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他?”喻二爷慌了,握紧玲珑的小手追问,“小玲珑,他……他后来怎样了?”声音已是发颤。
喻大爷不由的向前跨了一步,专注看着玲珑,亦是紧张。
“他看着我笑。”玲珑回忆着当时的情形,“我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一直笑,后来……后来有一帮手持长刀、武功高强的人追过来,看样子像是官兵,要么就是捕快,他寡不敌众,就逃跑了。”
玲珑一边编谎话,一边心中哀叹,“唉,真的是一个谎言就需要很多个谎言来补充,撒谎这件事,难度还是很大的呀。”
喻大爷和喻二爷盘问玲珑许久,知道那人只是看着玲珑笑,并不曾惊扰,脸色渐渐轻松,没有方才那么紧张了。
“爹爹,叔叔,我方才忽然想起来这个人,觉得他逃跑都不忘带壶水,这行径和请叔叔吃小牛肉的土匪很像。”玲珑讨好的笑,“早知道会让爹爹和叔叔担心,我就不问了。”
喻大爷摸摸她的小脑袋,低声道:“女儿,你没事便好。”说着话,他冲弟弟使了个眼色。
喻二爷会意,挠挠头,“小玲珑,那请叔叔吃小牛肉的土匪是个大络腮胡子,一部胡子盖住了大半张脸,叔叔就记得他眼睛不大,但是很有神,其余的就都不知道了。”
“这样啊。”玲珑想了想,“眼睛不大,但是很有神,这样的人世上有很多,哪里认得出来?叔叔,以后就算您见着这土匪,也不见得能认出他的。”
“就是。”喻二爷忙不迭的点头。
“我今天本来是来请教呵呵这两个字可有来历的,结果可倒好,又劳烦叔叔这么久。”玲珑嘻嘻笑,“爹爹,叔叔,我要回去了。我要读书呀,功课不能荒废,我又不上学,再不自己读书,不学无术的,多不好意思。喻家可是书香门第,不管男子还是女孩儿,无一人不读书。”
静嘉和静翕是和族中的姐妹一起上学的,静姝、文茵等人都是同窗。唯有玲珑,因为年纪小身体弱,乔氏便不愿让她按时按点的上学,宁可让她自自在在呆在家里。
“莫太用功。”喻大爷交代。
“小玲珑,你学问已经很好了。”喻二爷笑。
玲珑和父亲、叔叔告别,高高兴兴的走了。
喻大爷拿起玲珑画的画看了片刻,把童儿叫进来,命他燃一支蜡烛。童儿纳闷,“大白天的燃蜡烛做什么?”虽是纳闷,却不敢多问什么,燃了枝蜡烛放在桌上。
“你出去吧。”喻大爷吩咐。
童儿恭敬的答应,“是,大爷。”躬躬身,后退几步,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喻大爷举起画作,放到了蜡烛上。
“大哥。”喻二爷低低叫了一声。
“烧了吧。这个人,以后永远不要提起。”喻大爷淡淡说道。
“是,大哥。”喻二爷看着明明灭灭的火焰,呆呆出神。
---
鹤庆侯府举家搬至顺天府,乔思柔自然不能再住在娘家,带着两个儿子宋长青、宋长春回了宋家。宋勇倒是知道献殷勤了,“夫人,你懒怠过去侯府看,我便做主替你挑了个院子,有山有水,院中种满芍药花,你不是最爱芍药么?”乔思柔微笑,“多谢你,费心了。”
宋家太夫人和小儿子、两个孙子久别重逢,自然是高兴的,拉着宋长青和宋长春的手,问长问短,关怀备至。她已经年近七旬了,满头白发,面目慈祥,宋长青和宋长春这时看她却隐隐有些别扭,同时低下了头。
“傻孩子。”太夫人流下激动的泪水。
鹤庆侯宋励和侯夫人苏氏就不像太夫人那般天真,知道两个侄子是因为过继的事生了不满,脸色不知不觉的都有些尴尬。
鹤庆侯无子,他本来可以选择把爵位传给弟弟,让弟弟这一支袭了爵位。也可以过继弟弟的嫡次子宋长春,将来把鹤庆侯府留给他。可是他夫妻二人和太夫人一样更中意燕云卿留下的宋长林,这样的话,将来鹤庆侯府就是宋长林的了,做为哥哥的宋长青和宋长春倒要居于弟弟之下。
宋长青和宋长春会为此生气,那不是很自然的事么?
乔思柔这些年来一直以贤惠大度闻名,不过,过继风波一出,她直接带着两个儿子回娘家长住,这是公开表示不满了。如今若还想祖孙、婆媳之间一切照旧,亲热和睦,岂是容易的。
太夫人拉着宋长青和宋长春问个没完没了,乔思柔见两个儿子都挺难受的,便微笑说道:“娘还当他俩是小孩子么?大郎都已经是要娶媳妇的人了,大人了。”
太夫人听说长孙已经聘定了孙媳妇,又是高兴,又是皱眉,“徐家姑娘倒是极好的,只是为什么不等上一等呢?等我和你大嫂来了,这亲事岂不定得热闹些?“
徐传捷的身份、人品,太夫人也知道是挑不出一点毛病的。不过长孙的婚事不经她同意便定下来了,太夫人真是怎么想怎么难过。她不是骄横之人,也不是难服侍的婆婆,并不会当面给乔思柔难堪,虽然心中难过,话说得还是很委婉。
太夫人性情很绵软。
乔思柔笑道:“并不是媳妇和二爷自作主张,是请高僧推算过,这三年之内只有那个日子才是吉日,若迟误了,怕是要等到三年之后才能行文定之礼。娘您想想,大郎年纪不小了,再等三年,如何使得?”
“那可不成,不能等!”太夫人忙道。
她不光性子绵软,耳根子也很软。
“故此,媳妇和二爷商量过,便没等娘和大嫂到来,先下了小定。”乔思柔神色从容。
“对,我们商量过。”宋勇冲太夫人陪笑脸,“娘,我们是想孝顺您,不忍心让您一大把年纪了,还为儿孙操劳。大郎的事,应该我和夫人为他奔波才是。”
“真孝顺。”太夫人听小儿子这么说话,舒心的笑。
苏夫人有些啼笑皆非。太夫人您也太好说话了,敢情弟弟和弟妹背着您把大郎的婚事定下来,倒成了孝顺您?也太会混淆视听了。
“二弟和弟妹是做父母的人,自应为大郎的婚事奔波。”苏夫人笑道:“只是长孙的婚事,还是先禀明太夫人为好,弟妹你说呢?”
苏夫人微笑看向乔思柔。
她虽然是微笑,可神色中的挑衅之意,乔思柔哪能看不出来。
乔思柔和她妯娌多年,自然明白苏夫人心中所思所想。乔思柔是因为对宋励、苏夫人等心存愤恨才一怒之下离开鹤庆侯府的,做为侯夫人的苏氏脸面受损,大概对乔思柔不满已久了。况且,今后妯娌二人还要住在鹤庆侯府,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总有一争。
乔思柔微微笑了笑,“我母子三人别的本事没有,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置,倒还做得到。娘和大嫂都很忙,有许多要操心的人和事,我和大郎、二郎就不劳费心了。”
她镇静看着苏夫人,眼神幽冷,神色间隐隐含着讥讽之意。
☆、62|第57章 |第55章 |55|4.18|
苏夫人不由的大怒。你这话分明是向我示威,让我以后只管宋长林即可,你们母子三人,太夫人也好,我也好,都管不了了?真是小家子气,没有过继你的儿子罢了,也值得你如此恼羞成怒么,以致口不择言,连个上下尊卑也不分了?有太夫人在,有我这侯夫人在,鹤庆侯府且轮不到你乔思柔耀武扬威呢!
苏夫人皮笑肉不笑,“我便是再忙,鹤庆侯府的事也管得过来。弟妹只管放心,该我管的,我一件事也不会拉下!但凡侯府的事务,我总会请示过太夫人之后禀公办理,万万不敢徇私,也万万不敢偷懒!”说到后来,脸色渐渐严厉起来。
苏夫人面目威严,乔思柔轻蔑以对,妯娌二人俨然成了对立的局面。
宋长春松开太夫人的手,大踏步走到乔思柔身边,“大伯母是鹤庆侯夫人,宋家主母,谁不知道?鹤庆侯府的事务自然由大伯母做主!不过我兄弟二人自有父母管教,便不劳大伯母费心了!”
他到底年轻气盛,见苏夫人咄咄逼人的针对乔思柔,心中怒火升腾,说话便不客气,明打明的和苏夫人作对。
宋长青也松开太夫人的手,走到乔思柔另一边,说道:“二弟这话说的虽不委婉动听,可是话糙理不糙。大伯母,我和二弟凡事都有父母双亲做主,大伯母主持侯府中馈何等操劳,哪忍心麻烦您呢?”他比宋长春大着两岁,涵养好上许多,虽也是心里有气,说就不像宋长春似的那么冲,还是很心平气和的。
他说着话,微笑看了父亲宋勇一眼,“父亲,您说呢?”
宋勇和太夫人有几分相像,不聪明不敏锐,耳根子又很软。现在苏夫人和乔思柔针锋相对,宋勇都未必能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不如趁着他还迷糊着,现在就把他拉进来,省得他以后瞎捣乱。
宋勇这些时日被乔思柔冷落的已经没脾气了,宋长青和宋长春兄弟两个又对他不咸不淡的,和他半分不亲呢。这会儿听见宋长青问他的意思,心中一喜,也来不及细思细想,笑呵呵的点头,“大郎说的有道理。大郎、二郎凡事有我和他们的娘亲做主,大嫂,就不麻烦您了。大嫂您忙您的,别管我们,这两个孩子的事我和夫人管得过来,真的,管得过来。”
他这番话说的格外真诚、真挚、真心。
“二弟你……”苏夫人被这父子三人气的够呛,一口气差点上不来,憋的满脸通红。
鹤庆侯宋励在旁看着,心中十分惊讶。
这么些年来鹤庆侯府一直是兄弟友爱、妯娌和睦的人家,弟弟宋勇本事不大,脾气却好,弟媳妇也是出了名的贤惠人,这夫妻二人向来很听父母、大哥大嫂的话,温顺谦恭。虽然因为过继的事弟媳妇愤而离京,可是也并没有口出恶言、当面闹翻,不过是说回乡省亲而已。现在这可是当面争执起来了啊,两个侄子向着亲娘,二弟向着媳妇!
乔思柔在鹤庆侯府做了这么多年的“贤惠”媳妇,心里不知累积了多少怨气,早憋的自己心里难受了。这时见两个儿子站在自己身边,宋勇这厮也破天荒的和苏夫人唱起反调,不由的笑着说道:“大嫂,您忙您的,我操心我的,咱们各人关怀各人的儿子,岂不是很好?”
憋了这么久的气话说出口,违背自己教养的这句话说出口,乔思柔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心里别提多舒服了。
这么多年了,因为苏夫人没有亲生儿子、女儿,她便从不在苏夫人主动提子嗣的事,可是换来的是什么呢?苏夫人平时和她还算亲厚,到了要过继的时候却默默听了太夫人、侯爷的话,对着乔思柔连个解释都没有----敢情这鹤庆侯府真是他们夫妻俩的,她和侯爷想怎么做便怎么做,二房一个个全是泥雕土塑的,由着他们捉弄!
“你---”苏夫人被戳中痛处,气的胸膛起伏,怒目圆睁。
没有亲生儿子,这是苏夫人一辈子的痛。
乔思柔意气风发的看着她,笑吟吟。
宋勇这才觉察到不对劲,手足无措的看着鹤庆侯、苏夫人,“大哥,大嫂……”不知该说什么好。
太夫人最不愿看到的就是儿孙们有什么不和睦,一迭声的说道:“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都是一家人,以和为贵,千万不能合气、不能生份了,知道么?”
苏夫人和乔思柔见她这时候还要和稀泥,啼笑皆非。
永远别指望太夫人有什么决断,她不管遇到什么都想息事宁人。至于谁是谁非,她可理论不着。
厅堂下方站着一名年方十二三岁、面如凝脂的少年,他身穿蓝衫,头戴发冠,整个人显出一份和他年纪不相趁的沉稳和端庄。他低眉顺眼的站着,对于苏夫人和乔思柔等人的争执,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一样。
除了他,还站着一名身穿绯红衫子、十四五岁的少女,和一名样子娇俏活泼、大约十一二岁的绿衣少女。这红衣女子自然是宋长庆了,绿衣服的是宋勇次女,名宋长琴。
宋长琴眨着大眼睛打量厅中的情形,歪头想了想,眼神困惑的摇摇头,好像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宋长庆眼光闪了闪,向前迈了两步,看样子是打算替苏夫人说话。
她在鹤庆侯府的靠山只可能是苏夫人,不可能是乔思柔,她当然很明白这一点。眼下苏夫人处于下风,正是她出力的好时候。
她经过蓝衫少年身连的时候,蓝衫少年伸出一只白皙手掌,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襟。
宋长庆惊讶,回头看了蓝衫少年一眼。
蓝衫少年静静的摇头。
宋长庆有些下气,低头想了想,迅速的盘算,“这固然是我立功的好时候,可是,将来侯府迟早是长林的,得罪长林,总归不是好事。再说了,我还没有过继给大伯、大伯母;再说了,夫人那边可不只她一个人,还有父亲,还有大哥二哥……或许长林是对的。”
她悄悄向后退了两步。
宋长琴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由的掩口乐了乐。
蓝衫少年,也就是宋长林,依旧恭顺的站着,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娘教训的是,都是一家人,不许合气,不许生份。”鹤庆侯宋励温和却又威严的开了口,“宋家是有规矩的人家,孝顺老人,长幼有序,这才是正理。”
他说出来的话四平八稳,语气又平静。他开口之后,厅中一阵静默。
宋励微笑道:“徐家千金温恭淑婉,大郎能聘娶这样的媳妇,是喜事,二弟,弟妹,大哥向你们道喜了。”
宋勇大乐,笑咪咪的说道:“大哥,同喜同喜!”
乔思柔也客气,“多谢您的美意。”
宋励颔首,对苏夫人说道:“大郎迎娶徐家千金,这是是咱家小辈人头一桩喜事,一定要办得风光热闹才好。夫人,辛苦你了。”
苏夫人忍气答应,“是,侯爷。”
其实宋励也温和的责备过乔思柔了,刻意指出“宋家是有规矩的人家,孝顺老人,长幼有序,这才是正理”,宋励这般办理,从大局上来说还是很合适的。苏夫人却认为自己暂时输给了乔思柔一阵,心中怨气冲天。
她嫁到宋家后先是做世子夫人,后来做了侯夫人,太夫人又是个再绵软不过的性子,在宋家有谁会和她叫板呢?今天遭遇这场挫败,真是毕生之耻。
苏夫人笑道:“弟妹,你不光有大郎、二郎这两个孩子,还有三郎和两个丫头呢,这几人不也是你的儿女?三郎,庆姐儿,琴姐儿,快过来见过你们的父亲、母亲。”
宋长林和宋长庆、宋长琴依言过来拜见,苏夫人挤出一脸笑,“弟妹,你和三郎、庆姐儿、琴姐儿多日未见,一定很思念他们,对不对?”
苏夫人笑容中颇有讥诮之意,分明是想拿宋长林、宋长庆、宋长琴来气乔思柔。
乔思柔淡笑,“那倒没有。不瞒大嫂说,大郎、二郎的事已够我操心的了,再没精力管别人了。大嫂别见怪,实在是我这个人又蠢又笨,不像大嫂似的能干。大嫂除了自己眼前那一摊子,还能管上许多,我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苏夫人本是脸上挂着笑的,被乔思柔这么一讽刺,又气的脸煞白。
宋励皱眉,扫了苏夫人一眼。苏夫人看到丈夫的目光中似有责怪之意,心里憋着一股子恶气,没敢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