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那场雨下得是真大,凌音原还想着回了大榕树再清理衣服,结果不行,雨水都快把她的袖管和裤管给灌满了,可以说现在她整个人都泡在了一层水膜里。
袖绳甫一解开,就听哗啦啦的水声,倒灌进袖管的雨水一股脑的倾泻而出。
随着雨水一同倾泻出去的,还有几枚纽扣。
凌音的眼睛在这样的夜色里完全看不清东西,她伸着两只手在杂草里翻找着。
陆跃见此,立刻蹲下身,相当有眼色的帮她一起找。
最后,四粒扣子都是陆跃找到的。
他迫切又讨好地把手上的四粒扣子递给凌音。
凌音抬起眼睫看向他,朦胧月色的掩映下,她并不能看清陆跃的五官和他脸上的表情,但是陆跃那口白得反光的牙花,她却是想不看到都难。
——还笑,给我把你的嘴闭上!
太累了,凌音懒得废嘴皮子。
陆跃怔怔地看着凌音,脑海中又出现凌音的声音,把他惊讶得连听话闭嘴都忘了。
——凌音。
他试探的在脑海中唤了一声,就见凌音像是听到了一般不耐地撩起了眼皮。
——凌音,我不是故意的……突然就头疼了,你睡着了,我怕会把你吵醒才跑出来的。
陆跃立刻忙不迭的用这种特别方便的‘说话方式’跟凌音道歉。
希望凌音别生他的气!
——凌音,为什么我们可以这样说话?
不过显然,愧疚之心终究还是被孩子心性的好奇心给打败了。
凌音系好袖口,拍了拍身上乱七八糟的草叶站起身。
——你现在好了,是吗?
陆跃点了点头,生怕凌音看不见又用意念嗯了一声。
——先回去吧,所有的事都等明天白天再说……
第33章
雨过天晴, 丛林里凉风习习, 空气都染着草木的清新。
大榕树下, 凌音随意地坐在一块凸起的树根上, 一手执刀,对着面前平铺的一片黑色束缚衣布料比划着。
在她的旁边, 浑身上下仅下/体重点部位盖了一小片黑色束缚衣布料的陆跃, 正满眼好奇地观察凌音的动作。
凌音用素白纤细的手指在那片黑色束缚衣的边缘简单丈量,随后就着某个她确定好的点位,不无慎重地落下了手中的折叠短刀。
锋锐的刀尖很快就在黑色束缚衣布料的边缘钻出一个又一个大小适中, 间隔距离相仿的孔洞。
钻好一片布料, 凌音又换上另一片如法炮制。
与此同时, 她淡淡瞟了眼越凑越近的陆跃, 启唇继续两人之前的谈话。
“所以,你之前就经常头疼?”
接收到凌音扫过来的视线,陆跃立刻直起脊背正襟危坐,然后很是乖巧地点点头,嗯的应了一声。
末了, 又像是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陆跃急急忙忙地面朝凌音解释道:“不、不是经常,只疼过几次, 都是很快就不疼了……”
凌音从纽扣箱里拿出几根事先裁好的长布条,对于陆跃后面的欲盖弥彰, 她不置可否, 却明显将信将疑。
比着布条长度, 凌音慢吞吞地继续问道:“除了头疼,还有其他不舒服的吗?”
陆跃直勾勾地盯着凌音手指翻花似的将长布条穿进她钻好的布料孔洞里,他看得入迷,反射性地就想摇头。
却听凌音又问:“没有吗?”
摇了一下的脑袋立刻就定住了,陆跃一五一十道:“会有点热,但是也很快就不热了,头不疼就不热了。”视线仍旧不离凌音灵活穿布条绳的手指。
“昨天晚上呢?和以往有什么不同?”
“头特别疼,身体特别热,很长时间都不好,后来实在忍不住了,我才跑出去的。”
“你现在还记得你昨晚干了什么吗?”
听到这个问题的陆跃后背一僵。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嗫嚅道:“记得一点点……”
凌音却并不打算放过他,将手里穿好布条绳的布料一放,抬头正视陆跃,深茶色的眼眸中不带一丝情绪,“哪一点点?”
陆跃低垂下脑袋,不敢同凌音对视,“我……好像和那只小贤打了一架,然后,烧了很多东西……”
“就这些?”
陆跃像是十分惊慌地看向凌音,那脸上的表情再明白不过了——难道他昨晚还做了其他不好的事惹凌音生气了?
凌音错开眼,轻吁一口气确定了。看来这家伙应该只记得首尾,中间追杀她的那一段完全不记得了。
气氛突兀地沉默了下来。
不知道凌音为什么突然就不说话了,陆跃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的脸色,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凌音,我是不是……”
“没事。”不等陆跃把话说完,凌音打断道。
“你之前是怎么杀的那两个人,你还记得吗?”
陆跃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凌音口中的那两个人是哪两个人。
陆跃茫然着脸,想了一会儿,不是很确定的回答:“我把他们烧死了?”
凌音没有做出肯定亦或否定的回应,继续问道:“你当时的感觉是不是就和昨晚一样?”
这一次,陆跃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
心下了然了,凌音也就不再多问。
将手上穿孔的布条绳打结,凌音暗忖,问了这么多,其实除了最后那段都是无关紧要的,毕竟她又不是医生,不管陆跃哪里疼哪里不舒服,她能给出的治疗方案都只有那套《清心诀》而已。
所以,终究还是对昨晚陆跃意图杀她这件事心怀芥蒂啊!
毕竟昨晚的情形太过凶险,说是生死一线都不为过……
“凌音,你在生我的气吗?”陆跃怯怯地问。
凌音兀自打着绳结,她现在的心情实话说有点儿复杂。
对凌音的情绪变化十分敏感的熊猫崽子,推开啃了半天的竹枝,翻个身一把抱住凌音的腿。它把半边脸藏在凌音的腿后,只用半边脸,一只圆溜溜的黑眼睛卖萌似的盯着凌音一直瞅。
凌音空出一只手摸了一把熊猫崽子毛茸茸的脑袋,复杂的情绪被萌物治愈一半。
袖子上传来轻微拉扯,凌音循着那股力道看过去,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往上,肌理分明布满边缘黑色肉鳞的臂膀,再往上,一张棱角分明五官冷峻的男人脸孔,此时这张脸孔上却挂着十分不搭调,小可怜儿似的表情。
换个人用这样一副高健的体魄,这样一张富有男人味的俊脸做出如此矫揉造作的神态,凌音肯定没眼看,甚至可能还会觉得有点儿恶心。但是现在矫揉造作的是陆跃,他还做得无比自然,凌音这么看着,心里不禁想到,也许是这些天来的朝夕相处,她已经被恶心惯了,所以才能从其中挖掘出一丝丝的可爱来……
打完最后一个绳结,凌音把面前的一堆布料往陆跃怀里一塞,道:“穿上。”
昨晚一场大火,被烧的可不只有那些可怜的大树灌木,最惨的还要属那件穿在陆跃身上的束缚衣,眼下是连灰都找不到丁点了。
陆跃抖开凌音塞给他的那堆布料。
在材料和工具双双受限的情况下,凌音也是尽了她最大的努力了。
她给陆跃做了一件背心、一条裤子。裤子是现成的,之前从尸体上扒拉下来的时候还算完整,凌音只在没有松紧度的裤腰上钻了几个洞,穿了根布条绳作为腰带也就完事了。
至于背心,制作工艺便稍显复杂了。整件背心前后两块四四方方的布料,先用折叠短刀分别挖出下弯领口,再在肩部与两边侧肋处钻孔、穿绳,最后微微收紧、打结。
这一上一下两件,模样看着粗糙是粗糙了些,但所幸穿上身应该能把该遮的都遮上。
陆跃看看裤子又看看背心,一脸的喜形于色,跟得了新衣裳的孩子似的,那是半点也不嫌弃凌音的制衣手艺糙。
背心、裤子穿上身,陆跃按照凌音的指示在她面前转了个圈。
看完成果展示的凌音,不禁有些感慨。
没想到自己的处女作,做工那样粗糙甚至都称不上是衣服的几片布,穿到陆跃身上竟也挺有模有样的。
凌音这也是第一次正视起陆跃的样貌来。
身高腿长的男人,只看背影便十分的气质卓然,再加上他那张五官冷峻的脸,无疑陆跃的这副样貌无论放到哪里都算得是上上等。当然,前提是陆跃不能动不动就咧嘴傻笑,否则再好的样貌也经不起他一口大白牙花的糟蹋。
凌音单手支着腮帮,想到自己昨晚和发狂的陆跃对战的感受。
男人明显接受过专业训练,他发狂时的状态诚然不正常,但男人平常与她相处时的状态就是正常的吗?
大概也不是吧!
不止是男人自己所说的失忆,他的心性犹如孩童,是失忆导致言行也退回到孩童时期,还是另有原因?凌音无从知晓。
也不知道男人的真实身份会是什么?又是犯下了何种罪行被判为死刑?
陆跃发现凌音好像一直在盯着他看,他心里有些小羞涩又有些小窃喜。
凌音应该不生他的气了!
抬了抬空荡荡的手臂,背心没有袖子,陆跃的两条手臂便完□□露在外。不过陆跃倒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虽然有点凉凉的,动起来却比以前方便了许多。
凌音看他一副好似哪儿哪儿都满意的窃喜表情,心情无端的也就跟着好了起来。
对上完全孩子心性的男人,她就算有心去计较昨晚的事似乎也计较不起来啊!
看了眼天色,碧蓝如洗的天空不见一丝云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垂下眼睫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却在不经意间瞥到了些许异样。
凌音站起身,径直往前走了两步,然后蹲下。
“凌音?”陆跃不明所以的看过去。
只见凌音蹲下的地方,那里不知何时多出了几个白嫩白嫩的东西。
陆跃好奇地凑上前问:“凌音,这是什么?”
凌音想了想,说:“应该算是吃的吧!”
雷雨一夜,丛林里的气温在太阳升起后有了明显的升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