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不对。莫青霭道,握着封野的手腕,指腹轻轻摩擦着腕间怦怦的血管。
  啊现在莫峰主都不自称本座了。封野斜觑过去,被一双温柔的黑眸稳稳地接住,好了,现在有正事要办,暂且不跟你算账。
  两人寻了半天,才总算找到清俊的住所,这地方倒是不难找,就是坐落在山中深处。
  正是八月份,一池接天莲叶无穷碧,封野立马锁定了目标,被一水莲味熏到自闭,拉着莫青霭的袖子就往里走。
  两人施了障眼法,化作了普通小厮,光明正大地从一群杂役中穿过,进了院中。
  清俊师兄今日要早归,快去烧水,他夏日用膳前是一概要洗浴的!一个女修者从封野身旁穿过,拎着一个新来的杂役道,记得要用峰顶的泉水,一丝杂质也不能有。
  是,记得了。
  女修者又道:新鲜的花瓣也准备好了,千万不能有疏忽。
  是!
  哎,我可告诉你,这是未来掌门候选人,钟雪师姐许配的良人,定然不能出错。女人压低了声音,我好心提醒你,等清俊师兄成了掌门,可就是修真界万人之上了,别惹出是非来。
  是。杂役似乎被吓了一跳,连声音都有些含糊。
  封野耸肩,瞟了一眼莫青霭,你看,青霭,这才是排场!
  莫青霭的神情淡漠,嗯了一声,记得了。
  封野觉得他应当是在说这仇记下了。
  他眼睛弯了弯,向前走去。
  喂,前面两个,你们做什么?刚才的声音转了个方向,止住两人两人的脚步。
  封野顶着障眼法,无辜道,进去打扫。
  女修者似乎是个外门弟子,被派遣来万乾山中负责杂事的。
  她狐疑地盯着二人,皱眉道,以前我怎么从未见过你们?
  我们是新来的。封野道。
  新来的?女修者更加疑惑,这种人员紧缺的时期,怎么会有新来的杂役?
  她握住手中的传讯符,目光危险地在两人脸上转了一圈。
  是从空影潭上下来的,原先是莫峰主下面的杂役。莫青霭镇静地接道,万乾长老不让我们留在外头,就派上了这里来。
  女修者顿了顿,指尖从传讯符上松开。
  空影潭的人?她思索片刻,空影潭峰主莫青霭不闻世事,这杂役是生面孔也不足为奇。
  更何况反叛门派之事最近轰轰烈烈,空影潭周围全是修士,连莫青霭座下那个叫阿诺的童子都被掌门亲自看管着,其余杂役被派遣来万乾山中也不是什么怪事。
  最终她点了点头,去吧,把房间打扫干净些,床下的储冰格也要换上新冰。
  是。见应付过去了,封野答了一声,拉着莫青霭匆匆离开。
  两人推开清俊的房门,迅速在里屋扫了一圈,没见到人。
  封野关上门,道:若是左无殷不在此处怎么办?
  他在此处,即使现在不来,后面也会来。莫青霭笃定,睿川之事后,修真界追杀魔修愈演愈烈,凡界也全是眼线,他又回不得有岭,便只能到此处来。
  左无殷修为逼近渡劫,远没有封野和莫青霭那般强势。而就算是封野在众多修为顶尖的修士围剿之下,还是难逃被俘的结果,左无殷便更没有能力独自突围,找个安全的地方躲着才是最有可能的。
  话到此处,门口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封野被莫青霭环肩拎到了一副白莲清风的屏风后头。
  步幅较大、落地轻巧,当是个男人。
  封野眯起眼,从屏风上头的雕花缝隙中望过去。
  房门被吱哑一声推开,然后紧紧合上。
  封野隐约间看见一道黑色的影子,身量不像是清俊那副瘦弱的模样。
  左无殷?
  封野猜测,听见那脚步声忽然停下,定定地立在门前不走了。
  呵呵呵呵。一阵阴森的笑像针似的扎进他耳朵,嗓音毛骨悚然,与当初睿川一面极像!
  封野眉头狠狠拧起,被莫青霭按住了肩,在耳垂搓了一下。
  从脑门延伸到脊背的酥痒让他忽地泄了气,向后嗔怪地瞪了一眼。
  稍安勿躁。莫青霭传音道。
  还不出来么?那人向屏风处走了一步,声音滑腻得让人想起毒蛇。
  封野未动,从雕花中看清了那张脸。
  正是左无殷。
  莫青霭猜测得没错,这家伙无家可归只有到静心派的地盘来躲着。
  左无殷缓缓踱步而来,嘴唇咧开了一个极为阴郁的笑。
  尊上,您在后边躲着有什么用处?他顿了顿,不是要找我同清俊勾结陷害的证据么?
  凝聚多时的魔气化作利箭撕裂屏风,飞射!
  左无殷迅速躲闪,脸上的笑容更加阴邪。
  封野站在莫青霭身后,眼神冷冷地打在左无殷身上,暗红的魔气化作枷锁,将对方环在其中。
  大乘期的实力与渡劫前是质的飞跃,左无殷是完全不敌他俩的。
  这是做什么?尊上。左无殷缩在魔气之中,脸上却没有一丝怯意,不是想要清白么?杀了我证据可就没有了。
  封野眸中猩红的光更甚,若是往常这么盯着一个人,那人早就被魔尊的威压压制到话也说不出,这左无殷倒是一个硬茬子,脸色分毫未变。
  我们来做个交易。
  封野刚刚开口,被锁住的男人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喉咙似乎被人掐住了一瞬,发出了一道古怪的咕哝,紧接着咳了起来,整个房间都充斥着尖锐的笑声。
  封野脸色一黑,抬手就想要封住他的嘴,这种声音,简直是怕人不知道里面有魔修。
  只要你证明莫青霭的清白,以及清俊勾结魔修之事,你想要的东西我都给你。封野皱眉道。
  为什么我要与你做交易呢?左无殷笑够了,苍白的脸上浮现一片病态的红,尊上,如果你死了,那我想要的还是可以得到甚至更多
  莫青霭脸色一变,对封野道,来人了。
  既然说不动你,那你就没有必要活着了。封野收紧了魔气,锁链狠狠把人绞在其中。
  之前并未料到左无殷居然如此胆大包天,敢在静心派引来修士。封野也察觉到这间屋子外被人围住,脚步声越来越多。
  他最后问道:你确定不与我合作?
  哈哈哈哈嗬、哈锁链在左无殷的脖间缩紧,到最后只能听见痛苦的喘息声从他嗓子里溢出。
  左无殷却还在笑,眼珠鼓起,像一条死鱼。
  下一秒,封野猛地蹙眉,魔铸的锁链拉扯到死处,没有血肉飞溅的场面。
  干瘪的头颅落下,清脆地磕在地面上,弹了起来,滚进了床底。
  是木偶人。
  中计了!封野黑着脸拉起莫青霭就要跑。
  他袖袍被轻轻拽了一下,轻微的动作让他瞬间明白了什么,他同莫青霭对视一眼,彼此都没有说话。
  好吧好吧,听你的。封野嘀咕道,在莫青霭唇上贴了一下,最好早点结束这件事。
  两人祥装要逃,刚出门就被两张伏魔锁捆在了一起,在一片讨伐声中入了地牢。
  左右两个牢房,被一堵灵力加持的墙分隔开来,传声术都施展不开。
  封野被黑布蒙住了眼睛,这次倒是没有把他吊起来淋水,但陷入了一种不见日夜时间错乱的地步。
  他听见隔壁来了几次人,最开始是万乾,然后是掌门,紧接着是其他几个在静心派中地位挺高的老头。
  每个人都对着莫青霭唉声叹气长吁短叹,似乎他真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莫青霭一句话也不说,软硬不吃,到最后逼走了几次人,牢房中终于安静了下来。
  地牢最深处是关押罪大恶极犯人的地方,只有他与封野。
  封野双手被捆在身后,脸上的黑布也像施了法术怎么也弄不下来,他哼哼了两声,挪到墙角静静地待着。
  封野。墙的那头传来了男人的声音。
  在。封野缩进了角落的干草垛里,眼前漆黑一片,有点冷。
  你没事吗?莫青霭皱起眉,从封野的语气中听出了些许不对,封野?
  没事。封野清了清嗓子,又往干草中缩了一下,头埋在了膝盖里,青霭。他吸了吸鼻子。
  阴冷潮湿的魔气在他骨头缝中逆流,寒意让他抖了一下。
  莫青霭忽然想起了什么,脸色骤然阴沉下来,今日离封野上次入魔刚好一个月,晚间会更加痛楚。
  他脑海中浮现上次入魔青年缩在他怀里喊痛的场景,抿了抿嘴,是他没考虑到。
  封野又缩了一下,已经到了夜半,魔气侵入了心脏,极寒冰冻了他的全身,连唇色都接近雪白。
  恍惚中封野听见了锁链碎裂的声音,有人把他从干草中抱了进来,贴近了一方舒适又柔软的暖炉。
  滚烫的灵气从唇间缓缓渡入,化开四肢百骸结上的冰。
  青霭?
  在。
  第82章 魔尊的自我修养(20)
  封野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干草堆上,昨夜的记忆依旧模糊不清,恍惚觉得莫青霭来了。
  他起身,眼上的黑布掉了,身上的衣服也很干爽,有人替他施了清洁术。
  封野拔下头发间插着的一根枯草,唤了一声男人的名字,地牢里死寂无声,似乎只有他一个活人。
  魔修半坐半靠在墙角,猩红的魔瞳暗了下来,盯着牢房一角的老鼠洞,思考目前的处境。
  莫青霭应当是被人扣住了,按照静心派这护短的习俗,封野倾向于他男朋友被拉去上面的问罪堂逼着认罪从轻发落,而他则等着死刑,当是没有半点澄清的话语权了。
  罪莫青霭是不会认的,他一个大乘期修者,仙器伏魔锁都耐他不了,根本不会被押着吃这闷亏。
  况且封野坚信,自己还在牢中,若非有必要,莫青霭根本不会独自跟那群老头上去。所以在他入魔昏迷的这段时间内,一定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让莫青霭不得不出去。
  就在封野思索之时,黑暗之中传来了清脆的锁舌弹出声音。
  他抬起头,一袭水色的长衫落地,来人裹挟着一缕清风而入。
  封野后脑勺一麻,指尖暗暗掐住了自己的大腿,好让自己不要恶心出声。
  来人恰巧是那清俊。
  这厮不知见到了什么,眼圈泛红,脸色苍白,不愧是那接天莲叶无穷碧的院子中熏陶出来的人。
  封君。
  封野确信自己听到了男人的抽泣,他面无表情地望过去,努力让自己的精神力游离于现实之外,以免受到不明精神攻击。
  封君?清俊见封野默默不语,一时间慌了神,赶紧又叫了一声,心中想着情煞命无解,无论怎样封野总是不可能伤害他的。
  封野咬了咬自己的舌尖,皮笑肉不笑,清俊,你来了啊?
  嗯。清俊抬眸盈着一池哀伤,他望着封野,在黑暗的掩映下完全没有意识到对方的冷漠,封君一直在等我吗?
  封野啊了一声,见清俊脸色不好,又补充道,清俊你何必来找我?他盯着面前弱柳扶风之相的男人,不知道这白莲脑子里卖的是什么药。
  万乾师尊受刺了。一行清泪骤然从他眸里淌下,清俊看着封野,昨日夜里,他左胸中了一剑,现在还昏迷不醒,掌门守在山中,任何人都进入不得。
  封野抬首,万乾被刺杀?这消息来得莫名其妙,除却封野稍微看不惯那老头以外,似乎没人有如此深仇大恨、或者说没人有此等修为能够破开静心派长老峰头的禁制去杀人吧!
  除非
  他目光如炬,盯着清俊,与我无关,是谁所为?
  是清俊被封野的眼神吓得一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是针对自己。
  他顿了顿,迟疑道:我只听说昨日插入师尊胸口的剑是静心派所物远远听掌门说正是,是
  是什么?封野蹙眉。
  是空影潭的东西。
  清俊话罢,牢狱中乍然无声,他盯着阴影中那抹浓黑的身影,素白的指尖掐进了掌心。
  外头的人都说封野同莫青霭苟且,清俊不信,但他疑心很重,不得不前来亲自试探。
  他心脏高高提起,安慰自己情煞命此生无解,只要自己不死,封野就一辈子是自己的棋子。
  莫青霭?阴影间传来一声嗤笑,封野那双红眸微微扬起,啊,你说他啊。
  魔修的尾音拖得很长,在空旷的地下勾起一圈回声,显得语调冷漠又嘲讽。
  清俊吊起的心忽然落下,他指尖在宽大的袖筒里发抖,被魔尊的威势压得差点喘不过气。
  封野见他的样子,想明白了一些东西,啧了一声,你给我讲这些做什么?我又不关心他们。
  他狡猾地在句末留了一个口子,清俊下意识以为封野说的是只关心自己,鼻尖一红,又是泫然欲泣的模样。
  封野垂下眸子,认认真真地盯着下头的老鼠洞,但在清俊的视角,就是一副忧郁伤感的模样。
  清俊,你有事便说吧。封野佯装叹气,你有想要的,我都会尽全力满足。
  封君,我、我如今在静心派实在不好过。清俊抽噎道,人人都把我往除魔功臣上推,但你知道我内心是痛苦不堪的。
  封野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静下心来把这处苦情好剧看完。
  他嗯了一声,违心道:我知道。
  封君你待我极好,可惜咱们正邪终究殊途同归。清俊顿了一下,才把真相缓缓道出,古镜中许多人背后骂我不配做掌门候选人,觉得当是豸霞山伏魔可疑,说我与魔修勾结,我处境实在艰难,这才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