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走,远的也听不到他们这边的话了,三姐挤开娘子身边的通秋,凑上来道:“娘子,他们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来了,坏得很,良心好坏。”
通秋没看明白,茫然地朝出此言的三姐看去,道:“三姐姐,怎么了?”
三姐气极敲她的头,“傻子,你就是个傻的,傻极了。”
苏苑娘闻言回过头去,看着一脸茫然不知情况的通秋,就像看到了前世那个被人害了还自省自身是否做错了的自己。
“傻孩子,”苏苑娘带了她的手臂一下,领着丫鬟们往回走,淡淡一笑道:“有人在打家里的主意了。”
不过想来是打不成的,上辈子她浑浑噩噩,从未与常伯樊交过心,在多方劝诱的压力下常伯樊也未纳妾,这辈子想来更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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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常伯樊一到家用过膳,被苏苑娘叫去浴房沐浴回来上下眼皮子就开始打架,苏苑娘给他绞头发时他就睡了过去,等到头发干了还是苏苑娘把人叫醒,领了他回睡房睡觉。
二日睡饱了醒来时辰尚早,这两日心中颇为愉悦欢腾的常当家自一醒来又开始闹起了自家夫人,把苏苑娘闹醒了过来,听他在耳边絮叨着他昨日一天在铺子里忙的事。
这有的是话可说,心情应是好了,苏苑娘听他道完铺子里无货可卖还听他叹了口气,搭上他搭在她腰间的手,就着将将进来的丫鬟点亮的油灯看向他,“我也有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常伯樊忙道。
苏苑娘便把昨日分支大嫂来的事与他说了,等说到孝昌大嫂带来的人身上,常伯樊脸上的笑顿时就没了,等到她道完那小娘子的美貌,与孝昌大嫂顺道带她来家里的说辞,原本支着手撑着半个身体看她的常伯樊躺了回去,侧着脸看着她道:“不是凭白无故就带着来的罢?”
苏苑娘颔首,“我听说大嫂娘家家境不俗,想必她娘家也是住在内城的好人家罢。”
分支孝昌堂兄家也在内城,这
内城顺道顺到外城,再顺到内城里,这顺得未免有点远了。
还当她是傻的。
闻言,常伯樊讥俏地翘起嘴角,探手钻过她的脖颈揽住她的肩,把人带入怀中,“我还当昌堂兄想与我诚心交好。”
诚心是诚心,只是这诚心,未必如她的意,看来也没如常伯樊的意。
于公,常伯樊需她父亲倾力相助,看在她父亲的面子上,只要她父亲还没死,常伯樊不可能在她父亲尚在世的时候纳妾;于私,常伯樊对她有情,他为她所做种种就是不明真相的外人也会道一声他对她用情至深,冲着这一点,给常伯樊送妾的人,不仅是公然打了她父兄的脸,也打了常伯樊的脸。
想来依常家堂兄混迹都城贵勋官场的见识来看,他不是想不到这点,只是觉得男人生性逃不过美人关,道理归道理,这世上多的是当着人道貌岸然,背地里脱了那层皮就贪婪得如狼似虎的男人。
不过事情尚未有定论,有家教管束着的苏苑娘不作那断言之词,仅回了常伯樊一句,“兴许想的不够周全。”
“呵。”常伯樊不见笑意地轻笑了一声,他就着那浅淡的光细看了妻子的脸,见她神色淡淡,一如贯往瞥不出喜怒来,他上前轻吻了她的脸庞一记,垂下眼睑淡道:“美人膝,英雄冢。堂兄当我是那见色起意的也不难解,世间男子皆多如此……”
他此言一出,本仰躺着闭上了眼养神的苏苑娘不禁侧目,看向了他。
在她的目光中,常当家接着往下道:“可能他没想及到如若我依了他所见,堪堪有了出头之意就自鸣得意,妻妾成群,忘乎所以,这往后也太平得意不了几个日子。”
望着他冷静自持的样子,苏苑娘一时竟怔愣了下来,只知自己竟因此刻说着此话的常伯樊心悸不已。
她望着他,一时竟望得痴了。
常伯樊这厢没看向她,只顾垂眼颇为冷漠地冷言冷道:“他许是好意罢,只是等我因此受挫遭了罪,救我的可就不是他了。”
说着,他朝苏苑娘看了过来,不知为何苏苑娘竟不敢对视他,一察觉到他偏头的意向就飞快转过了头去看着床顶,心口砰砰直跳不已。
“苑娘?”
苏苑娘莫名颇有些紧张,在仓促间竟急咽了一口口水,方回他道:“常伯樊,你莫纳妾,我心胸狭窄,兴许你一纳妾,我就无法衷情于你了。”
常伯樊愣了。
一愣之后,他速速反应过来逼近苏苑娘急急道:“苑娘,你说甚?你衷情于我?”
“苑娘?苑娘?苑娘?”
他一声喊得比一声急迫,心急火燎得如同火烧在了眉睫一般,羞得苏苑娘两颊发红,耳根子发热,一时竟无法面对常伯攀,只顾把头扭去另一边躲他。0
第255章
这一夜苏苑娘缩成了乌龟,一言不发,常伯樊纠缠不休间隙逮着个空就追问不休,可惜她一字不答,等到事毕她已累倦睡过去,常当家没有得个当面的回应,很是颇有一些遗憾,然而此刻他的身心,亦从未像今日这般地满足过。
次日苏苑娘醒来已近辰时,常伯樊已不在家,她很是松了一口气,白日因着清理库房拿去铺子里卖的事忙了一日,等到常伯樊晚上回来,她已不太去想去昨日那害臊之事。
见她小脸疲惫,本想抱着她逗弄她几句的常当家止了这坏心肠,不作那故意挑*逗之事,膳后扶着她在屋里走了十圈,等到消好食就让丫鬟打来水,打算陪她上床榻休憩。
这厢时辰尚早,苏苑娘好几日没练字了,是以就是哈欠连天,也还是拒了常伯樊泡脚上床的话,让丫鬟等会儿再打水,去铺纸笔。
“明天再练罢?你今天忙了一天,也乏了。”常伯樊白日在铺子里接了许多家中送来的主母说往后用不着的物什,让他卖出去,东西看着不少,常伯樊当时没多想,回为才知道她清理完还造了册,这才知晓所费工夫不少,这下看她忙了一天还要练字,无法维持不动声色,止不住面露心疼。
苏苑娘伸手拦了嘴里的一个哈欠,摇摇头,“断了好几天了,断下去就要手生了。”
常伯樊无法说出这不甚要紧的话,岳父虽没跟他明言过,但岳父对她寄望之高,如若知晓她为着他常家家中琐事断了她笔墨功力,往后知道了心里不定怎么想他倒是无妨,只是苑娘到时候若是看到父亲失望的脸,她会伤心罢?
“我帮你磨墨。”常当家沉默半晌,摘起袖子朝铺笔墨的丫鬟那边处的八仙桌走去。
“好,莫磨多的,我今日只默两页。”苏苑娘跟着他身后,伸手拦着嘴,小小地打着哈欠道。
她这一提笔,却是不困了,一个哈欠也未打,等到两张大字默字,方才松下肩膀,长长地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等到丫鬟端来水,洗脚的时候她已睡倒在了常伯樊的怀里。
灯火下,她的小脸安然恬静,这少顷间,常伯樊突然悉然释怀,彻底没有了那逼问她是否爱慕于他的执拗之情。
只要她能一直睡在他的怀里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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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辅都尉府这一趟两天后,都尉府那边没来消息,这两天苏居甫也沉得住气,没来妹妹家说话,倒是分支那一支差了下人来了一趟请本家家主夫妻去家里做客,这两天又开始下雪,外面很是寒冷,常伯樊没答应让苏苑娘去,自己去走了一遭,回来不等苏苑娘问,就把他前去发生之事和苏苑娘说了。
他今天见到了明家的侄女。
苏苑娘听他说着见到了小明氏,她未插话,只是定定看着常伯樊说话的眼睛里多了两分专注,更显全神贯注。
“你看我作甚?”她太过认真,常伯樊不禁起了逗弄之心,捏着她比去年春天之时多了两分丰腴的脸蛋笑着问道。
他捏得甚松,不疼,苏苑娘抬头把他的手抓下握在小手里摇了一下,催促他接着往下手。
“好好好,”她一催,常伯樊便急了起来,迭声应道道:“我这就说。”
“此姝颇
有几分美貌,眉眼韵含风情,我看她不是那未经过人事的小娘子,是以事后都昌堂兄与我谈起我身边要是要服侍之人,是否看得上他这妻侄女,”常伯樊见她听着先是不解,尔后突然瞪大了眼,眼睛变得圆溜溜的甚至是可爱,他不禁探身上前亲了一记,被她推了一下身,方才正回身笑着接道:“我问他此女是不是许过人,堂兄说许过,我便以无福消受此话婉拒了堂兄的好事。”
闻言,苏苑娘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才好,又见他微笑着静静看她的样子分明是在等着她问话,半晌,她方才蹙眉道:“你怎知她以前许过人?”
“小动作,她看着你夫君腹下之时,红了脸。”
常当家当真是敢说,苏苑娘却是瞠目结舌至极,窘迫得不知说什么才好,半晌方才结结巴巴道:“许……许是你看错了。”
常伯樊无奈笑了,“是,是我错看了,先看的是脸。”
就是到这时候他家苑娘也不会去想有人在抢她夫郎,顾全的还是那小娘子的脸面。可那小娘子却不会作此想,当时见到他时眼睛就是一亮,到他告辞时要有多羞羞答答就有多羞羞答答,等到他走到门口,许是从她姑父嘴里知道了他的推辞,还追上来在他面前落了泪,问他她到底有哪儿不好,另他看不上她。
此女之大胆,若是纠缠的不是他这个有妇之夫,常伯樊还能道她一声有胆色,不畏流言飞语,但他分明是有了妻子之人,且妻子尚在孕中,她这抢人夫君之举,根本无所畏惧是否有人会因此受伤。
善良的人想的是如何顾全别人的脸面,而那恶人想的皆是自己,才不会去管他人死活。
“啊?”未想当家跟她说的是这个,苏苑娘又呆了。
“依为夫愚见,想来她是看上我了,我出门的时候还追上来问我是看不上她何处,令她如此伤心。”常伯樊把那难看难堪的皆捡了出来与她说。
此事他不想让她从外人的嘴里去识辨真相,二来他想让他家苑娘知道,人心至丑会丑到何等地步,他们相恩爱的一生当中,她必然会遇到不少诸如此类的事情,让她心里有个数,有那提防之意也好。
“啊?”在常当家带笑的目光下,苏苑娘结结巴巴开了口,“还,还追上来说话了?”
“追上来了。”常伯樊颔首,脸带微笑,再是丰神俊逸不过,“你若是不信,可以问一下随我去的孙掌柜、丁子。”
苏苑娘脸蛋鼓胀,红通通一片,“可她此前是许了人家的啊。”
“可能不是那正经人家,”常当家哭笑不得,“要不也不会攀着姑父姑姑一家给人作妾。”
“就是这个道理,”苏苑娘抓住了她想听的那句话,连忙急急道:“毕竟是许了人家的,堂兄夫妇怎地会跟你提起这种事呢?”
苏苑娘真真是不解,“怎地如此糊涂呢?”
“不糊涂,他们精明着呢,”见她满是困惑,常伯樊不忍心再逗弄她,摸着她的头发爱怜道:“明氏侄女你也见过了,饶是你这等从不太注重别人模样的人都跟我道了一声此姝明丽妩媚,你想,若是那有二心的男子听到能得此姝为妾,夜夜风流,又有几人能抵?”
“可你…
…”
“我不能与他人作比,你不能拿为夫去与人比,”常伯樊也不与她说那等他只心悦于她一人的话,更不屑在说道这等事的时候与她告白,脏了他们夫妻二人之间的情意,“为夫在外走商,此等类似之事没见过十桩,六七桩还是见过的。就拿千山州卖我那便宜玉石的萧老哥来说,我们成亲那几日你是见过他一面的,为人甚是豪爽义气是罢?他夫人与他小从青梅竹马,嫂夫人一及笄就与他结了两姓之好,夫妻俩举案齐眉,甚是相亲相爱,是以然当年为了保他夺得萧家家主之位,嫂夫人于那危难之时不仅是把所有嫁妆交给他去盘算以后,当时在那万不得已的时候还弃了长子和三女两个儿女的命不顾,背了当时身受重伤的他去找大夫,等到她回来找这一双儿女,他们就都不见了,找了这些年都没找着,当时他们长子一个不过五岁,一个尚在襁褓,皆是嫂夫人怀胎十月所出,她所作之牺牲不可谓不大,可就算如此,萧老兄当上家主没半年,他就把一个族叔送予的美艳女子养在了外面,一年后那小妾怀孕,他还把风光抬进了家,他与我诉说衷肠之时,道他此生从未为一个女人如此心动过,只能暂且再委屈他发妻一回,以后再作弥补。”
常伯樊说罢,低头爱怜看着眼前愣愣然不知所措的娇妻,语含爱惜与她道:“苑娘,你千万莫要太看得起男子的心,男人变心很快的,快到就是会为难死你也还是会眼睁睁看着你去死的地步。”
苏苑娘更是怔愣得不知所以然,也不知如何作想才好,脑海里皆是上辈子她被为难死的那些事情。
她以为她记不起来了,但现眼下想起来,分明清晰如昨日。
可上辈子他没变心……
“你不喜欢别人,也会如此吗?”苏苑娘喃喃问。
她眼神涣散,看在常伯樊眼里,以为她伤了心,连忙抱住她不断轻嘘着安抚着她的背,道:“我不会变心的。”
“我不会的。”说着,常伯樊闭了闭眼,愣是硬下了心肠,道:“可你不能大意,我防住我的,苑娘,你也要防住你的,千万不能被人骗了去松了嘴要做那大妇,到时候你若是跟我不是一条心,为夫就苦了。”
常伯樊与她说下来,想说的无非就是引出这一句来,不想让她的善良日后害了她,害了他们夫妻二人还有他们的孩儿,此时说罢,怕她惊心烧了心,又忙安抚道:“你记住了就好,现在不要想多的,像你这次做得极好,以后遇到这种事,你只管先跟我说,只要你不被人欺瞒了去,我就没事了。”
上辈子,上辈子她就被欺瞒了去。
苏苑娘不想去想的上辈子浮现在了她的眼前,她想起她三年没怀上孩子,她听了蔡氏的话,想让常伯樊纳了蔡氏所说的好生养的女子为妾,为常家开枝散叶。
那时候常伯樊是作何反应呢?好似是听了她的话,他抚袖而去,半年没有归过家。
她曾那般地愚蠢,她父母亲呕心沥血为她选了一条安稳的路来让她,她却连一步都没守住过。
思及此,苏苑娘肠胃一阵猛烈翻腾,慌忙推开常伯樊越过他的身,把将将午膳方才用进去的吃食皆吐在了地上。0
第256章
一阵惊慌失措,手忙脚乱,苏苑娘一顿漱口净脸,方收拾干净,奄奄一息躺在床上闭目不语。
“苑娘?”常伯樊一路心急如焚,这下见她不言不语,以为她受了刺激,待挥手叫退了下人后,他苦笑着朝她告罪道:“都怪我,是我说的狠了,你切莫放在心上,万事有我。”
他言语中满是自责,哪有为她好还要去怪罪他的道理,苏苑娘不忍心,就是此时她已心力交瘁还是勉强睁开了眼来,“你万事为我,我心里知道,我只是以前知道的太少了,一时之间惊到了,我睡一觉就好了,当家,你且再等一等我,往后我会与你齐肩并走,不会再让你如以往一样一人独行。”
到底是他承担得更多一些,苏苑娘就是疲惫至极,还是挤出了婉言与他细说了一番。
闻言,常伯樊弯下腰低下头,把头埋在了她的脸边,一手紧抱着她的腰,在她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