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九心里有数,佩德罗这是看在文茵的面子上让她画画,可若是画得不好,一样会被否决。
室内静谧无声。
纪九捏着铅笔在脑中构思出大致的设计样板,开始动笔。
佩德罗和文茵在旁边叙旧,余光时不时从画上扫过。
半晌,纪九停笔,把画纸拿给佩德罗看,心中不由自主打着小鼓,默默祈求。
阿弥陀佛,我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千万要成功啊!!!
佩德罗摸着下巴看了好一会儿,面色平淡地开口:“在我看来,你的画工很糟糕,不,是非常糟糕。”
纪九:……
纪九仿佛被人兜头浇了桶冷水,心凉了半截。
佩德罗说话是业界出了名的毒辣无情,纵然纪九来前做足了心理准备,可真正听见时,还是不免觉得失望。
然而。
下一秒,佩德罗话锋一转,勾起唇角:“不过,你有很好的灵感,这是许多设计师欠缺的。”
话音刚落,纪九像是直接从地狱回到了天堂,一股难以置信的感觉汹涌而上。
天呐撸!
佩德罗夸她了!
这简直比天上掉馅饼还开心!
佩德罗没注意到她的兴高采烈,放下画,蓦地问了句:“为什么会想到画这个?”
他指了指画上的一只胸针,文茵顺着方向望去。
洁白的画纸上,满满铅笔划过的灰色印迹,线条繁杂琐碎。
男人修长的食指下,是一只鸽子昂首长鸣的样子,配以衣服下摆起伏的波纹,寓意显而易见——
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上,和平鸽展翅飞翔。
隔了门,房间外有高跟鞋急促走过的声音,凉风穿过半开的窗户溜进来,降下了正午灼热的温度,舒适宜人。
女孩衣摆轻轻扬起,黑发在半空中荡出悠扬的弧度,发丝间有一抹洗发水的香味,清新淡雅。
漫长的沉默后,纪九歪了歪头,笑意浅浅:“因为我知道,您去到过真正的战场。”
空气中,似乎有什么情绪在发酵。
佩德罗漂亮的深灰色瞳孔骤然紧缩,震惊得几乎语塞:“你……”
纪九笑容灿烂:“刚才我看到模特们穿的衣服,就有了点点猜测,或许您最想展现给观众们的,不是华丽昂贵的衣服,而是衣服上那跳跃出来的颜色。两年前您宣布归隐,我想您应该去了战火纷飞的国家,甚至,还可能当了战地志愿者。”
“哦!我的天哪!你居然全知道!”佩德罗已经无法形容自己现在澎湃的心情,他激动得差点掉下泪来,终于有人明白那些衣服的含义了!
他刚才在门口站了好久,所有人都在赞扬衣服的华美和他的才能,却没有说出布料之下,衣服真正话语的人。
几番无奈,他失望而归。
没想到,秘密最后竟然会被一个东方女孩看破。
佩德罗又问:“能告诉我,你从哪里知道我去当了志愿者的吗?”
纪九无声一笑,走到沙发旁边,佩德罗的包就挂在扶手上:“我看见这个了。”
背包未拉拉链的开口处,黑色防弹衣露出了小小的一角。
佩德罗早上出门时,一不小心瞥见衣柜上挂着的防弹衣,想了想,一齐带上了。
这件见证了他两年战地志愿者时光的防弹衣,即便它没有生命,今天这场意义非常的大秀,他也希望它可以和自己共同参与。
佩德罗收回视线,凝视眼前来自东方的少女。
他必须承认,就在几分钟前,他还对她抱着一种轻视的态度,让她画画,也不过是送老朋友一个人情。
纵使她在设计上的潜力比同龄人高,但那又如何,世界上不缺乏年轻的天才。
可现在……
佩德罗眼神肃然认真,重新审视起纪九。
良久,他叹息一声,感慨地说:“nine,你很聪明,比起我,希望你能够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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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大秀结束后的第二天, 纪九和文茵被佩德罗邀请到米兰的家中做客。
在那栋隐蔽性极好的小花园别墅里,纪九看到了他传说中的养子, 一个睫毛翘上天的睫毛精!
佩德罗为了让他忘记失去父母的伤痛, 给他取了个新名字——菲力克斯。
意为幸福幸运之人。
小男孩来自中东,年纪很小, 才五岁, 还是个萝卜头,个子也不是很高。
长年的战争让他变得有些畏畏缩缩,看见人一个劲往父亲身后躲, 睫毛扑闪, 眸底一片胆怯之色。
纪九用了一个多小时才让他愿意开口说几句简单的话,声音蚊子似的, 嗡嗡嗡, 但纪九脸上始终保持亲切的笑容。
玩了一个下午, 在佩德罗家里吹过晚饭, 几人又聊了会儿,文茵看了看窗外昏暗的天色,觉得时间不早,不便再打扰主人家休息, 当即准备起身离开。
临走前,站在门口,纪九后面的裙摆突然被人拽了拽。
矮萝卜头一只爪子拿着束小雏菊,另一只爪子攥着纪九浅蓝色的百褶裙,表情固执。
纪九愣了一瞬, 转身蹲下,和他平视:“怎么了呀?”
菲力克斯软软糯糯的,仰头巴巴地看着父亲,见佩德罗鼓励地点了点头,鼓起勇气,伸手把花慢慢递了出来。
“姐姐,送给你。”
他的声音还是很轻,轻到纪九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那双瘦弱干瘪的小手上,子弹穿透血肉的疤痕清晰得刺眼,可手里那束玛格丽塔却花开正好,仿佛一条怒放的生命,迎着暖阳绽开。
菲力克斯半天不见纪九有动作,以为是自己的花不讨人喜欢,失望地垂下了脑袋,想要收回手。
纪九倏地从思绪里回过神,赶紧接过,说了声谢谢。
菲力克斯嘴角大大裂开,露出两颗小贝齿,终于笑得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无忧无虑,亦没有在炮火纷飞的战场上流浪过。
纪九鼻头一酸,泪腺不受控制,她憋了憋,尝试把汹涌的泪意压回去:“菲力克斯,你是收到上帝保佑的孩子,若是以后有机会,欢迎你来中国,姐姐一定带你去看最壮丽的风景。”
菲力克斯腼腆一笑,眨眨眼,小心翼翼地问:“那里……有子弹吗?”
这话问得突然。
在场三人都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纪九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哭着笑了:“没有,那是这个世界上最和平的国家,它屹立在东方,炮弹打不到的地方。”
四号回程的飞机上,纪九难得没有睡觉。
小小的椭圆窗户外,软白的云层从身边飘过,看得久了,眼睛一阵恍惚,她索性关了窗,倚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想到昨天菲力克斯的那束玛格丽塔,心里说不出的别扭。
隔壁,文茵依然在赶设计稿。
半晌,纪九睁开眼,她迟疑了几秒,还是把脑海里徘徊很久的疑惑问出了口:“四婶婶,佩德罗大师怎么会想着去中东?明明非洲的战乱更多。”
文茵有长达半分钟的沉默,精致妆容下,神色有些唏嘘:“那架飞机,最后坠落地点在中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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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飞机降落在洛城国际机场,纪九再没提过任何关于佩德罗的事情。
她大约能够猜到佩德罗为什么会选择收养菲力克斯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不仅仅是菲力克斯的幸运,也是佩德罗的幸运。
回到家,纪九把自己摔到床上,开始调整错乱的生物钟。
等第二天起床,已经是下午时分,楼下园丁修剪花草的喀嚓声伴随着鸟儿轻灵的叫声,演奏出秋日里的一曲交响乐,令人心神宁静。
大宅里静悄悄的,纪九换好衣服下楼,客厅里打扫的阿姨和她说:“九小姐,老先生和老夫人今天出门去了,让您起床后先吃饭。”
纪家的成员每个都是大忙人,经常三天两头出差不在家,各自在外面也有落脚的房子。
白天一般除了老爷子和老太太,也就几个小孙子们经常双休日在家,其余的,基本上只能在每月的团聚日回来常住几天。
厨房师傅给纪九热了饭菜,纪九边吃,边顺嘴问了句:“八哥他们呢?”
阿姨:“几位少爷好像去市里的射击俱乐部了。”
纪九哦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
吃好饭,她在后花园里逛了几圈,便回房写作业。
国庆的作业不少,七天小长假,老师们不约而同发了疯,光是数学试卷就有五六张。
学校里几个资深老教师联合出的题,没有答案,其中有不少高考题,通篇的几何图,纪九看着就脑阔疼。
写了好一会儿,微信有新消息提示。
纪九捏着笔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桌子,指尖解锁屏幕。
关露露:纪九纪九!卧槽卧槽!我发现个瓜!
9:……瓜?
关露露:此瓜非彼瓜,它活在宇宙洪荒中!哈哈大笑.jpg
9:讲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