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野应了一声,跟着童原走去值班室。
  谁都没注意到,在封野转身后,隔离病房的仪器面板上,滋滋的电流声急促地响起,井然有序的红色警示灯依次熄灭,随即被忽然亮起的绿色取代。
  做量表很快,只需要把两个金属片贴在太阳穴上,童原开始对封野进行问答。
  封野早就熟悉了这种流程,很快就做完了。
  下一次治疗是什么时候?封野忽然开口。
  童原愣了一下,笑道:我们实验人员进去,最快的都是一个月做一次,主要不是精神力问题,是生活环境转换太大,周期跨度太长,很多人心理承受不了。
  封野也笑了:可我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大碍,想尽快治疗,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童原思忖片刻,点了点头,我看您恢复的不错,下周三来复查一遍,如果没问题就治疗,刚好七天,够您好好休息一下。
  麻烦您了。其实封野想说,七天也挺长的。
  封野离开医院后,先按着导航回了一趟家,陪封父封母吃了一顿饭,虽然仍旧不记得很多事情,但对家人的熟悉感让他很自在。
  晚间封夫人想让他留在家里,封野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他想回自己的公寓收拾一下,准备下周的治疗。
  封家二老仍是不放心,让家里的司机送了封野回去,并嘱咐他好好吃饭。
  封野都一一答应,等回到公寓中已经是凌晨。
  指纹开锁进了家门,封野注意到他手指摁上去的时候,屏幕上出现了一行字指纹a开锁成功。之前他没有特别留意,今天见到这行字,觉得有点奇怪,点进设置,果然看到指纹a下还跟着一个指纹b。
  这是谁的指纹?
  封野想不起来,他指尖顿了顿,还是从删除键上移开了。
  算了,既然都是自己录入的,那就留着吧,万一有什么作用呢。
  封野对自己十分信任,他认为自己一切行为皆有意义,无论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
  公寓里很干净,毕竟距他上一次离开才过了一天,他刚开门,智能家居就替他开了灯,欢迎主人的回归。
  封野刚睡饱了二十四小时,现在不算困,只换了一套家居服,坐在沙发上,打开投影准备找一部影片消磨时间。
  23世纪的娱乐业十分发达,数亿部作品躺在影片库,按好评从高到低排序,让人眼花缭乱,封野挑了好久都没找到自己感兴趣的。
  他鬼使神差地点开了历史浏览,随即愣住了,满屏的爱情片整整齐齐,清新十足的少女气息扑面而来,惹得封野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我以前的口味是这样的吗?
  投影上最近看的一部叫做《十七岁的你》,看简介是一部浪漫喜剧,故事线单一,就是常规的校园爱情,评分只有6.2,播放进度为80%,似乎还有一点结尾没有放完。
  封野:
  他又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心想,我看要看看这部电影多么牛逼。
  6.2果然恰如其分,封野看到一半就忍不住睡着了。
  等他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九点,太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他的脸上,有些刺眼。
  电影早就播到了片尾,暂停在演员表上,投影屏幕上弹出一个窗口,让客户打分。
  封野毫不吝啬打了个满分10,他现在知道自己为什么播放历史全是这个了,催眠功效一绝。
  他洗漱完,拿出一包速食咖喱饭,找了个碗盛上,丢进微波炉。
  滴滴滴!一级警报!一级警报!速冻食品一级警报!请封野先生迅速离开!
  封野先是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手中的碗差点没拿稳,等反应过来时匆匆把咖喱饭放了进去,定时三分钟,顺便蒙住了耳朵。
  差点就忘了这微波炉奇奇怪怪的提示音,封野堵住耳朵,寻思着什么时候一定要去买一个新的。
  封野在公寓里宅了一周,每天除了看书健身,就是看历史播放库中的电影催眠。
  周三一早,他就到了医院,童原让他在休息室中等一会儿。
  无菌室那人有脑电波迹象了,躺了这么久,简直奇迹啊!
  还得等吧,看能不能醒过来,仪器只检测到一点波段,院长这几天一直开会研究。
  要是能醒那可就是医学奇迹!
  封野抬起头,休息室中两个值班的护士在闲聊,声音不小,他听得清清楚楚。
  无菌室?不就是上次见到的那个人?
  他要醒了吗?
  封野想开口问发生了什么,童原在这时恰好推开休息室的门,见到封野,忙道歉说:封上校久等了,刚刚开完会,走吧,我给您做一个检查,没问题我们就开始治疗。
  封野被打断思路,只好点了点头。
  算了,谁醒不醒的,好像跟他也没有什么太大关系。
  第20章 京剧名角与废物少爷(1)(已修)
  燕都城新来了一个角儿,叫顾晓寒,是周兰竺周先生的关门弟子,唱青衣,兼刀马旦。
  周兰竺那是享誉中外的京剧名角,是被外国人抢着邀请表演的艺术家,年轻时一曲《窦娥冤》响彻大江南北,就算放到燕都各界都要被尊称一声老先生的人。因此,周兰竺的关门弟子自然是与众不同的,值当收到关注。
  这顾小角本月十五在众鑫剧院首次登台的新闻已经登上了日报,在城中上层圈子里传得沸沸扬扬,有那么一点儿关系的人都托人抢场票,要听这周先生关门弟子的绕梁余音到底如何惊为天人。
  顾晓寒,你少吃点儿辣,明日便登台了,剌着嗓子别给我爹丢人!周竹亥用筷子挑着面前的红汤牛腩锅,从里面夹出一块泛着油光的肉来,着急忙慌地塞进嘴里,眼里还一边盯着顾晓寒的动作,生怕比自己多吃一块。
  这家馆子是燕都最好吃的牛肉馆,老板是回人,选的牛肉肥瘦均匀、筋道十足,很受食客追捧。特别是店中招牌牛腩,被高汤掉得酥软香烂、入口即化,唯一不足便是一桌只能上一锅,多了没有,这是他家的规矩。
  德行。俊俏的男人冷哼一声,筷子尖轻轻一转,打了周竹亥向他碗中偷食的手。
  这男子正是顾晓寒,面若脂玉,眼带桃花,除却嘴角挂着刻薄的笑以外,倒是个百里挑一也不一定能挑出的旦角儿好样貌。
  而身旁则是他师父周兰竺先生的亲儿子,周竹亥,从小和顾晓寒一起长大、一起唱戏,两个人关系很好。
  周竹亥捂住手上的红印,叫到:无耻!
  顾晓寒:呵。语罢准确地从汤中捞出最后一块牛腩,当着周竹亥的面放进了嘴里。他慢条斯理地嚼完,用手帕擦干净嘴角,道:竹亥,结账。
  周竹亥被面前男人气得跳脚,又碍于自己打不过他,愤愤招手挥来服务生,掏出银元拍在桌上。付完钱却又觉得不甘,转头又骂:无耻!
  *
  我无耻又怎样?封野咬着烟蒂,吐出一口雾气,不就一张场票的事儿,回头我补给你便是。
  柏煦兴道:你家老爷子不让你玩这些逗猫遛狗的名堂,若是知道我给你场票,非把我扒拉一层皮下来!
  你不说,我不说,哪里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封野道,我二姐在郊区新开了马场,花样挺多,改日你带着嫂子去便是,约会去看男人唱戏有什么意思。
  那你看男人唱戏算什么意思?
  封野道:封瑞要办沙龙。
  柏煦兴挑眉:就算那封瑞要办沙龙,你值得这么躲着他?
  封瑞是封老爷子二房出的,比封野小两岁,因为年龄相近,总被人拿来比较,封野废物少爷名号响彻燕都,自然比不过他,可封瑞不知脑子有什么问题,只爱对着封野炫耀。
  啧。封野拿起茶杯,里面泡的是六月刚从西南运来的新茶,绿叶在水里打着卷,茶汤也清亮,可他偏偏发出牙疼般的声音,看了一眼又颇为嫌弃地放了下去。
  不是怕怂,毕竟封野又不是真的封家少爷,只是来做任务的。可自从他进入这个世界,短短半个月,任务对象影子都没有,就已经见识过三次封瑞办的沙龙,他那便宜弟弟可能是想把自己衬得十分有场面,托人拿了好多原文书,请了他商场上的酒肉之友,还找了一群燕大的学生,一堆人聚在房子里探讨莎士比亚十四行诗。
  燕大学生说,莎翁的词句很好,没有世俗的规格却很有自己的规格,是世俗的是自由的也是浪漫的。
  酒肉之友说,我给大家带了三斤烧酒两只烤鸭,就是街角那家王记,刚出炉就买了,排队都排了好久。
  燕大学生说,说起莎士比亚,他的戏剧作品其实都很有时代特色,在思想方面也独具一格。
  酒肉之友说,上周我托人淘到一本《金瓶梅》,图文版的,画得那简直栩栩如生分毫毕现,下次给你们带来见识见识。
  燕大学生说,其实《罗密欧与朱丽叶》也代表了我上面一个观点,在封建家族中,冲破固有观念追寻自由恋爱,这也是我们现在经常探讨的问题之一。
  酒肉之友说,上个月东街后巷开了一家饭店,挂着饭店牌子其实是嫖的,里面的女人都骚得狠。
  封野:他坐在一边听他们聊了一宿的莎士比亚和东街后巷窑子里的姑娘。
  柏煦兴:不就是个沙龙,还能吃人?
  封野:害,你懂个屁。
  封野:你给不给票?
  柏煦兴无奈:给给给,带个男人去看戏,还是头一次。
  十五这天,众鑫剧院果真是人满为患,有场票的人排着队进去,没场票的也蜂拥在剧场外围坐一圈,想要见识一把京城名角儿的模样。
  封野坐着二姐的黑色斯蒂庞克,旁边是柏煦兴,他透过车窗玻璃,烦道,好多人!
  柏煦兴,走去,这车挤不过人。
  封野叫司机停了车,拉开车门。正巧一辆带棚的马车同时停在路边,封野不禁望了一眼,见车上下来一个身量修长的男人,长发到腰间,穿着玉色长袍,腰间盘着一块紫玉,模样倒是俊秀,不过又过于娟丽了,有些说不出来的味道。
  封野看过去的时候,那男人也对视过来,面色冷淡甚至刻薄,一下把陆三少冻了个冰天雪地。
  001的声音适时响起,模拟对象出现,顾晓寒,男,二十三岁,表面上是周兰竺的徒弟,事实上是燕都顾家遗落在外的大少爷。
  他来到燕都城,是为了夺取家产,为母复仇。
  二十三年前,顾晓寒父亲顾继德,入赘进了锦城秦家,花言巧语娶到了家中唯一的女儿秦秀芝,生下顾晓寒。在顾晓寒三岁那年,顾继德抛弃在锦城的妻儿,裹走妻子及丈人家所有钱财,借了高利贷前往燕都城,做生意发家,一年后,顾继德在燕都娶了一位商贾的女儿结为夫妻。同时,锦城秦家老父亲郁郁而亡,而顾继德的外债却源源不断、还也还不清,被逼之下秦秀芝变卖祖宅还债,自己则带着顾晓寒流离失所,在街头卖唱。
  直到顾晓寒六岁,遇见了在锦城演出的周兰竺先生,周兰竺见顾晓寒相貌出彩、声音嘹亮,便收下他做了自己的关门徒弟,悉心教他唱戏。在顾晓寒九岁那年,他的母亲秦秀芝不知所踪,只留下了一封写满了痛苦往事的绝笔信,这封绝笔信就成了顾晓寒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封野问道:那么我这次的任务是什么?
  001答:上校您本次的任务即帮助顾晓寒成功复仇,夺回本该属于秦家的家产,同时您作为燕都城第一流氓纨绔,需要仗着自己的家世在必要时候给予顾晓寒一定的打击,让他在挫折中不断成长,成为燕都城首富公子。
  燕都城第一流氓纨绔?
  封野顿时喉间哽住,又是这听着就要死要活的人设?
  他不禁又看了一眼自己的任务目标,任务目标也冰冰冷冷地盯着他,随即在脸上勾出一个格外轻蔑的笑。
  在望什么?周竹亥从人群中挤出来,终于见到自家小师弟。
  顾晓寒道,不觉得很眼熟吗?
  周竹亥顺着他目光过去,看见一辆昂贵的小汽车旁边站着不知哪家的少爷,摇了摇头。
  是谁,你见过?
  顾晓寒道:若要说见过也见过,没见过也没见过。
  周竹亥没搞懂他奇奇怪怪的思路,索性不想了,着急地抓住他就走,嘴上抱怨,快些吧名角儿,这妆也没画,可有得时间耗!
  不慌。顾晓寒揉了揉喉结,道,我早晨刚吊过嗓子,化妆也就一会儿的事。
  你快些。周竹亥催促,昨晚你又不回来,平安打着灯笼找了你一晚上,好不容易帮你瞒住。刚我爹还问你在哪儿,我说你到了,你再不快些,等他亲自来盘问才好看!
  顾晓寒加快脚步,道:这不是还有半个时辰,去早了也等着。
  周竹亥问:那你昨天去哪儿了?
  顾晓寒匆匆几步走进了剧院,掀开后台的帘子,这才顿了一下,再看看一脸着急的周竹亥,道:东街。
  周竹亥看他这样,皱眉道:你又去见她了?
  顾晓寒忙着整理衣角,没说话。
  做什么一声不吭,是谁得罪你了?柏煦兴弹了弹帽子上的灰,戴在头顶,他从来了解封野这位嚣张跋扈的三少爷,燕都城中谁也不好惹的主,别看他一副纨绔样,真生起气来却是一声不响,默默地就把人弄没了。
  没事,先走。封野觉得自己确实有些气愤,但火又不知从哪儿烧起,脑子里浮着那双微微上挑却溢满薄冰的眼睛,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封野冷哼一声,上一个看不起我的人,早就已经被我征服得明明白白,顾晓寒,你就笑吧,反正沦陷也是迟早的事。
  柏煦兴看他这副模样,生怕他拔枪把人给打了,连忙圆场道:诶,走罢,听说今天这首场演的《嫖院》,可不知那周先生的徒弟有多大本事,全京城都来给他捧场了。
  柏煦兴约了个包房,在剧院二楼,学着国外软装,棕皮沙发、欧式茶几,盘里摆着巧克力和热茶,这包房平时不留人,专给外国人和顶头那几个要紧的空着,好在柏家大手笔,又在年初给剧院投了一笔资,这才有机会坐上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