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继德很满意地笑了起来,对啊,他还有一个儿子。
  可他很快就陷入了沉思,他这个儿子如今在哪儿,过得好不好?
  华国太大,从锦城到燕都城就有一千多公里,这么远,怎么找的到?
  若是找到,他会认这个父亲吗?
  他的母亲呢?是不是还在这个世界上?
  *
  一大早,柏煦兴就跑进了芙园,刚进去,就见好几个人拿着软尺针线,在院子里给封野量身高尺寸。
  柏煦兴打趣,哟,被你爹赶出来,还活得这么潇洒滋润,都赶上做新衣服了?
  封野斜了这人一眼,怎么,你嫉妒呢?
  我嫉妒你什么?我嫉妒你差点无家可归?柏煦兴疑惑道,不对,你哪里来的钱?
  封野道:自然是你嫂子给的。
  我嫂子?我哪里来的嫂柏煦兴瞪大眼睛,惊讶道,现在不是你包/养他,改成他包/养你啦?
  封野毫无形象地翻了个白眼,你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提到这个,柏煦兴就气不打一处来,想起自己这趟的目的。
  封野,那戏票你还让我给顾家?柏煦兴话一出口就忍不住肺疼,现在都有人传我柏家和顾家要联合起来统一商界这种无稽之谈了!
  封野抬起手,方便裁缝量他的臂长,既然你都知道是无稽之谈你别瞪着我啊,要不你把票给我,我亲自去送也行。
  你是看上顾家哪位少爷了?柏煦兴很不能理解,怎么一直在讨好他们?
  封野一本正经,是啊,我确实看上顾家的大少爷了,不过这不是讨好,这是放长线钓大鱼。
  柏煦兴皱起眉,你看上顾崇晟了?!你不是喜欢那个顾晓寒吗嗯?顾,晓寒?
  封野瞥了他一眼,满脸的无语,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柏煦兴自然不会不懂,脸上的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你确定?
  封野放下手臂,转了个身,让裁缝继续测量,一边回答,我确定啊。
  怎么可能?柏煦兴还是有些疑虑,刚想问出口,封野冲着他笑了一下,摇了摇头,示意这里人多嘴杂,话头点到即止。
  等人都走完了,只剩下柏煦兴和封野二人,两人进了屋内详谈。
  在这次的世界线背景之中,柏煦兴是封野的死党,两人无话不说,所以封野才这么信任他,把他作为实施计划的第一助力。
  我相信煦兴你一定会帮助我的吧!
  柏煦兴:他还能怎样,自己选择的朋友自己扛。
  柏煦兴走之前还问了一句:你确定?
  封野毫不犹豫:十分确定。
  于是,不知为何,不是何时,燕都城的少爷圈子中忽然传出了封野因为某个戏子被赶出家门,因爱生恨,恨入骨髓,誓死要把顾晓寒整得很惨的消息。
  柏煦兴:你知道我在商界酒会把这个消息传出去时,有多么的八婆吗?
  封野:朋友,我这是在给鱼钩放饵,我同你嫂子的情谊岂会是那种可以被外界的言论所影响的?
  柏煦兴:滚,并不想关注你们两个的感情。
  顾某个戏子晓寒第一次从周竹亥口中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以为昨天在芙园缠着他搂搂抱抱的人是他幻想出来的。
  周竹亥劝道:晓寒,你还是不要同封野来往了,虽然他暂时被赶出来了,毕竟还是封家的少爷,要是回去认个错告个状,受苦的还不是你。
  顾晓寒表情十分微妙:不,你不懂。
  我不懂你要做什么?
  顾晓寒转过头,居高临下,找他当面谈谈。
  顾晓寒让平安去传话,同封野约了一个茶楼见面,不能在芙园聊,这等地方过于私密,封野要是不要脸撒起娇来他不是很顶得住。
  不过顾晓寒没有料到的是,即使是在公众场合,封野也收敛不起来。
  封野早就知道顾晓寒要同他说什么事,毕竟谣言是自己传出去的,不让另一个当事人知道的话也着实不厚道,只是他现在还没有想好怎么跟顾晓寒交代他了解对方身世的事情,倘若是直接说出口,估计大概率会被扣好感度。
  自从上次和顾晓寒有过亲密接触之后,暴涨的好感度一点都没有变化了,封野暂时不想用这个来冒险做实验。
  所以,他只能在桌子底下十分羞耻地蹭顾晓寒袍子下面的腿,不停地打断顾晓寒的注意力,顾左右而言他。
  顾晓寒被撩拨得忍无可忍,夹住封野那双作乱得腿,收拢在自己膝盖之间,用小腿扣住,反正这桌布挡着,既然封野不怕,那他也不怕被人看见。
  封野收了收腿,被禁锢地死死的:
  封野:我听说城西有一家糕点铺的桂花糕
  封野。仅仅是被喊住名字,封野就闭上了嘴,知道今天是逃不过,脑子疯狂转动,思考怎么表达才能让好感度降得少一些。
  顾晓寒一见到封野的表情就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眼睛泠泠地一扫,瞬间让封野否决了刚刚想出的借口。
  老实交代。
  这智商高的任务对象就是很难缠。
  顾继德今日是同合作伙伴谈生意的,这人不爱喝酒吃饭,顾继德在酒桌上的优势完全发挥不出来,只能找了一个素雅的茶楼,花大价钱收了几副好茶,希望能合对方胃口。
  昨晚看了一晚上的相片,顾继德状态不是很好,只能打起精神同对方周旋。
  刚刚进茶楼,就有人迎了过来,带他们上二楼的包房里面详谈。
  这地方其实环境不错,桌椅都是红木雕花的,桌上摆了文竹,墙壁上挂着几幅不知真假的字画,顾继德看不出真假,但是不妨他夸一句雅致。
  顾继德视线往四周扫了一圈,忽然停住了,他盯着窗边坐着那个年轻人的侧脸,神色从疑惑到惊讶再到难以置信。
  太像了。
  顾继德移不开自己的目光,那双眼睛,笑起来的弧度,简直就跟秀芝一模一样。
  怎么了,顾老板?合作伙伴见顾继德没有跟上来,转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顾继德豁然开朗,没有去理会方才还让他苦恼怎么讨好的合作伙伴,脚步情不自禁地挪到那年轻人身边。
  封野绞尽脑汁还在编造:其实吧,我说了你别生气啊。
  顾晓寒微笑:我不生气,你说。
  封野:我
  是秀芝的孩子吗?一声惊天的问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封野去看,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站在桌边,眼神直愣愣地看向顾晓寒。
  这不是顾继德吗?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顾晓寒却猛地拧起眉头,疑惑地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请问,您是?
  年轻人转过头来的时候,顾继德心中的石头落地,紧接着一阵狂喜,是他在锦城的那个儿子,他昨夜看了一整夜的照片,绝对不会认错!
  顾继德颤抖着声音:你是秦秀芝的儿子对不对?今年二十三岁,是在冬季出生的。说到后面他越来越肯定,见到自己遗失多年的亲儿子竟然就待在燕都城,而且出落得这么俊朗、衣冠楚楚,和他年轻时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顾晓寒掩去眼中的神色,似乎有些奇怪又不敢确认,您认识家母?
  封野:好了,既然现在没他什么事情了,那他就安安静静地见证一代影帝的诞生。
  顾继德情绪格外激动,双手战栗,紧紧握住了顾晓寒的手,他唇抖了抖,好半天才发出声音。
  我是顾继德,你母亲一定向你提起过我,你可能不知道
  顾晓寒忽然难以置信地打断了顾继德,再次问道:你是谁?
  顾继德激动地说:你也姓顾对不对,我是你的亲生父亲啊!
  封野:虽然父子见面的场景按理来说应该是让人感动的,但是如果有人一见面就对我自称父亲,我一定会打得他满地找牙。
  父亲?我我母亲提起过您,我,我没想到还能再见到您。顾晓寒骤然悲伤道,我母亲在我六岁那年失踪了,失踪前一天她还在想着您。我不明白,您当初为什么要离开母亲和我?
  顾继德被问得一愣,二十年从未有过的愧疚感涌上心来,在听到顾晓寒说秦秀芝一直在想念自己的时候,忽然想起记忆中那个传统美好的女子,当初那么温柔地给他缝衣、给他做饭
  他喃喃道:我那时逼不得已
  顾晓寒顺势给了他一个台阶:父亲,不说这些令人难过的话了,既然您能认出我来,必定是对母亲思念成疾,一刻都忘不了吧。
  顾继德被说得呆滞了一下,立刻答道:是是是。
  封野被顾晓寒的演技震惊,好一副寻父多年深情不悔的样子!
  顾继德这才注意到目前的状况,十分抱歉地对身后的合作伙伴耳语了几句。免费看了一出好戏的老板倒不觉得亏,很能理解顾继德现在的心情,两人约了下次再谈。
  抱歉,家中这些事处理不干净,我下次请您喝西南新运的蒙顶茶。
  辞别合作伙伴,顾继德才把心思全然放到了顾晓寒身上,他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叫什么名字,心中慌乱而愧疚,自己好不容易营造出的好父亲形象,可千万不能因为记不得名字而功亏一篑。
  封野洞若观火,适时问了一句:晓寒,要不我先走了?
  顾继德心中松了一口气,去看旁边这个青年,看起来也很眼熟,像是哪家的少爷。
  晓寒,这位是?
  顾晓寒介绍道:这是封家的大儿子,封野。
  这下顾继德知道了,就是经常同他顾崇礼出去鬼混的那个,人称燕都城废物的封家儿子。
  他立马紧张地看了一眼顾晓寒,生怕自己好不容易寻回来的大儿子也是整天眠花宿柳的小流氓。
  他是你朋友?
  顾晓寒道:不算是朋友,他是我
  封野接道:我是他债主。
  顾晓寒不露声色地看了封野一眼,不清楚这家伙葫芦里又在买什么药。
  既然是债主,那就好办,顾继德释然道:晓寒欠你多少钱,我替他还了。
  封野恰当地做出一副嘲讽的样子,冷笑道:这你儿子吧?他欠我的可不是钱这么简单。
  我捧他那么久,他欠和我睡一觉。
  顾晓寒:
  因爱生恨?
  恨入骨髓?
  好的,破案了。
  第27章 京剧名角与废物少爷(8)(已修)
  一日之内,燕都城上流圈子都得知了一个惊天大消息。
  最近在众鑫剧院火得沸沸扬扬,唱《玉堂春》一票难求的那位青衣,竟然是顾家顾继德二十年前遗落锦城的亲生儿子。
  年末本就无聊,霎时间,只要是得知一点消息的人都把这件事挖出来嚼碎了八卦。
  都道命运捉弄,还有人后悔没有早去见识一下顾青衣在台上的风采,现在别人被亲生父亲寻去做了大少爷,岂能还待在台上卖唱?
  有人把这个当作笑话下饭,也有人因为这消息着急愤怒。
  顾家后院着火,大太太当初嫁给顾继德的时候根本没有听说过自己的丈夫远在锦城竟然结过婚,只是见顾继德相貌堂堂谈吐不俗,以为自己嫁了一个良人,没想到婚后不过三年,他就忙着纳了几房姨太太,给她招惹了好多麻烦。
  大太太十多年过去,好不容易熬出自己大儿子顾崇晟能够打理家族事业了,靠男人靠不住,想着靠儿子自己的后半生能够好过一点,毕竟崇晟又聪明又听话,是这个家里最能继承家业的孩子了。
  没想到还没有高兴多久,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一个顾家亲儿子,还是一个唱戏的下九流!
  可这么多年过去,当年在燕都城圈子里有才有貌人人称道的小姐,也变成了如今这满脸皱纹、为女人争斗而机关算尽的深院妇女,母家的产业早就荒废起来,她手下的几桩生意渐渐变成了顾家庇佑才能发展的小打小闹。
  如今,她即使知道了顾继德在外的风流,也没有年轻时的底气冲他闹了,毕竟在她身后还有好几个姨太太虎视眈眈盯着她正房的位置,她只有忍下来才有机会活得舒服。
  就像当初忍下妒忌和愤怒,费尽心思除掉的那几个孩子一样,现在燕都城中多少大太太因为分家而哭天抢地,只有顾家清净,仍谁都心知肚明,顾崇晟是顾家毋庸置疑的继承人。
  大太太在得知老爷要带顾晓寒到顾家祠堂认祖归宗的消息之后,并没有向其他院子里那么大惊小怪,而是急忙顾崇晟召唤到自己跟前,同他说了很久,让他这个儿子学会忍耐。
  崇晟你要记住,你才是顾家名正言顺的嫡亲少爷,不要去管外面来的什么野种。你要知道,你娘是被八台大轿娶进来的,而那顾晓寒呢,即使你爹因为多年不见对他好了一些,也只不过是一个唱戏的戏子,上不得台面,不如你。
  顾崇晟刚满二十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初闻这个消息就赶回了家,正准备同母亲诉苦,怎么联合起来同父亲闹一大场。
  在大太太的点拨之下,顾崇晟平静了下来,是啊,顾晓寒只是一个唱戏的,没学过经商,抢不走他的东西,就算父亲把他寻回来了也只是一时的兴致,顾家那么大,养一个废人没有什么大碍,而他作为顾家嫡子,怎么能同一个废人计较,岂不是有辱斯文。
  顾家的大太太沉得住气,但其他人可不都是这样。
  顾晓寒跟在顾继德身后,跨进了顾家大门,他四处望了一眼,顾家修的是洋房,模仿外国人用砖石砌了一个小三层,外加一片很大的院子,用铁栅栏围了起来,种了一圈常绿树,从外面看不清里面的场景。
  洋房修得很精致,坐落面积很大,进去是一个大厅,中间嵌着一个喷水池,两边是两道西式楼梯,角落放了两棵发财树盆栽,寓意财源滚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