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清楚地知道,李斐提出这个是因为他怕她承受不住,在保护她。
但是,如果她看了都觉得受不了,那么李斐肯定更加不行,谁知道哪句话就是曾经狠狠地伤害过他的东西,她一定一定不会再次让李斐遭受这种折磨。
她不由分说地对李斐说:“我自己看。”
李斐根本没办法强行从她手里抢活儿,无奈地被她赶回去睡觉了,木绵回到自己的房间,戴上了耳机,开始看视频。
视频每个都不长,但是数量奇多,她看了半个小时,给自己看彻底郁了。
她作为旁观者都觉得无法忍受,那么当事人们所受到的伤害必然就更大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心里的创伤愈合了吗?还是仅仅被藏了起来,等待着在生命里的某一天突然症状爆发,让他们握在手中的幸福骤然腐烂,阴雨再次降临,并且永恒地绵延下去?
木绵长叹了一口气,而后,她打电话跟汪华报备了一下,陈述了小远的经历,并分析空间系异能者如果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可能造成多么大的灾难,还充分证明了为了防止被包庇的可能,她把视频发在社交网站上的必要性。
在获得汪华的充分支持后,她打开文档,写了一封举报信,创建了一个新的微博账号,和汪华报备过之后,一口气将几个没有孩子露脸的视频连带着举报信全都发了出去。
做完这一切,木绵看向墙壁,视线虚空地穿过它,望向对面的李斐。
他应该其实没有睡着吧。
木绵想了想,找出了一个塑料袋,把前两天剩下来的巧克力塞了进去,而后,她拿出了心弦,凝结出箭枝,把塑料袋挂在箭枝上。
而后,她试探性地对着墙壁把它射了出去,果然,箭枝带着塑料袋顺利地穿透的墙壁,消失了。
十秒之后,手机上有人的微信过来了。
“谢谢。”
再过一会儿。
“新技能吗?”
“就是停在我的头顶有点吓人。”
又过了一会儿。
“其实也还好。当然,再高十厘米就更好。”
木绵回了他一个笑脸。
回完了信息,木绵打开微博,想要看一下网友的回馈。
这一次,问题应该可以解决了吧。
第47章 “你收拾一下,搬我那边……
木绵点开小号的微博时, 手机短暂地卡了一下,消息那里已经显示是999+。
其实这并未出木绵的预料,这些视频的爆炸性足够, 一定可以引起广泛的关注, 她打开微博之后没有看评论那些东西,而是点开了私信。
排除了许多表示愤怒同情的网友,也无视了不少想要进行专访的媒体, 她在列表里看见了许多单位的私信。
她在写微博的时候按照自下而上的顺序一路从当地的民政局艾特到了最高处。这会儿, 鹤川本地的民政局还没有什么反应, 大概是小单位虽然有社交媒体账号, 但没有专人来管, 所以反应速度就会慢上不少, 但到了民政部这个层面,基本就会有专门负责舆情的部门了,基本上她一艾特,那边就会有人做出反应。
私信里有这样一条:“您好, 这条微博的内容已经上报给负责领导, 希望您能够提供进一步信息, 我们会尽快处理此事, 给您和社会公众满意的答复。”
木绵在私信里发了一个网盘地址, 那里有她找到的所有视频, 还有她之前就写好了的更详细的情况说明。
做完这些,她松了口气。
这样的话, 贺院长应该很快就可以被解决了。
其实如果她把一切资料都交给鹤川当地民政局, 因为证据太充足了,应该也能得到妥善处理的。但内部自查的效率一般都很低,如果没有紧迫感, 什么时候查出结果不好说。但如果有了总局的督查责问,可能几天就处理完了。在体制内工作过一段时间,她对有些人的尿性实在是太了解了,枪不抵在脑门前面,面临吃挂落的风险,什么事都办得缺一口气。
当然,更重要的是,她并不知道贺院长会被他们处罚到什么程度,毕竟在一些老古董领导的眼里,小孩子说两句有什么大不了了,他们不也是这么说自己孩子的吗?写个检讨或者停职一点时间,换个地方继续工作可能就完事儿了。
改变人的思想太难了,要她连篇累牍地解释这样为什么不对需要太长时间,但现在她最想的就是贺院长赶紧滚。所以,发动群众,把那些老古董直接扔进网络的海洋中,接触到新的观念,明确地了解这样的话语已经属于精神虐待的范畴了,他们才能对他做出真正合适的处理,不管是主动的,还是被迫的。
木绵打开了评论区,开始认真地看别人的发言。
很多人都在评论区里表达了自己的愤怒和惊讶,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事情,世界上怎么还有这种的变态。
但也有很多人在评论区里讲述了自己的经历,他们说,没见过这样的事情的人真的很幸运,虽然他们不是孤儿,但这样的精神虐待其实在他们的成长历程中也是如影随形,这位院长的许多话,也曾在他们父母的口中出现过,想起来就会觉得难过,现在还会怀疑是否是自己不够好,总是犯错,所以才会被这样对待,不停地自我怀疑。
木绵看到这里,放下了手机,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以前看过一本书,讲述父母子女的关系应该如何处理,里面有一段话她记得很清楚,子女有犯错的权利,有生气的权利,有发怒的权利,这是天然的,健康的家庭不会剥夺孩子的这些权利。
虽然忍让纵容有些时候被看成是过度的溺爱,但是,如果不涉及底线的地方都一点儿都没有,那么爱这种东西,体现在哪里呢?
这真的是很难思考清楚的话题。
随着事情的发酵,在评论区私信里也出现了几个曾经鹤川孤儿院出来的人,他们非常痛苦诚挚地把自己过去的经历说了出来,引来了更大范围内的讨论。
其中有一个评论是这样的。
“我也是鹤川孤儿院出来的,小时候常常被关禁闭,时间久了就没有不会和人说话了,等到离开孤儿院,上了初中才渐渐好一点。但后遗症大概是一直不会跟人沟通,总想躲起来,直到上了大学也没有几个朋友,按照常理这辈子也不可能体会到被人爱的滋味了。不知道说什么了。谢谢。”
这个由一串乱码发出来的评论,木绵看了很久,抬眼看向了墙对面。
看着,她笑着叹了一声。
这么板正的一声谢谢。
这么遮遮掩掩曲尽其妙的谢谢。
你啊。
当天晚间时间,木绵再去孤儿院的时候,那边的孩子就已经告诉他,贺院长今天没来,木绵估摸着他应该是先被停职了,等待下一步被处理。
而这边的保育阿姨已经主动把小远带回了所有同年龄段的孩子一起居住的地方,不管是出于良心发现,还是担心自己也被举报,总之,小远可以回到自己的小伙伴里,不用再一个人承受孤独了。
木绵给他的那个熊,还在他的身边,她去的时候,小远正在偷偷地给别人展示自己的熊朋友,高高兴兴地说今天晚上可以把它借给安安,因为她过生日。
看他们这个状态,木绵觉得自己的努力大概初见成效了。
大概过了一周,最后的决定下来了,贺院长不再只是停职,而是彻底被赶出了鹤川孤儿院,还有几个已经长大了的孩子正式提出了控告,不管结果怎样,都够他好好喝一壶了。
周六,鹤川孤儿院例行的开放日。
虽然过去的一周它都处于风浪之中,但开放日还是正常地进行了。
木绵和李斐也在这一天一起来到了鹤川孤儿院,木绵主要是来看看孩子,而李斐,他准备了一些小玩具要捐。
说实话,当李斐从他的办公室里拿出那一堆毛绒玩具的时候,木绵还有点诧异,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差点以为这是李斐送给她的礼物。
他们恋爱的时候,每次有节日,他都会给她送个毛绒玩具,有时候他们一起出门逛街,李斐也会主动提出要不然去看看有什么新的玩具,他可以给她买一个。
但今天这个袋子里的玩具着实有点多,不像是给她的。
她提出了疑惑。
李斐表情生硬地告诉她:“这是给小朋友准备的礼物。”
木绵忍不住地发出一声:“咦?”
李斐还会给小孩子准备礼物,超出她的预计了。
李斐的表情看起来很尴尬,僵硬又正经地解释:“很可爱,他们肯定会喜欢的,我要是跟他们一样大——”
说到这里,他猛然又嘁声了,一股不知道自己刚刚说了什么的表情。
木绵眨眨眼,立刻懂了。 ban
好家伙,她可真是从来没看过来,原来其实李斐才是他们两个里最喜欢毛绒玩具的那一个!
所以他们恋爱的时候,他才会有那些表现吧。
嘿。
木绵在心里乐了乐,也没在这方面多发挥,她怕李斐脸面挂不住。
两个人这就出发了。
他们到达之后,发现今天的访客真是比以往都多。
有些人只是出于同情和关心来这里看情况的,带了不少玩具,在摆放玩具的教室里,现在有了许多颜色漂亮的皮球。
也有一些是来领养孩子的,他们仔细地打量着院子里的小孩,夫妻间认真仔细地商量着。
李斐去登记捐赠了,木绵一个人去找小远说话。
看见他的时候,他正在一群孩子里面,开心地看着手里的蓝色小皮球。
木绵远远地喊了一声:“小远。”
小远看见她,表情立刻很兴奋,一边跑向她一边连声叫:“小木姐姐?”
他这一声叫,其他的孩子也看见了她,满脸兴奋地跟着过来了。
旁边的路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跟着看过来,很好奇地盯着木绵。还有个中年大姐问小孩子:“她是谁啊。”
有个小女孩在跑向木绵的过程很骄傲地说:“姐姐是魔法少女哦。”
大姐投过来迷惑的眼光让木绵尬笑了一下。
抱歉,中二到您了。
不过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眼前的孩子们吸引了注意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感觉有几个孩子今天看起来比过去要开心不少,一问才知道,多亏这段时间的热度,七个孩子里居然已经有四个人要被领养走了,现在还在办理手续之中,但基本以后的家已经找到了。
这四个小孩就包括小远。
木绵把手放在他的头上,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
失去了家的孩子找到了家,这是很大的喜事,也不知道未来的爸爸妈妈会不会对他们好,能不能把他们过去生命里的所有遗憾都抹去,让他们幸福快乐地成长。
她的能力有限,其实到了这一步,后面的事情就无法左右了。
但这一刻,她蹲了下去,对着他们的脸说:“你们还小,我说的话可能并不懂,但是……”
小远懵懂地看着她:“小木姐姐,但是什么啊?”
木绵认真地说:“以后,要勇敢,要善良,要爱自己。这是魔法少女对你们的祝福。就是这些了。”
她知道她说的话他们可能不会记得,甚至睡一觉就忘了。
但是,不管怎么样,这是她对一个人,不管这个人是孩子还是成年人,最深挚的祝福。
开放日回家的路上,木绵仍旧看着窗外的风景。
李斐在她身边一声不吭地专注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