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啊……刚才他都干了什么?
他刚才说,姜砚之是个通圣贤言的读书人。
他刚才说,姜砚之是最孝顺的儿子,像他。
他刚才说,姜砚之断案公正,明事理,是贤王。
他刚才说,姜砚之文治武功样样行,是他心中的储君人选。
他刚才说,姜砚之是中宫嫡子。
可是,他说的这些都是悼词啊,后面都得加上一句,可惜他死了……
但现在,姜砚之他没有死,他好端端的回来了。
那么问题来了,这些话,他可以当自己没有说过,又重新塞回去吗?
不能够啊,这下就尴尬了……
姜砚之也是一脸懵,这个白胡子老头儿,哪里来的,从来都没有见过,为何要抱着他鼻涕眼泪一大堆的……
苏中丞一瞧,轮到自己个出马了,站出来说道,“官家,您瞧寿王同寿王妃刚刚死里逃生,又舟车劳顿。寿王妃有孕在身,是不是应该让她进去好些歇着,叫太医过来问个诊,断个脉?”
“再则太后还在宫中不知道怎么伤心呢,三大王归来,寿王妃又有孕,此乃双喜临门,应该早些让人告知,让太后高兴高兴!”
官家有了台阶下,忙不迭的点了点头,“没错没错,朕一高兴,就忘记了,太后此刻还不知道怎么着急呢!惟秀啊,你快进去躺着。还有你们你们,今日个也都回去罢,让寿王同寿王妃好好休息一番,有什么事情,之后再议。”
屋子里的大臣们一听,一个走得比一个快,开玩笑,三大王府他们是一刻都不想多待的!
辽国萧太后是多么煞的女人,都抵挡不住,别说他们了!
不一会儿,灵堂上便空荡荡的了。
姜砚之看了看抿着嘴唇的二皇子,认真的说道,“砚之多谢二哥照顾了。”
二皇子瞳孔猛的一缩,“二哥没有什么本事,如何照顾得了你,日后还得靠三弟照顾才是。”
二皇子说着,快步的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屋子里就只剩下姜砚之同闵惟秀,还有闵家人了。
临安长公主拿帕子擦了擦眼睛,又伸出手来,摸了摸闵惟秀的肚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阿爹和哥哥们接消息,原本要直接杀到二皇子府去,索性与他同归于尽的,被我给拦住了。”
“我就相信,我的惟秀,不会这么容易就死了的。当娘的,就是知道,自己的孩子有没有事。别说这么多,你快躺着去,阿娘叫厨上做你最爱吃的菜。”
闵惟秀点了点头,“阿娘,安喜呢?怎么没有看到安喜?”
临安长公主拍了拍闵惟秀的手,“安喜是个好孩子,她非要在那附近找你,八匹马都拉不回来,我便让你阿爹派了一队人马,陪着她一起找了。”
至于路丙,姜砚之问都没有问,不用想,肯定和安喜在一起。
“不过才两个月,怎么灵堂就搭起来了,我瞧着之前堂上的气氛,也有些古怪?”姜砚之好奇的问道。
临安长公主笑了出声,“都是苏中丞安排的,他说他算了一个卦,你们一定会绝处逢生。这一次虽然是一个大祸事,但也是一个天大的机遇。你那有不着调的纨绔之名,以前无妨,但是对于以后那是阻碍。”
“还有你的身世是把双刃剑。不管公开还是不公开,官家都不想……既然如此,不如直接挑明了,这样至少会有一帮像崔老那样的支持立嫡子的人,支持你;还有一些柴家旧臣,也或多或少会帮助你。”
“若不是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官家是不会承认的。苏中丞一手好算计,把所有的人,都算进去了。”
她说着,笑容渐渐的冷了下来,“事到如今,不争也得争了。我们武国公府,是绝对咽不下这一口气的。”
第五百一十一章 另一个简宁
姜砚之郑重的对着临安长公主行了一个大礼。
“此番让惟秀遇险,乃是我之过。在他把刀对准我和惟秀之时,再也无兄弟。请岳母教导于我。”
临安长公主松了一口气,好在姜砚之并非是迂腐之人。
事到如今,被她同苏中丞这两拳打下去,姜砚之同二皇子之争,立马就摆在明面上了。
人都说,皇帝不喜欢儿子党争,喜欢隐忍不争之人。
但是得看形势,官家只有两个儿子,不管怎么争,结果都是非此即彼。
便是再深恶痛绝,他也只能够从中选择一个。
“我没有办法教导你,武国公府只能够给你武力支持,是你最后的办法。你现在已经有了一个最好的谋臣,那边是苏中丞。他让我叮嘱你,千万不要忘记本分,记住过犹不及的道理。”
姜砚之点了点头,若有所思起来。
临安长公主虽然有千言万语想对闵惟秀说,想问问她那里受了伤,但到底没有久留,很快的就回府去了,只叫了人,送了饭食过来。
是夜,寿王府里已然是焕然一新了。
晨起之时,府中还是一片白,如今却已经挂起了喜庆的红灯笼。
雪花一片一片的落下,屋顶已经是一片洁白,所有的一切,都好似新的一般,翻过去旧日的篇章。
闵惟秀歇靠在小榻之上,盆子里的火烧得旺旺的,映着她的脸微微有些发红。
姜砚之坐在一旁,小心翼翼的吹着汤,“我感觉宋嬷嬷恨不得把一头猪给我们俩塞进去,好让我们一日便胖回来。”
闵惟秀看了看桌子上的汤,有些头皮发麻。
之前缺吃的缺得要命,现如今才回来一日,就差点儿吃吐了。
“我不想吃了。福星也不想吃了。”闵惟秀忍着想吐的感觉,说道。
姜砚之把汤勺一搁,“我也是,福星福星,你能听到阿爹说话吗?”
因为闵惟秀一发现有孕,他们便立马听到了水声,找到了出路,于是二人很不要脸的给自己的孩子,取了个小名叫福星。
就因为这个,被简宁笑了许久,这第一个叫福星,那后头的呢?难不成要叫寿星,禄星还有喜星?
简直俗气到姥姥家了。
姜砚之把脸贴上了闵惟秀的肚子,虽然孩子没有什么回应,但他还是激动得不能言语,只不停的蹭着,时不时的傻乐一声,亲上一口。
闵惟秀被他弄得痒痒了,搓了搓他的头发,直到把他的头发搓成了鸡窝,这才解了恨。
正准备收回手来,却被姜砚之一把抓住了。
虽然上头的血痂早就掉了,但多多少少的,还是留下了一些疤痕,长出来的新肉,比其他地方的颜色,要浅上一些,看上去有些斑驳。
姜砚之伸出手来,摸了摸闵惟秀的手掌心,“我在亲蚕宫,埋了一盒子上好的祛疤药。等到明年,我们一起去把它挖出来。”
闵惟秀一愣,笑了笑,轻轻的说道,“好!”
姜砚之一个翻身,越过了闵惟秀,躺在了她的身边,轻轻的拉住了闵惟秀的手。
不一会儿,屋子里便响起了轻微的呼噜声。
守在外间的宋嬷嬷听见屋里的动响,擦了擦眼角,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给二人掩好了被子,又将那灯挑暗了一些,才掩好了门,退了出去。
……
翌日一大早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
闵惟秀伸了伸懒腰,推开窗来,一股子冷气迎面扑来,窗边的小桌子上,新折的冷梅还带着冰霜。
在梅花丛中,简宁正站在那里,他穿着单薄的衣衫,正唱着小曲儿,这曲子,闵惟秀听过,是鹊桥仙。
姜砚之走了过来,给闵惟秀加了一件披风,又往她的手中,塞了一个暖炉。
闵惟秀觉得,那个魏晋兄,一定是一个十分厉害的鬼,因为只有她同姜砚之能够看到简宁,但是别的人,却是不行的。
像是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简宁回过头来,嫌恶的看了两人一眼,然后捂住了眼睛,“一大早,浓情蜜意,欺负奴是孤家寡人……”
闵惟秀嘚瑟的看了他一眼,“知道你思娇了,别奴啊奴的了。再说了,你不是孤家寡人,今日我们便送你回家了。”
简宁身子一僵,“今日便去?会不会太急了?”
闵惟秀翻了个白眼儿,“今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今日不去,就把你的骨头扔到泥塘里喂鱼去!”
简宁有些无语。
天底下居然有这么狠心的女人!
闵惟秀系好了披风带子,抱着暖手炉,姜砚之提了个小盒子,里头装着的是简宁的骨头,两人一鬼上了马车,朝着简府走去。至于那头小驴子,同那头母牛养在了一块儿,从此锦衣玉食的好不快活!
今日不朝,该在的人,应该都在。
虽然没有客登门,但是简府门口的小厮还是一板一眼的站得笔直的,丝毫不敢懈怠。
见到了寿王府那华丽的大马车,才微微的动了动脚,迎了上来。
这八风不动的样子,像极了府主人。
“我们殿下来访,实属要事在身,没有提前下帖子,还望海涵,还请小哥进去通报一声。”
那门房小厮听了,点了点头,小跑着进了府,不一会儿,便开了正门,“寿王同寿王妃快快请进。”
马车直接驶了进去,简宁透过马车窗缝儿,看着外头的一花一草一木,轻轻的说道,“我们府上,十年如一日,从来都没有变过。我在的时候,经常故意让人把奇石挪位,但是翌日一早,又会被我阿爹挪了回来。”
“你看到那棵大树了吗?我小时候顽皮,就是从这棵树上掉了下来,摔断了胳膊。”
简府不大也不小,树木不多也不少,就连下人,都是多一个嫌多,少一个嫌少。
青石台阶下,一溜烟的站在一排人。
那个头发花白,生着一张国字脸,看上去十分威严的,便是简枢密使;再看过来,稍高一些的,依旧是国字脸,十分威严的,是简大郎;再来,稍矮一些的,依旧是国子脸,十分威严的是简二郎。
这父子三人,像是用雕版印出来的一般。
最后一个,颇为年轻,有着一双大大的桃花眼,便是“简宁”。
闵惟秀扭过头去,看了一眼男鬼简宁,他们说像,也不像。容貌像,但是气质却是截然不同了。
第五百一十二章 这一次没骗你
三年时间,简宁还是少年郎,但是杜晖已经是一个一板一眼的官员了。
明明都是一样的桃花眼,却怎么看,怎么不像。
正所谓相由心生,大概就是这个理儿。
姜砚之看了简枢密使一眼,突然想起了当初闵惟秀的话,快速的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