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青筠说:我这两天去妈妈那里,没收了她的手机,妈妈的状态变好了一些。医生说只要按时吃药, 保持心态稳定,对病情是大有裨益的。
  池岩说: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在一起吃饭呢?
  乔青筠说:我还没有找到机会跟安安提。这个月底吧,我想办法把见面时间定在这个月底。
  池岩说:安安那性格,你也知道的, 简直是个□□桶。她又不肯理解你妈妈, 到时候见面了肯定兵荒马乱, 更加不利于你妈妈的恢复。既然如此, 为了你妈妈着想, 我们这一次一家人聚会, 就不要叫她了。等安安点头之后, 你、我、安安,我们三个人好好地吃一顿,有空的话再玩一玩。
  池岩语气循循善诱, 乔青筠却听懂了。
  池岩没有把乔秋放进一家人的范围里,这一次也根本不想跟乔秋见面。先前说一家四口吃饭,恐怕只是托词而已吧他就等着乔青筠给出承诺之后,以关心的理由毁约。
  至于自己,他恐怕也不想跟自己一起吃饭吧?之所以说三个人一起吃饭,其中有多少池安的因素呢?
  直到这一刻,乔青筠才完全了解了池岩。这样一个男人,也难怪让两个女人都相继患上了抑郁症。
  可奇怪的是,乔青筠意识到这一点,却是没有多少力气生气了。
  .
  池安在家里睡觉,乔青筠似乎有事要忙,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这个住处了。
  似乎是工作的事情,又好像跟乔秋有关又或者只是单纯地躲自己。
  乔青筠为什么要躲自己?这个猜想在脑海浮现的时候,池安有种莫名的生气。
  门铃响了,池安一点也不想去开门。可那门铃却像是知道她在家一样,一直不停地响。到后面频率都变得不对了,充满了一种急躁的感觉。
  池安很容易对类似的异常情绪产生反应,她的大脑里像是有一根搅拌棒,把所有脑汁搅了个稀里糊涂。
  池安一脸烦躁地去开门,一开门却看到了乔秋。
  池安语气比她的实际情绪更加差劲,双臂抱在胸前,说:你来干什么?
  乔秋衣服穿得很周正,头发和妆容也都打理过。明明仪容端庄,表情却很不对劲。
  形容枯槁。
  乔秋看到她的第一秒,什么也没有说,就那么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
  乔秋都还没有进屋子里呢,现在就跪在走廊里。池安不愿意被其他人看到这个样子,连忙想把乔秋拉起来,同时说:你跪我干什么?跪我的话,难道我就能原谅你吗?
  乔秋说:不用原谅我我不求你原谅我。我只希望,你能放过青青。
  青青有多难,你知道的。这么多年她夹在我们俩中间,怎么做都不对。我知道你曾经因为我,对青青心生怨怼。可我是她的母亲,她也没办法,要是有机会选择,她一定不会做我的女儿。你不一样,是你选择了她,她也选择了你。
  上一辈的事情,你注定无法忘怀,毕竟亲眼看着妈妈那样我不求你忘怀,你要怎么报复我都可以,我只希望青青能好好地过完下半生。乔秋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说:不受我的束缚和拖累。
  乔秋的状态明显不太对劲,眼底一片枯朽。
  池安听到乔秋的话,却更加生气。乔青筠无辜?一切都是你的错?她选择了我?
  这一句一句,再配合乔青筠亲口说出来的那段话,显得那么可笑。
  他们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是傻子,凭着几句话就可以随意拿捏是不是?
  池安冷哼,道:你女儿维护你这么久,让我放过你。你来给我下跪,让我放过她?你们俩可真是亲母女,心连着心呢。你现在跪在我面前的样子有多么丑陋,你知道吗?假若我拍下来发给乔青筠,你猜猜看她会怎么想?
  说着,池安掏出了手机,假模假样地开启了录制模式。
  提到乔青筠,乔秋眼睛里充满了千万种情绪。她小时候没怎么带过乔青筠,本就于乔青筠有亏欠,再加上自己的过错导致乔青筠得不到幸福
  看在你们结婚的份上,不要把这视频给青青看到,否则她会难过的。至于我,乔秋闭上眼睛,显出一种献祭般的无私美丽,说:你想让我跪多久,我就跪多久。你想把视频发给谁,就发给谁。
  乔秋生得很好,眉眼间有一种独特的风情与魅力。哪怕瘦骨嶙峋,也依然美得很有菱角,不可方物。乔青筠就是继承了这些,只不过乔青筠要更冷一些。
  池安说:我喜欢乔青筠?你们都是哪里来得自信啊!就因为你们这样不要脸?
  池安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说:你觉得,乔青筠是因为喜欢我,才跟我结婚的?不,她是为了你。池岩想在我身边安插间谍,再加上我对乔青筠求婚了,所以乔青筠是最佳人选。结婚之后,她听池岩的话,给我下药,为了下药天天给我吃饭,想方设法让我去见池岩不知道有多辛苦呢。而这些都是因为你。你有抑郁症,乔青筠接受池岩的任务,换池岩去见你。怎么样?这个交易很划算吧?你也会因为见到了池岩而开心吧?
  乔秋跪在地上,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
  池安继续说:你还觉得,我喜欢乔青筠?笑话,她是你的女儿,我怎么可能喜欢她?凭她那张脸吗?我看到那张脸,就想到你,就觉得恶心想吐!爱情你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你真的知道什么是爱情吗?乔青筠的生父爱你吗?爱你怎么没对你们母女俩负责啊,让你一个人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带着乔青筠长大。你给乔青筠足够的关爱了吗?池岩爱你吗?爱你的话怎么没有娶你啊,见你一面还得你女儿去求,利用你和你女儿。你一心向着池岩,池岩怎么没给乔青筠一点儿事业上的帮助呢?呵,爱情!
  乔秋摇晃了一下,差点儿摔倒在地上。
  池安说:金叶奖那天,乔青筠为什么没有去领奖,你知道吗?因为我把她锁在厕所里了。否则那么重要的场合,她怎么可能不去呢?她因为这事儿得罪了别人,最后不得不去三无品牌的直播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敷劣质面膜。你知道,她当时就起疹子了吗?但她也没有办法,这是她接近我的代价。要不是为了你,她怎么可能接近我?!
  乔秋想到了什么。
  池安说:你要嫁给池岩,因为我是池岩的女儿,所以乔青筠从小就让着我,她不想让你难做。我抢她的公交卡,她手上没有零花钱,好几次都是走回家的,你还记得吗?有一段时间她贫血晕倒,你还怪她挑食,其实是因为我抢了她的早午饭便当,她没办法吃,饿的。这些你都不知道吧?乔青筠为你做了那么多,你现在下个跪,以为能挽回多少呢?
  池安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样,说:哦对了,你卖给池岩一辈子,卖了多少钱?你知道乔青筠卖身一次,要多少钱吗?
  卖身?听到这两个字,乔秋的表情完全变了。
  如果说池安之前说的事情让她愧疚不安、觉得自己无能,那么这件事情则是完全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她不知道如何反应了。
  乔青筠缺钱的事情,你也不知道吧。她在外面接活,卖身,一次好几百万呢,不知道接了几次。我池安顿了一下,说:我朋友说她味道不错呢,也不知道哪里学的床上功夫。难道这种事跟做小三一样,是天赋?
  池安表情愤恨。她故意把这些事情夸大了、扭曲了。一方面是因为在她的认知里的确就是这样,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不想让乔秋好过。
  你们母女俩,谁的身价高啊?啊?池安蹲下了身体,用手机背面拍了拍乔秋的脸。
  她眼底全是仇恨,乔秋都看到了。
  第45章
  池安看得出来, 乔秋整个人都已经被毁坏了。
  她一生最重要的三件事,事业、爱情与女儿。她为了后两者放弃了前者,爱情又败给了男人凉薄绝情的本性, 唯一尚存的希望是女儿可池安告诉她,乔青筠为她的爱情买单,受了许多委屈。
  乔秋快要崩溃了, 整个人都在发抖,还无意识地去抓自己的头发。
  池安冷笑, 这一幕与自己妈妈何其相似?这是乔秋应得的惩罚,却迟到了这么多年。
  乔秋嘴唇发白,问:你一开始接近青青,就是打着这样的主意吗?
  什么主意?池安冷哼道:不是我接近她的,是你带着她,住进了我家。是你让她接近我的。
  乔秋说:是你妈妈让我住进来的。
  什么?!池安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狰狞起来:你也配提我妈妈?你少胡说八道了, 她恨你,她才不会那么做!
  乔秋笑了一下,说:你知道抑郁症是一种什么东西吗?它时时刻刻扭曲你,让你觉得痛苦, 死亡才是归宿。能够对抗那种扭曲的, 得是多么美好的东西啊。对我来说是青青, 对你妈妈来说, 是你。
  你妈妈当年对你爸爸, 已经没有多少爱了。
  乔秋刚说了这么一句话, 就被池安打断。池安愤怒地说:我没有爸爸!我爸爸早死了!
  乔秋却并没有被打断, 而是虚虚地盯着某一个方向,似乎陷入回忆。他们应该是因为爱情才在一起的吧,我也不太清楚, 池岩是这么对我说的。后来池岩发达了,有各种各样的女人贴上来。他没有抵御住诱惑,你妈妈也没有,她迷上了赌博,一赌就是一天一夜。两个人的感情淡了,池岩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说他们俩已经快离婚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骗我的托词,我也不在乎。
  池安说:你可真是个天生的小三!小三说的话怎么能信!你不要再骗我了!
  可不知为何,池安内心却有一丝犹豫。
  我不在乎池岩是不是真的要离婚,你不在乎你妈妈是不是赌徒。人都是一样的,真相一点儿也不重要,只要还能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就能继续活下去,不是吗。乔秋看着池安,说:我有没有恶意抹黑你妈妈,我也不知道。因为我了解到的她,就是那样的。如果你想知道,可以去问池岩。
  池安说:你就是想骗我去见池岩。为了见他一面,你竟然这样不择手段你怎么这么贱啊?
  乔秋没有理会池安的任何话语,接着说:我未婚生子,一个人抚养青青长大,我本来也就不在乎结婚。我没想逼宫,但你妈妈给我发了条短信,请我去家里做客。我觉得这个女人很有意思,所以去了。谁知她说自己活不下去了,想叫我带走你,她愿意跟池岩离婚,把正妻的位置让给我。
  接受这个交易,是我最后悔的事情。我又不在乎那一张证,为什么非要带走你?她都告诉过我,她不想活了啊乔秋说话的时候,声音一直在颤抖。
  那一天的记忆,也在池安的脑子里重现。她记得那一天乔秋忽然闯进自己家里,然后拽着自己的手臂,要把自己从家里带走。池安奋力挣扎,可小孩子的力气终究比不过成年人。乔秋以被抓伤手臂为代价,把池安艰难地掐在了胳膊下,带到了小花园。
  池安哭着看向家,家门还没关上,但她没有看到妈妈。
  下一秒,有什么东西砸了下来,池安被吓了一大跳。
  一低头,就看见妈妈在地上,红色和白色的液体从她身下蔓延开来,池安闻到了一些奇怪的味道,然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大叫着妈妈,却被乔秋抱起来了。乔秋头也不回地抱着她往外走,嘴里念叨着:不是我逼死她的
  池安不知道乔秋为什么会这么说,但小时候的她正是因为乔秋的言行,才将乔秋认定为仇人的。
  而现在,乔秋说:如果我没有带走你,让你多陪陪她,她是不是就不会死?反正我不想结婚,正妻的位置就让她坐稳又如何?可她毕竟是死了
  乔秋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说:后来,我总是梦到她死的那一幕,她瞪着我,眼睛里有一丝后悔和留念,还有一丝怨恨我知道她在恨什么,她恨我为什么没有及时把你带走,为什么让你看见了那一幕。可你力气太大了,我没来得及
  乔秋在叙述的时候,池安也回想起了那一幕。那是她永恒的噩梦,原来也是乔秋的。
  乔秋说:如果我想自杀的时候,青青在我身边,我或许就没有那么大的勇气自杀了。我这一辈子都在拖累她,从来就没给过她应得的母爱。我不想继续拖累她了,可如果我就这么死了,她一定会难过,会把所有的错误都揽到自己身上。我不想她这样这或许是我还活着的唯一理由。
  池安还处于极度的震惊与怀疑中,完全没有听乔秋在说什么。
  乔秋说:所以我求求你,是我犯了错,不要惩罚在青青身上。我做她的妈妈,她没办法选。如果可以的话,谁想让一个抑郁症做自己的妈妈呢。
  乔秋的语气充满了自嘲,她现在的状态和认知不对劲,会倾向于把问题归咎于自己,让自己被愧疚感绑架。
  可池安没听出来,她只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
  谁想让一个抑郁症做自己的妈妈?
  难道患了抑郁症,就要被另一个人嘲讽没资格做母亲吗?
  池安满脑子都是妈妈死前的画面。血腥味混杂着泥土的香味,让池安胃里隐隐作呕。
  轮不到你来评判我妈妈!你要是觉得自己拖累了乔青筠,就不要做小三啊!我之所以报复她,还不是因为你吗?小三有什么资格卖惨?池安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乔秋,说:你真的得了抑郁症吗?该不会是骗我的吧。你的诊断证书呢?拿出来给我看。
  池安盯着乔秋的眼睛,用最恶毒的语气说:你有什么资格,跟我妈妈得一样的病?
  乔秋表情很痛苦。
  池安说得没错,都是自己拖累了青青。为什么要做小三呢?爱情就那么重要吗?池岩是个什么东西,自己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爱上人渣最痛苦的地方,在于明明知道对方有多么恶劣,却还是一头扎进去。
  付出、深情、期望一切美好的东西都在那个男人凉薄的本性面前被粉碎。池岩很坏,所以怪罪池岩也没有用,他根本不会改。于是无奈和怨恨都被嫁接到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