,当然不是每个人都一样。
他喜欢的人,从前,现在,都没有变过。
甚至一想起她,皇帝的嘴角都会情不自禁地露出一抹笑意。
颜珮儿惊讶地看见皇帝面上浮现的笑,她看不透,却因此又生出一丝希冀。
深深呼吸,颜珮儿柔声道:“表哥……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可是、我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我喜欢你,不想你太喜欢别人而已。”
赵踞重看向颜珮儿,她眼中泪光盈盈,看来楚楚可怜。
“你听好了,”皇帝的声音不高,淡淡的,“富春宫毁了,你住不得了,明日起,你便迁往谨修宫。至于小公主,暂时交给江贤妃照看,等你的身体好了,再由你亲自照顾。”
谨修宫是后宫最偏僻的一处宫殿,先前安安公主进宫的时候,雪茶特意把她打发到那地方去。
简直是仅次于冷宫的所在。
“谨修宫?”颜珮儿心中才升起的一线希望正在迅速的土崩瓦解:“表哥你认真的吗?”
皇帝说道:“朕不想再说第二次。你最好也不要再考验朕的耐心了。”
颜珮儿绝望之际,哑然失笑:“表哥这是……打算再不见我了吗?你为什么不直接打发我去冷宫?”
皇帝说道:“你就算不为你自己着想,也想想颜家,想想那孩子吧。”
颜珮儿叫道:“那你为什么不想想颜家,不想想那孩子?!”
“你怎么不懂?”皇帝波澜不惊,一笑说道:“正是因为想了他们,才只让你去谨修宫啊。”
***
又过了半月,雪茶的伤总算都养好了。
这日,雪茶晃晃悠悠地从乾清宫去御书房,想要接拓儿下学。
这简直成了他最大的乐趣,每天见不到那孩子的小脸,便浑身不自在。
到了御书房,不免又饱饱地听了一顿那些老学士们夸赞拓儿的话。
这是雪茶第二宗乐趣,每次听完脸上都会熠熠生光似的,比擦什么绝好的膏脂吃什么绝妙的补品都要管用。
拓儿才出书房,便主动跑过来伸出小手。
雪茶忙不迭地握住那柔嫩的手儿,一刹那,双脚像是踩在了云端上,飘飘然。
他领着拓儿缓缓地往回走,一边问他今日学了什么,有何进益之类。
拓儿自然是有些词不达意,但雪茶一概听的津津有味,好像十分之懂。
雪茶本是要先带拓儿去乾清宫先见皇帝的,不料走到半路,却突然间看见两道熟悉的身影,远远地从宫门下经过了。
那看着,竟像是仙草跟颜如璋两人。
小国舅虽然也常常进宫,但是从不曾主动接触仙草,今儿是怎么了。
又或者是自己眼花?
雪茶微怔,忙先看拓儿,却见拓儿正左顾右盼,似乎并没有看见。
又回头看身后众太监,他们却也毫无反应。
雪茶心里疑疑惑惑,下意识地想跟过去看看,却又因带着拓儿不方便。
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先回乾清宫。
不料才打定主意,突然间有一道影子从身侧的宫门口跳了出来。
雪茶无意中瞥见,呆若木鸡。
原来这跳出来的人,正是安安公主,今日她穿着一身紫色袍裙,腰间束着玉带勒子,额前垂着整齐的宝石流苏,美妙绝伦。
安安先是瞥了眼雪茶,又俯身看向拓儿,笑道:“小殿下,几天不见,你长高了不少啊!”
第210章
在安安突然跳出来之后,雪茶下意识地就有些不安。
手都不知不觉中把拓儿的握紧了几分,小家伙早察觉到了。
这会儿见安安跟自己打招呼,拓儿便点点头,认真唤道:“公主。”
安安听他奶声奶气的,偏偏一本正经,越发笑道:“小殿下,人家说三天不见,当刮目相看,你居然都会说话了呀。”
雪茶听到这里忍不住道:“明明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雪茶知道的文绉绉的话不多,先前在皇帝跟仙草跟前儿都通常是吃瘪的,没想到今日居然能在西朝四公主这里找回一局。
安安道:“咦?我明明记得是什么三天不见,一日不见之类的……难道我记错了?”
雪茶嗤地笑起来,得意洋洋地说道:“那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哼,这个都不知道。”
安安笑道:“原来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多亏了你提醒我。”
雪茶突然觉着哪里有些不对,他转头看向安安,却正对上她明晃晃的眼睛。
给她的深眸瞅了瞅,雪茶心中猛跳了几下,忙咳嗽道:“殿下是要去哪里?我正要带我们小殿下回乾清宫呢,就不耽搁了。”
安安说道:“可惜我才去拜见了皇上,这会儿想去紫麟宫见一见德妃娘娘呢。横竖你还得把小皇子送回紫麟宫的,我便去那里等吧。”
雪茶起初不以为意,正要走的时候猛地想起方才好像看见仙草跟颜如璋一块儿去了。
若安安到了紫麟宫找不到人,或者是打扰了仙草的正经事……
雪茶忙道:“殿下!”
安安抬头:“怎么了?”
雪茶咳嗽了声,问道:“公主殿下是不是快要回你们西朝了?小皇子他、他有些舍不得,你不如多跟他玩一会儿吧。”
拓儿闻言立刻抬手拉住了安安的袖子。
安安喜道:“好啊。小皇子,你了比你的父皇讨人喜欢多了。”
她认真打量了拓儿半天,瞧着他唇红齿白的样子,忽又说道:“小殿下,你的样子也越来越俊俏了,跟雪茶公公长得越来越像。”
雪茶听他夸奖拓儿,正也有些高兴,蓦地听到最后一句,又惊又笑:“公主,你不要胡说!”忙左顾右盼,见那些跟随的内侍们都识趣地在四五步远,并不像听见的样子,这才放心。
安安却笑道:“怕什么,不是近墨者黑近朱者赤吗,小殿下时常跟你在一起,自然会长的跟你相似。”
“我可没听过这样的道理,不许再胡言乱语了!你不要命,我还要呢!”雪茶低声喝止。
安安见他认真紧张起来,这才吐吐舌不再说别的。
当下安安在左,雪茶在右,陪着拓儿往乾清宫而回。
安安垂头瞧着那像模像样的小皇子,便问雪茶:“小殿下几时会开口说话的?”
雪茶道:“那天回来后……就会叫母妃了,只可惜当时我还昏迷着,没亲眼见到。”至今说起来,雪茶仍觉遗憾。
安安道:“你身上的伤都好了?”
雪茶一怔,这才又看她一眼:“已经都好了,对了,公主殿下也都大好了?”
安安笑道:“我本来也没怎么伤到。不过你这样关心,我还是挺高兴的。”
雪茶低下头:“我听说那个宋杰在镇抚司畏罪自尽了。”
安安皱眉道:“他去了也罢了。我虽然也不喜欢他的所作所为,但毕竟他曾经是我的师父。”
说到这里,安安苦笑道:“原先我听他教导我的那些道理,还觉着过于狠毒了些,现在才知道原因,唉。”
雪茶也格外气愤,忍不住说道:“自古以来都是这样,心肠最狠最毒的就是那些叛变投敌的汉奸了。”
安安怔怔地看着雪茶。
雪茶察觉,忙道:“当然,现在咱们两国议和了,不能说你们是敌了。”
安安才笑道:“当然,现在大启的人去了我们西朝,或者西朝的人来了大启,都是寻常的。毕竟皇上正忙着在夏州那里设置商栈,以后只要没有战事,很快的只怕就分不清谁是西朝人,谁是大启人了呢。”
雪茶哼道:“这倒未必,不管怎么样,西朝人就是西朝人,大启人就是大启人。”
安安听了这句便不言语了。
雪茶发现她沉默的有些异常,想想自己说的……当下便也不做声了。
两人正沉默,拓儿却道:“夏州、夏州……”他念叨了两声,突然叫道:“舅舅!”
雪茶吃了一惊:“小殿下,您是在说禹将军?”
拓儿点头道:“舅舅!”
雪茶笑道:“小殿下会的越来越多了,先前并没听他喊禹将军舅舅呢。”
安安道:“小殿下,你先前也在夏州呆过一段时间,什么时候再去好不好啊?”
拓儿道:“好啊。”
安安笑对雪茶道:“到时候让雪茶公公陪着你去怎么样?”
拓儿回头看向雪茶:“雪茶、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