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昭容去后,谭伶便出来道:“娘娘为何这样快回来了?”
仙草道:“皇上在,不叫我进去探望,说是不会有事。何况我有身孕,不便去见,恐怕冲撞了的意思。”
谭伶想了想,点头道:“还是皇上圣明。皇上不叫娘娘进去是对的。”
仙草心中微乱,竟无法细想。
谭伶见她不懂,便放低了声音道:“虽然这件事跟咱们没有关系,但先前毕竟是小殿下带了平安、难免有人说三道四。娘娘这会儿去富春宫,虽然咱们知道是真真儿的好意,但说句不中听的,倘若贵妃有个三长两短,若是有心人再把这祸栽到您的头上,这可如何是好。奴婢想,所以皇上才拦着娘娘。”
仙草听了谭伶的话,又想起在富春宫听见颜珮儿在里头哭号的声音,莫名地一阵鼻酸。
谭伶见她眼眶发红,忙只叫她安歇。
仙草定了定神,问道:“拓儿呢?”
谭伶迟疑,才道:“自打娘娘去富春宫,小殿下便在里头没动过。”
仙草起身来到里间,果然见拓儿坐在桌边上,怀中抱着平安,一人一狗,动也不动。
看见仙草进来,拓儿本能地竟把平安抱紧了些,眼中透出几分忧色。
仙草走到他的身旁,转头看他。
拓儿的眼神里流露几分畏缩,跟她的目光匆匆一对,就又垂了眼皮。
仙草深吸了一口气,才道:“今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昭容宽慰她,说“没有人能预知”,但是仙草心里却知道,有人能预知。
这也是她最担心的。
拓儿一震,头埋的更低了。
他怀中的平安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看小主人,“汪”地叫了一声。
仙草轻声道:“拓儿?”
拓儿这才又抬头看了她一眼,这会儿眼中却流露出几分委屈之色。
仙草看他如此,本不忍心问下去的。
但是……想到御花园内那给铲除了的大片月季,想到已经作古的陈美人,以及富春宫里产妇的哭号。
仙草闭了闭双眼,硬下心肠问道:“你告诉母妃,今天的事情,跟你有没有关系?”
拓儿的双眼睁大。
他没有说话,眼中的泪却迅速涌了上来。
大颗大颗的泪珠跌落,打在了平安的头上。
平安察觉,便爬起来,叫了声后,便发出呜呜地凄然叫声,在拓儿身上蹭来蹭去,好像是在安慰他。
仙草心头痛极,却仍是强忍着,让自己继续说道:“上次在御花园的事情,母妃其实已经猜到了几分,你父皇责问的时候,母妃宁肯自己承认,也不想说是你,但是拓儿,那毕竟是一条性命……”
看着孩子流泪的样子,仙草也忍不住眼眶湿润,耳畔又响起颜珮儿的惨叫声音。
仙草暗中将手握紧,继续说道:“今日的事,母妃但愿只是个意外而已。假如、假如真的跟拓儿有关……母妃、一辈子也不能安心了,因为我不想我生的儿子,是个、那样冷血的人,我希望,这番话你可以懂。”
拓儿听完了仙草的话,只是昂头看着她,眼中的泪珠不停地往下掉。
仙草很想去抱一抱他,可是又怕他因此不信自己所说的,于是说完后,仙草强命自己起身,往外往外而去。
仙草叫谭伶派人去富春宫外盯着,一有消息便回来告诉。
从中午到了黄昏,从黄昏入夜,虽然小太监不时地回来禀告进展,但贵妃的孩子始终没有生下来。
每时每刻,仙草的心弦也跟着绷紧。
这一夜,整个宫内的人几乎都过了个不眠之夜。
次日一早,谭伶亲自前去紫麟宫,回来后对仙草道:“娘娘别担心,虽然还没有生下来,但是据说情形还算稳定,太医们正在想办法,估摸着很快就有好消息的。”
可虽然谭伶是这样说,却无非是因为看仙草坐立不安茶饭不思、想要安抚她而已。事实上的情况,据说并不容乐观,毕竟过了大半天跟一整夜,颜贵妃的体力早就耗尽了,有太医说如果还不能生下,只怕就……
但这些话谭伶是绝不会告诉仙草的,免得也影响到她。
仙草听完后,叹了口气:“皇上呢?”
“皇上跟小国舅都守了一夜。”
仙草点头,也并没有再追问,只起身往内而来。
进了里间,却见拓儿还安静地睡着,平安趴在他的床边上,见了仙草便爬起来,跑到她身旁人立而起。
仙草微微探臂过去在它的头上摸了把,平安伸出粉红的舌头在她的手上舔了舔,这才又重新回到拓儿的床边趴下了。
仙草跟着来到榻前,她俯身看着拓儿乖乖的睡容,心头温软的无法形容。
在床边上坐了,替他把被子轻轻地拉了拉。
握住那绵软的小手,仙草情不自禁喃喃道:“母妃、先前并不是责怪拓儿……其实,就算拓儿犯了什么错,那也只是母妃的错而已,母妃绝不怪拓儿。”
仙草说着,泪已经泫然欲滴。
她忙停下,又怕吵醒了拓儿,便慢慢俯身,小心翼翼地轻轻在他的脸颊上亲了口。
嗅着小孩子身上好闻的奶香气,仙草在拓儿耳畔轻声说道:“对母妃来说,拓儿、永远是天底下最好的好孩子。”
仙草说完后,心里的郁结好像散了许多,她复又站起身来,往外去了。
而就在仙草离开之后,平安跳起身来,两只前爪搭在床边上。
原来,在床上原本熟睡的拓儿已经睁开了眼睛,他慢慢地坐起身来,怔怔地看着外头。
***
终于,在这天中午的时候,富春宫传出了消息。
颜贵妃总算是生下了一名小公主。
因为生产耗时太长,公主生出来后脸色都紫涨了,稳婆们把小婴儿的屁股都打肿了,小孩子却仍旧未醒。
多亏了江贤妃从旁出了个有用的主意,才总算又救了回来。
而贵妃因为体力耗尽加上失血过多,在生下公主后便昏迷不醒。
太医正在全力调治。
为了救治贵妃,皇帝特意命人把在镇抚司的沈君言给调了出来。
原来自从上回邺王反叛失败,皇帝因早就窥知沈君言的身份,事发后便命人将他拿下,扔在了镇抚司的诏狱。
还是因为徐慈为他求情,加上沈君言先前救治仙草得力,所以皇帝才只命囚而不杀。
又因为沈君言的医术着实高明,颜如璋便叫他在镇抚司里做了个现成的大夫。
如今却破例地又给调入了宫中。
有了沈君言的相助,岌岌可危的贵妃好歹度过了最危险的时候。
紫麟宫中,仙草总算听说了这实落消息,那颗心才算放平了。
谭伶也终于笑道:“我的好娘娘,这宫内的人虽然也都盯着富春宫,可那些人心思各异,哪里跟您似的,一味地盼着贵妃母子平安呢。如今总算是好了,您也该歇歇了,好歹陪着小殿下用些午膳,早饭都没好生吃呢。”
仙草也觉着眼前终于明亮起来,笑道:“你不说我差点儿忘了,现在才觉出几分饿。”因又问道:“怎么拓儿还没有回来?”
谭伶道:“这会儿也该回来了,我去瞧瞧。”
正欲外出,却见跟随拓儿的一名太监狼狈地冲了进来:“谭公公!”
谭伶吃了一惊:“怎么了?”
那太监喘息不定:“小殿下、殿下……”
“殿下怎么了?”
那太监几乎要哭出来,颤声道:“小殿下失踪了!”
第204章
这日,一众太监陪着拓儿前去御书房。今日讲读的是国子监的一位老学士,教拓儿写了一会儿字,便又耐心细致地给他讲《千字文》《笠翁对韵》等幼儿开蒙的书籍。
对于这些经验丰富知识渊博的老学士来说,只有一件事最是为难。
虽然别的孩子这个年纪也未必会读书写字,但是毕竟别的孩童已经能开口,好歹能含糊不清地念上两句。
可是拓儿却仍是不会开口说话。
所以这些教授学士们虽然尽心竭力地教导,但是得不到皇子的回应,毕竟心里有些慌张不踏实。
虽然他们都不是什么嘴碎嚼舌的人,可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小皇子一直不开口,毕竟不是一件小事。
赵踞暗中曾也叫太医给拓儿诊看过,但是太医们却说小皇子的身体并无异样。
今日学士认认真真地讲了两节课,仔细打量小皇子,却见他坐的端端正正的,但明亮的眼睛里却好像多了一点什么,跟平日不大一样。
学士走到跟前儿,俯身笑问:“殿下?”
才叫了一声,拓儿便转过头来。
学士本要问他是不是在走神儿,但给他的双眼一对,那句话居然有些说不出口。
当下只笑道:“殿下是不是有些乏了?”
拓儿并不回答,也无动作,甚是安静。
学士心里有些发毛,便勉强笑道:“幸而今日的课已经讲的差不多了,殿下稍微歇息片刻吧。”
当下便退出了内间来到外头,正其他两名学士也在,见了他便道:“为何这样早出来了?”
那人道:“小殿下今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两人闻言便凑过来道:“我们每日给殿下讲学,可是殿下、仍是不会说话,竟也让我们毫无头绪,也不知道我们说的他到底会了多少。”
“会不会是……小殿下哪里有什么不妥?”
“不要胡说!”
大家说了两句,忙回头往里看,却见平安不知何时跑了进去,拓儿正抱着它,好像在玩耍。
将中午时候散了课,众太监陪着拓儿回紫麟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