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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天心暂时失去了意识。
再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出租车上。宁可抱着她,跟司机吼道:“去第二医院!”
第二医院是离ktv最近的医院,总共才五分钟的车程。
宁可发现她醒了,带着哭腔哆哆嗦嗦地:“你要吓死我啊!别睡了!”
阮天心动了一下肩膀,茫然道:“你是谁?”
宁可:“……”
正当她被这一句话惊得六神无主之际,阮天心又轻轻笑了一下,说:“骗你的。”
“……”宁可又哭了,掐了一下她的手臂,“要死啊你!开玩笑也不看看场合!”
“不是,你这个样子……”阮天心闭着眼睛道,“好像我们真的在生离死别一样唉。”
宁可手指一比划,尖叫道:“他妈的,你是没看到!这——么长的口子!我操,我要杀了郑异维和席云云这对贱人!”
阮天心睫毛动了动,想看清楚宁可比划的口子,到底是多——长的口子。但是眼睛好像没法睁开了,眼前也黑乎乎的。
她这回真的有点慌,忍不住握紧宁可的手:“可可,我不会瞎了吧……”
酒瓶子照脑门砸下去,也会砸坏视觉神经的吗?
宁可无语道:“……不是,流下来的血还没擦,挡住了。”
阮天心松了口气,任宁可拿湿巾在自己的脑袋边缘轻轻擦拭。
“我的裙子上有没有血啊?”宁可感觉到她的手指在痉挛,产生一阵阵微小的颤抖,“是不是洗不掉了。”
宁可哽住,不知道怎么安慰。
“算了,我还有很多裙子呢。”阮天心渐渐停止颤抖,自己把自己安慰好了。
“就是可惜还没穿给谢观看过呢。”她叹了口气,又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了。
宁可的声音也像跳频一样时有时无:“你又不是得了癌症……我帮你洗……”
一阵强烈的眩晕之后,阮天心放松下来,再次坠入黑暗。
……
阮天心觉得自己目前的状态非常神奇,像在穿越空间一样。
第一次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在出租车上;第二次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医院了,而且缝针都已经缝完,医生正在把她的脑袋包扎成一个地瓜。
阮天心想:果然是失忆。不过还好没有在缝针的时候醒过来,不然即使有麻醉她也受不了哇。
包扎完了,阮天心郁闷地顶着一个丑丑的地瓜脑袋。她表情恹恹的,很想把自己藏起来。
宁可说:“感觉难受不?”
“……有点儿,”阮天心感受了一下,说:“就是头晕,还恶心。”
医生建议做一个颅脑ct,做完之后检查出轻微脑震荡,建议卧床休息。
折腾半天,时间已经凌晨一点了。宁可把她送到病床上:“今天先在这里观察下吧,明天早上再决定要不要出院。”
阮天心突然想起来,问:“璨璨怎么样?”
“没事儿,被她老公接走了。也是吓坏了。”
“那郑异维和席云云呢?”
宁可的语气明显变得很恶劣,“被带走了,做笔录。”
她想想又气不过,批评阮天心道:“你也真是个八百年难得一遇的倒霉鬼,怎么人家打架,最后都全须全尾的,光你一路人被砸得血乎拉喳的啊?”
“这件事,我也觉得费解。”阮天心诚恳道,“我还长得挺好看的,那位大哥居然也忍心下手。”
宁可被她逗笑,“酒瓶子飞过来的时候哪儿长眼啊?说到底还是你倒霉。”
说完,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阮天心看她精神不济,推了推她,轻声道:“你走吧,先回去休息。”
宁可拧着眉,“可是你……”
“我人在医院呢,能有什么事啊。”阮天心笑了,“头也不晕了,估计明天就能出院。”
阮天心劝她再三,宁可也实在是困,便没有再纠缠,打了声招呼让程功来接,不一会儿便离开了医院。
阮天心呆呆地坐在病床上。
她骗宁可了,头还很疼,又晕,又想吐。感觉眼前黑一阵、白一阵的,她赶紧闭上眼睛,哄自己睡觉。
医院里有一种特殊的味道,是阮天心不喜欢的。她在消毒水和白色被褥的包裹里感到气短,连走廊上的哭声和脚步声都显得格外响。
迷迷糊糊,半梦半醒,挨了几个小时。
醒来的时候,凌晨四点。天都快亮了。
她没什么睡意了,就安静地看着墙。墙上有一些不知道谁弄上去的黑点,像一群小小的蚂蚁一样。
阮天心在心里组织蚂蚁搬家,甚至给每只蚂蚁都取好了名字。黛西、摩西、苏西……
在把它们数了整整三遍之后,她突然听到了门的轻响。
她疑心是自己的错觉,但门真的开了。很轻的一声,风吹进病房。
她偏头张望,看到了向她走来的谢观。
阮天心:“……”
她喃喃自语:“我在做梦。”
然后闭上眼睛。
完蛋了。她得有多想谢观啊,连白日幻觉都出来了。
幻觉中的谢观没有说话,静静走到床边。床单微微一陷:他坐了下来。
阮天心渐渐意识到不对。
男人的存在感如此明显,并不如同沙漠里的海市蜃楼,轻易出现又轻易消失。有呼吸声在空气里流动,伴随着一点剧烈运动后的喘息,隔了几秒才慢慢平复。
谢观叫道:“阮天心。”
她猛的睁开眼:活生生的谢观!不是梦!
阮天心瞪大了眼睛,终于仔仔细细地打量起他:黑色衬衫,黑色西裤,束皮带。非常端整、禁欲的打扮,像是医生出席宴会,又或者是警官,无论什么,总之不沾一点尘埃,让整间病房都变得精致亮堂起来。
如果要说有什么美中不足,那就是衬衣了。虽然很显腰肩,但阮天心发现他的左边袖口扣子掉了一颗。
一个要出席正式场合的男人,怎么能出这样的纰漏?
阮天心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谢观,你的扣子掉了。”
说完就后悔了,真是呆头鹅。
谢观看了眼自己的衣襟,和袖口。随意道:“可能是蹭到墙了。”
他又声音很低地补充:“我没有注意到。”
……阮天心仔细地咀嚼这句话。
然后,她的舌尖好像真的中了幻觉,无中生有,生出甜味。
谢观的说的话、谢观比平常急一点的呼吸、谢观仓促遗落的那颗扣子,组成了一道具有特殊意义的甜品,提供给阮天心意料之外的糖分。
阮天心干咳了一声,问他:“你不是还在桧阳拍戏吗?”
“乘高铁回来的。”谢观说。
历时一小时零二分钟。
“你怎么知道我被……嗯,酒瓶子砸了啊?”阮天心觉得说出来怪不好意思的,显得自己很蠢。
“你上热搜了,不知道吗?”谢观在微博上搜索关键词,找到视频递给她。
阮天心原本还很惊讶:被砸酒瓶子难道是很新鲜的事情吗?最近的热搜好廉价——
但是一看到视频,就明白了:热搜根本不是因为她,是因为郑异维……的打斗英姿。
郑异维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了如此地道的中国功夫,简直拳打南山猛虎,脚踢北海蛟龙,打得一整圈汉子哭爹喊娘,纷纷自闭。
很不幸,镜头的背景一直是靠在墙边上的她,血糊了半张脸;背景音乐则是席云云不知道是钦慕还是惊恐的尖叫,场面一度非常脑残。
阮天心:“……”
“这么糊,也看得出是我吗……”她虚弱道。
“是谢美香看到的热搜,她不确定。”谢观说,“但是这家ktv的名字你说过,能对得上。”
“他们不可能把你送去很远的医院,伤口如果不马上包扎很容易引发感染。”谢观有一条清晰的逻辑链,“所以只会在二院,距离这家ktv只有五分钟。”
……阮天心没有别的问题了。
谢观也不说话,病房里陷入一段沉默。
模糊的、泛着毛边的月亮就要下去,换太阳升起来。房间里的光线像要去迎接一个初生儿一样,明亮活跃,即将填满整个空间。
衣冠楚楚的谢观坐在床边,是整个病房里最像礼物的存在。
阮天心安静地和谢观对视一会儿,突然轻轻撒娇道:“我好疼啊。”
阮天心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有胆量这样跟谢观说话的,但是她觉得没有关系,谢观不会责备她。
阮天心这样奇怪地笃信着。
那声音是甜的,勾连着糖丝的。但虚弱的小脸烙在谢观的视网膜上。她一恹恹,叫人心都要稀碎,恨不得跪下来,把全世界的好东西全捧到她眼前。
谢观用那双漂亮的、和深情毫不相干的眼睛看着她,瞳孔的颜色深得不同寻常。
但比任何人都专注,里面只印出了唯一一个,小小的她的影子言言。
他露出了一种没法用语言形容的表情:似乎对自己无奈,又要对她妥协。除此之外,无计可施。
然后他张开手臂,像抱一个易碎品一样,抱住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