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秦含真与赵陌一起去承恩侯府见了秦简。
关于中秋后扶灵回江宁一事,秦简看起来已经下定了决心,秦含真也不好多劝了,只道:“那你可得好好安抚一下嫂子,别叫她埋怨你。头一回生孩子,丈夫居然不能陪在身边,她多委屈呀!”
秦简不由得露出了愧疚的表情来。他也觉得很对不住妻子,但是没办法,只有这个时间,是他处理祖父之死留下的后患的最佳时机,错过这一回,将来还不知道能不能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他低声道:“我会尽快赶回来的,若是动作快些,说不定还能赶在年前回京。”
秦含真不以为然地道:“你以为事情有这么顺利吗?中秋之后,距离过年也就是三个半月而已,寒冬季节运河停航,你想赶路就得改用车马,你身体扛不扛得住还是个问题呢。可别为了赶时间,累着了自己,又受了寒,就算回到家,也要大病一场,叫家里人为你担心。你还是老老实实在老家过了年,等明年春暖花开时再回来吧。我只是觉得你有点儿考虑不周,要是早点下决心,要在孝期内扶灵回江宁,为什么不早点儿说?如果能在六月出发的话,时间就绰绰有余了,不象现在……”
秦简惭愧地低下了头。
赵陌笑着打圆场道:“罢了,早前没想到也是有的。我看他们家在京城住了这么多年,只怕先前并没有扶灵回原籍的打算。在京中安葬,日后祭扫也方便。只是如今决定要落叶归根,也是正理,没什么不对。时间虽然紧了一些,但只要把事情办好了,该安抚的人也都安抚到了,终究还是利大于弊的。”
他转头看向秦简:“我去岁南下筹粮的时候,跟运河沿岸漕运衙门的人时常在一处打交道,早已混熟了,交情倒好。平日我一般不会动用这份人情,但只要你需要,我就跟船队的人说一声,叫他们在路上打点妥当,即使遇上了漕粮北上,阻塞运河,也能设法让我们的船队先过去。打的是我肃阳郡王府的旗号,并不会损及你的名声,路上却能节省下许多时间来。你辛苦一些,多赶赶路,说不定真能赶在十月前到江宁,尽快把该办的事情都办好了,未必赶不及回家过年。当然,若是身体吃不消,你也不要勉强,当以保重自身为要。”
秦简顿时惊喜不已,忙起身向他行了个大礼:“好广路,你可真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赵陌笑着扶住他,对他与秦含真说道:“这事儿我先前还没想起来的,出门前见阿贵过来,跟我提起商队新近得的一批急俏货品,方才想起,倒是没来得及跟含真商议。”
秦含真还能为这点事跟他计较不成?便道:“这是好事。阿贵管的是你的私产,反正最后银子都是归到我这里来的,具体你是怎么打理产业的,我也不会过问。这一回还是我哥哥受益,我就更觉得高兴了。”
话虽如此,秦含真还有几分顾虑:“大堂哥回江宁老家,不仅仅是为了安葬大伯祖父与大伯祖母吧?陌哥昨天还说起,道大堂哥也是要在族人面前多露露脸,好叫族里记得你们这一支,多与你们来往来着。大堂哥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要办?”
秦简笑得有些讪讪地:“是……我原想着,出孝之后,我就要出仕。如今伯父致仕在家,父亲三叔都要守孝,四叔五叔皆是武官,就我一个文职,未免太过势单力薄了。我也不能总是指望三叔祖提携。因我要扶灵回乡,克文叔轮得的官职正好在南边,愿与我同行,顺道回乡去祭祖,再带家眷一同上任。我想着路上能有一位长辈帮衬照应也是好的,就答应下来。后来又想到,秦氏族中多有读书人,克文叔是头一位得官的长辈,后头还有一位留京苦读的克伦叔,以及返回江宁接手族学的堂伯父。这仅是今年赴京参加恩科会试的族人罢了,还有那些没来的呢?若是有年纪大些的举人,觉得进士无望的,有心出仕,我帮着打点也是好的;若是有年轻上进的秀才、举人,有心要继续考下去的,我这个新科进士,多少也能提供点助力。若有人能上京留在承恩侯府中读书,就更好不过了。我不敢事事劳动三叔祖,但弟弟们也要读书,若添了这许多同族的同窗,不如就请一两位博学老儒来家坐馆,也省得各人分散四处去求学了。但凡当中能多出两三位进士、举人,我今后也算是有了臂助,不至于孤单。”
他对这件事已经考虑了很长时间,当得到消息,指大舅子余景明即将被赐婚给敏顺郡主之后,他就下定了决心。
他一个人确实太过势单力薄了。弟弟们年纪稍长些的,不象是能成材为他分忧的,年纪小些的,还看不出有什么前程。三房秦柏年纪大了,不可能一直庇护长房,秦平、秦安兄弟却都是军中的人,即使日后得升高位,也没法帮到他什么。妹夫唐涵倒好,可惜唐家自有立场,唐涵必定也有自己的想法。卢家两位表兄弟同理,他们还离蔡家更亲近些。
本来大舅子余景明是个很好的选择,他还能借岳家寿山伯府之力,壮大自己。然而,从余景明被选中为驸马,寿山伯却并无异议,反而还乐于见到余家脱离权力中枢,子孙们得到一个更加清闲却安稳的未来来看,秦简觉得岳父可能不会花太大力气去提携自己了。
秦简低头看看自己,就觉得很有必要多寻几位臂膀。既然秦氏族中能出一个秦克文,秦克伦也大有希望,更别提江宁族学里还有许多读书种子在了,那他又为什么要忽略这些本家呢?他可不象已故祖父秦松那般,眼高于顶,看不上族人们;也不象父亲秦仲海,据说是年轻时回乡,曾与族人有过些嫌隙,后来便对交好族人一事态度相对冷淡。秦简与老家族人关系还算融洽,又能借三房之力,若是生生把族里那些天然的同盟往外推,岂不是太蠢了?
因此,秦简此番扶灵南下,除了安葬祖父母、处置杜鹃、喜鹊等人以外,确实还有趁势交好族人,并说服几个叔伯兄弟上京入承恩侯府读书的打算。
这事儿想要办成,肯定是要花时间的。
秦简点头承认了,秦含真便道:“看吧,你要办的事情还多着呢。就算陌哥帮忙,你也未必能赶得上回来。所以,还是不要犹豫那么多了,关键是把正事儿办好了。你都决定要出这一趟远门了,路上那么辛苦,要是没把该办的事办好,又没赶上回京迎接孩子出身,同时还累病了自己,那岂不是得不偿失?事情轻重,你自己斟酌清楚吧。”
秦含真说罢就站起了身,也不多言了:“我瞧瞧嫂子去,怎么也得安慰一下她,顺道陪她一块儿骂骂堂哥你这个粗心人!”
秦简无奈地恭送走了三堂妹,回头看见赵陌在偷笑,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你也在笑话我了。”
赵陌笑着摆摆手:“行啦,含真的想法总是会与常人不同。她也是关心你们夫妻。若换了是旁人,她才懒得理会这许多呢!”说罢神情一正,“你这回是要把那些人带走的吧?你母亲怎么说?”
秦简忙正色道:“母亲知道后,十分感动,再三叫我放心。她会替我把妻儿照料好的,父亲那里,她也绝不会透露半个字。至于往后,她只想着安心在家逗弄孙儿,旁的事已经不想多管了。前儿姚家来人,与她说起几个侄女儿的亲事,她也以家中正有重孝为由,不愿多言。我看母亲这一回,兴许是真的知道错了,往后再不敢生事。”
当初密谋杀人时,姚氏估计也是凭着一腔愤怒行事的。等人死了,她慢慢回过味来,也不是不悔的。等到儿子发现了真相,她就更加害怕了。可是,宝贝儿子一向都跟丈夫站在一边,这回却为了保护她,选择了隐瞒父亲,这让姚氏觉得欣慰又感动。既然儿子这么孝顺,她又很快就可以抱孙子了,家中也没什么需要她操心的祸害在,她何不早些休心养性,过几年清闲日子呢?她既然一心盼着儿女们好,这时候当然不能给儿子拖后腿!
姚氏大彻大悟之后,顿时省事了许多。秦仲海那边其实也觉得奇怪呢,只是有儿子帮口,他还以为是因为妻子在父母丧事结束后累得病倒,懂得了保养身体的重要性,方才会改变这么大,倒也没有怀疑到别的地方去。
赵陌便对秦简说:“令堂若能真正聪明一回,你也能少些后顾之忧了。家里你不必担心,除了你父母以外,含真也会时常过来探望你妻子。还有三房那边,也会时时帮衬的。你只要把该办的事情办好了,不要留下任何后患,便算是没有白走一回。”
秦简郑重地道:“放心,我定会将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赵陌点头,旋即轻笑:“说实话,你对那两个胆大包天的丫头,倒是心慈手软得很。我原以为,你会更狠心一些。”
秦简叹道:“我也不是没有想过,但最终还是没能下手。我从来没做过草菅人命的事,也不想当真跨出这一步去。只要她们知道分寸,老老实实地照我吩咐行事,我也不会当真将她们赶尽杀绝的。”说到底,她们做的事虽然有错,却也确实是对他有利的,他的亲生母亲更是牵涉其中。对她们下了狠手,却放过自己的母亲,那不是在为先人报仇,而是在灭口罢了。
赵陌笑着轻拍了拍秦简的肩膀:“别想太多。这样安排其实也不错。你若当真是个心狠手辣的人,我也不会放心与你这般交好了。你只要依本心行事就好。”
得到好友的肯定,秦简朝赵陌笑了笑,心里暗暗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