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苏长宁并未为之所动,而是继续向飞鸿谱中注入灵力。她已以斩仙枪断开了这处禁制与魔脉主体之间系联,如今维持禁制的阴煞之力有限,又无法得到补偿,一旦消耗殆尽,便是禁制开启之时!
寒冰灵气与魔气消长起伏不知几轮,终于在某一刹那,随着一声碎响,冰尺与黑网双双消失不见。
零星的阴煞之气由玄石之上激起,落近苏长宁身周,旋即又被反弹了回去,在石上留下大小不一的坑洞。
而后所有的声响都停歇了下来,一切静止。
片刻后,那阻住前路的巨大玄石表面无数细小裂痕枝蔓开来,再一刹那,整块玄石轰然碎裂,一阵烟尘之后,原地竟只余下一堆黑色粉末。
待尘灰落定,苏长宁抬眼向前看去,却是生生怔在了当地。
出现在玄石之后的,竟是一处巨大的空间。
其间几案壁架宛然,尽有玄石雕凿而成,仿佛曾有人起居于此。
但真正令苏长宁连思绪都蓦地顿住的,却是这间空间洞府四壁之上,纵横交错的剑痕!
这些剑痕仿佛杂乱无章,密密麻麻地布满整个洞府四面,深者甚至没入其中丈许,其间锋锐势不可挡之意充溢,令人一观之下,便忍不住心生无力渺小之感!
可她却并非被这股强大的气机镇住了心神。
苏长宁的目光,正随着剑痕所指缓缓移动,一开始还有些滞涩,而后却变得顺畅迅速起来。那些看似毫无章法的深浅痕迹,慢慢地,在她眼中却组成了一个个云篆文字!
“余步行道途三千余载,功参造化,惟天命之犹不可逆,身系网罗之中,行此一事,毕生憾恨,悔之莫及……”凝神分辨剑痕交错中的字字,苏长宁越看,便越觉心惊!
待至“悔之莫及”四字后,留下此行剑痕之人似乎心绪愈加烦乱,其后笔划更为散乱,仅可勉强辨出,竟都是大小、深浅不一的“悔”字!
一时之间,苏长宁心神巨震,甚至无法再行思考。
并不是为剑痕间外形的绝强气机所慑,而是这行字迹,她实在太过熟悉。
紫霄派的魔脉之中,怎会是他容身之所……
苏长宁牵动唇角,似是想要微笑,可数次努力,却终究还是垂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离伊和小败的地雷!!!
第84章
道魔之争(五)
难道当日紫霄秘府中玉门之内, 当真是他?
他为何会在南华界内,为何会在紫霄派中?
又为何, 在留下他字迹的此处, 会有如此炽盛的阴煞之气, 竟生长成一条这般规模的魔脉?
一时间百般疑问涌入心间, 那深深刻入石壁间的剑痕字迹亦是即使阖眸,也历历鲜明在目,体内紫府秘法极速地运转,许久方才将涟漪般不停的波动平息了下去。
再睁开眼时,苏长宁眸中已是清明。
过去夙洄的当胸一剑,她一直未曾细想此中缘由。毕竟道途之上,诱惑实在太多。
功法、宝物、机缘,桩桩件件都可能使往昔恩爱逾恒的道侣反目成仇。
但那人,却是不该。
毕竟曾经数千年夫妻, 苏长宁自认尚还有些许识人之明。
她亦曾经想过, 若是此世再见那人当面, 该作如何应对。如今思来,已没有比一笑而过,再逢已是陌路更好的结局, 抑或是开始。
可这并不代表她不再追究从前。
石壁之上剑痕宛然,字字之中皆有所指, 彼时那人修为犹在她之上,可参造化确非虚言,但所谓无力逆天, 身系网罗,难道竟是……
在行至此处时苏长宁已然明白,自己之所以与乌彤落入其中,是因为陡然出现的空间罅隙恰巧地与魔脉相叠。这般巧合,千万之中难觅其一,多半还是由乌彤那诡异的气运而来,若非如此,她根本不会发现这处所在,更不必说有人做戏了。
况且自她此身灵肉完全合一之后,哪怕那人已与天合道,也再推算感应不到关于从前的“她”的种种,也是其中一端。
即是说,剑痕中所留云篆所言无虚,那当年自己殒落夙洄之下的真正缘由该是……
而彼时紫霄秘府之中,看来竟真是那人。
那时自身灵肉未曾相合为一,最终避了开去,也不知究竟是福是祸。
一桩桩思来,心神又是不由为之动摇,从前种种情景,一幕幕在她眼前掠过。
成就金丹之喜,结缘双修之乐,师尊殒落之悲,踏足化神之破,夙洄穿体之讶。
彼时正因身在其中,而无法跳脱于外,此世重叩天阙,再回头观之,已恍若看客,无喜亦无惧。
深深吸了一口气,百般念头沉浮,终究被苏长宁收束压制。再世重来,前世之因当了则了,此生道途,她仍步行不移!
最后回头望了一眼玄石壁上凌乱却又深刻的剑痕,苏长宁一笑跨过阻路玄石,再无分毫留恋地离开了这间石室洞府。
“苏真人。”
回到甬道起始她们落下之处,只见乌彤仍是立在原先的位置,见她回转,眼神一亮,一礼行过。
“前方并无出口。”可惜苏长宁带来的,却不是什么好消息。
“敢问苏真人,我们之所以落入此间,可是因为空间罅隙?”没想到乌彤脸上倒没有什么失望之色,反是问道。
空间罅隙,是由上古之前阴阳分化之时未曾演化完全遗留下来的混洞互相融合而形成的奇异存在,无音无相,几不可察,流布在诸天万界之中。若是在罅隙出现之时恰巧身处其中,便会被传送至任意所在。
对一个普通修士来说,即使步入化神之境,遇上空间罅隙的可能也是小之又小,像乌彤这样的筑基修者,甚至不知罅隙为何物的也绝不少,而看她此时这般淡定的样子,竟好像不是头一回遇上了。
“正是空间罅隙。”苏长宁点头答道。
“苏真人……”闻言乌彤似乎脸上微红,道,“弟子有个离开之法,只是……”
“但说无妨。”
苏长宁未曾想到,乌彤所说的办法,竟是这样。
如她所言跟在了她的身后,默默看着她寻了一处角落,盘膝坐下,看似正准备行功模样——然后眼前景色便又是一阵急剧变幻。
“苏真人,我们现在可是脱身离开了?”同样以熟练的保护姿势稳稳落地后,没来得及细看,乌彤便问道。
苏长宁颇有些无话可说的意思,点点头。原来乌彤那气运还有如此反其道而行之的作用……
此处天光明媚,四下灵气流转,气机十分熟悉,的确是回到了紫霄山脉之中。
当然,若是周围没有那么多瞠目结舌的外门、内门弟子的话,她更能欣赏这般美景一些。
“苏真人?”有个看起来只有十来岁年纪的外门炼气弟子忍不住开口:“您是……倾宫峰的那位……苏真人?”
“嗯。”饶是苏长宁两世为人,此时脸上也有些微热。
“长宁!”好在此时一道清脆女声传来替她解了围,顺着声音来处看去,不是姜萍还会有谁。
只见她身形数动便来到了她身前,并未因为她成就金丹而对她态度稍改,仍是向从前那般带笑说道:“你可算是来了。法会即将开始,大家都在寻你呢……这位是?”
姜萍这些年来身为凉风峰弟子在紫霄派中行走颇多,性子又亲切大方,在那些外门、内门弟子之中人缘极佳,是以此时她虽未认出乌彤来,乌彤倒是识得她的,闻言忙答道:“姜师姐,弟子内门乌彤。”
“哎,原来你也与长宁在一块,这便好了!”姜萍顿时击掌道,“法会即将开始,两位还是快随我来罢~”
说着便当先驾起遁光,朝空中遁去。
苏长宁见状一笑,跟着亦携了乌彤随她而去。不知为何,此行倒是未曾再发生什么异变,一路顺利地来到了双屏谷中。
双屏谷中,早已被布置一新。
谷内中心之处,安放着三个亩许见方的擂台,其下都布着繁多禁制法阵。而在擂台的两侧,各自都起了一座高阁,两面都各有玄白帘幕遮蔽,并看不清其中所坐之人。
血色双瞳投向最中那个擂台片时后复又收回,苍白纤长的食指有节奏地敲打着坐下云台扶手,一身玄衣,周身浓郁阴煞之气萦绕之人仿佛漫不经心地开口:“暗影,你当日所说之人,便是她?”
话音才落,虚空之中便凭空闪出一道黑影,垂头恭敬回道:“回尊上,正是。”
“凤凰天象,是由她引发?”
黑影似乎思索了片刻,才道:“那日情况,唯有紫霄维系阵法的金丹修士方亲眼得见,故而未曾取得留影石之确证。不过以其余之人所言,的确是她无疑。”
“嗯。”玄衣人不置可否,轻轻挥了挥手,黑影顿时又仿佛化作一缕青烟,瞬时散去不见。
玄衣人的目光重又向法阵之中投去,其中神色晦暗莫辩,最终却还是转了开去。
“若当真是你……”
几不可闻的一声轻叹,终究还是没在了其下由有人得胜而起的喧闹之中。
闪烁着灵气流光的法阵擂台之上,紫白衣袍的女修风姿非凡,虽胜得轻巧,脸上却无多少骄矜之气。
“这位师兄,你可还好?”带笑向久久未能起身的男性魔修伸出手去,只有君宛烟自己知道,她方才到底是如何取胜的。
那魔修输得简直莫名,但是见她如此,倒不好再说什么,当下勉强起身,拂袖而去,相较之下,仿佛失了气度。
君宛烟收回伸出的手,并不觉尴尬,反而是向四下脸现神往之色的弟子们环视了一圈,报以亲切笑容。
果然弟子间当即便开始私语起来,说的大抵都是“君师叔真是太厉害了”“不愧是我紫霄年轻一代最有望成就化神的天才”云云。
另一侧的高阁之内,任同真人见此,脸上也是颇有得色。
原本端坐莲座之上的玉容真人见状,忍不住传音向坐在自己身侧的素离道:“长宁是怎么回事,还不曾到?”
素离脸上仍是寻常的一派温和之色,并未有丝毫改变,闻言只道:“你先前不是让姜萍去寻她了么,想来长宁自有分寸,不会误了正事的。”
玉容眸光在任同身上略停了停,才道:“不过小人得志,看着难受。”
知道这些年自己不在派内,鸿逢又因寿元届至时常闭关,在紫霄许多事务决策之上,玉容与任同一个以门派为重,一个却因背后是宗族而难免事事制肘,往往意见相左。而任同凭着君宛烟这个堪称天才,前途无量的弟子在新任掌门面前份量显然更重,所以玉容才有今日此言。
素离笑笑摇头,只道:“他日若有机缘,你亲自与任同比试一场,岂不更是痛快。”
玉容答得颇有些咬牙切齿:“你当真是护短得紧,我不过是如此一提,哪里是要借长宁之手的意思。”
“我明白。”素离还是笑得温文。
正说话间,便见一赤一白两道遁光在法阵外围落下,其中显出身形的,不是姜萍与苏长宁、乌彤,还能是谁。
“总算到了。”玉容一时忘形,脱口而出。
苏长宁看了一眼四下,见三处法阵擂台中皆有正在比试,知道现下还不急,便随着姜萍一同进入阁内向师长见礼。
待她的身形消失在白纱飘飞的高阁之中,对面玄色人影方才将仿佛极炽的眼神收回,问道:“方才入内之人,谁。”
“尊上,那是紫霄倾宫真传苏长宁,前些日子亦是进阶金丹境界。”黑衣人显出身形回道。
“进阶?”
“只不过与君宛烟出现结丹天象不同,她结丹之时出现的乃是四九天劫,故而在紫霄派内口碑不佳。”黑衣人续道。
血瞳之中似有暗光一闪而过,片刻后还是挥退了暗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