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黎老侯爷刚这么想,耳边又忽然听见聂渊祈沉下声来道。
  “黑鹰,去把聂渊筳的嘴堵上!”
  语气有一瞬间的狠厉,像是猛兽出了牢笼。
  黎老侯爷一愣,他刚刚琢磨事,还不知道什么情况,聂渊祈怎么忽然改了主意,又让黑鹰去堵了呢。
  一旁的季斐,见黎老侯爷回神的模样,脸上正经了几分。
  “晚辈还说侯爷怎么没什么反应?原来是没听着。”
  “那个聂渊筳可真是个糟心玩意,我都恨不得给他嘴巴缝上,方才念叨完太子,又开始念叨未来的太子妃,竟然敢咒骂未来的太子妃会死!”
  “简直胡说八道,荒唐至极!”
  黎老侯爷一听,这才反应过来,聂渊祈怎么忽然改了主意,原是听不得旁人咒骂自己孙女丝毫不对。
  这么一想,黎老侯爷脸上越发有了欣慰的笑意。
  不过,他孙女他可保护的好好的,才不会像聂渊筳诅咒的那般。
  先前,黎老侯爷一心为国,所以两相比较下,自己来了太子这边救驾,但他孙女那头,他也吩咐了心腹将士赶紧去拦下,心腹将士手里的兵符,也比黎青烨的要来的厉害,想来孙女那边的局面,应该也同自己这边差不多,很快便能拿下黎青烨和靳相君。
  还有一点,虽然黎老侯爷不太想承认,但白家还算出个好竹——
  也就是白景书。
  白景书喜欢自家孙女的事,黎老侯爷出山后,动用自己的势力,稍稍打听,便能清楚。
  有白景书在自家孙女旁边,该是不会有事的。
  事实上,聂渊祈也是如此想。
  黎青颜的性命安危考虑,自然比聂渊祈自己的性命都来得重要,除却黎老侯爷说的那些,他还吩咐了自己的士兵,隐在那山侧周围,就等关键时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多重保障,怎么都不该有事才对。
  可,聂渊祈眉间隐隐有些烦躁,心绪渐渐不宁。
  方才听完聂渊筳的咒骂后,不知为何,他心里越发难安,只想赶紧见到黎青颜。
  所以,之后,聂渊祈沉着脸,下令让大部队加速,快些赶到黎青颜身边去。
  只有亲眼见到,黎青颜安好无事,他才能放心。
  而等到聂渊祈真正到了黎青颜所在的地方时。
  那一刻,聂渊祈瞳孔一滞,脸色瞬间发白,本该是因为加速行驶而有些发热的血液,彻底凉了。
  因为,他看见黎青颜倒在了血泊之中。
  第216章
  聂渊祈身子病弱, 再加上寿数不多, 本不该策马狂奔。
  而他现在, 却是在策马狂奔中。
  很明显,激烈的运动, 让聂渊祈的身子不是那么受得住,身后的黑鹰担心呼唤。
  “殿下,当心身体。”
  可聂渊祈没有停下步伐, 反而越发加快。
  临近之时,马蹄尚未停稳,聂渊祈翻身从马匹上跳了下来,脚步还踉跄了好几下, 雨后的泥点沾惹在了聂渊祈的脚边, 可极喜干净的聂渊祈却好似一点都没察觉般,甚至因为跑动的动作大的厉害, 泥点一点点往上侵袭, 像是想直扑污染聂渊祈的心一样。
  而当聂渊祈真正走到黎青颜身边,看到双目紧闭, 嘴唇发白,胸口染血的躺在白景书怀里的黎青颜。
  只一瞬, 聂渊祈感觉自己好像失去了生息。
  就那么静静的站在黎青颜旁边,神色被掩藏在一片阴影之中,根本辨不明表情。
  抱着黎青颜的白景书同样动也不动, 即使知道, 聂渊祈已然走到了他身边, 他也没动分毫。
  此时,他心思全放在了黎青颜身上,双眼空空荡荡,没比聂渊祈好到哪去。
  只不过似乎比聂渊祈多了莫名的悔恨。
  但很快,白景书头顶上落下了一层阴影。
  然后阴影快速下落,蹲在了黎青颜身侧,一把揽过了黎青颜肩头,就是要抱走。
  可白景书这回一点都没让,让那人的动作一止。
  两人同时抬眸,两双同样赤红的眼,于半空中交汇。
  正常来说,该是僵持,但眼下这样的情况,谁也不敢僵持。
  白景书眼下没什么心情解释和说话,但对象是当朝太子,最后还是他先开了口。
  “殿下,臣已经叫了太医,臣觉得现在最后不要动阿…动黎世子会比较好些,以免她失血过多,加速情况恶化。”
  声音一出口,白景书不自觉带上了几分苦涩和哑意。
  不过话音却好似真正钻进了聂渊祈耳朵里,他还真就没动了。
  白景书心微微下落,虽然理由冠冕堂皇,但实际上,这个时候的他,不想离开黎青颜,一点都不想。
  可下一刻,聂渊祈完全没有情绪起伏的声音却响起。
  “放手。”
  话音一落,聂渊祈越发攒紧了抱着黎青颜的手。
  现在的情况是这样,黎青颜的身体横在了聂渊祈和白景书中间,聂渊祈从她右边抱着她,白景书从她左边抱着她。
  聂渊祈这意思,很明显就是让白景书放手。
  正常来说,太子发话,白景书一定会听的。
  但这一回,白景书没动。
  聂渊祈也没看他,可以说,他现在眼里根本容不下别人。
  一双泛着红意的眼,盯着胸口染血的黎青颜一动不动,脸色白得跟黎青颜的嘴唇色一样,好像随时随地就要跟着黎青颜共赴黄泉了一般,光是看看,就能感觉聂渊祈一颗心仿佛是在被人从悬崖抛下了崖底。
  摔得粉碎,只残存了一点点气息,等待那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
  聂渊祈忽然想到自己同黎青颜初识的时候,他明明是想利用这个她,达成自己的目的,可却在少女看着笨拙的他无法穿针引线时,巧笑倩兮道。
  “我来帮你吧。”
  聂渊祈感受到了温暖的气息,第二回感受到了温暖的气息。
  不论是前生寂寥的十几年,还是死后在仇人身边隐忍憋恨的几十年,还是归来后越发不再留恋这个世界的十几年。
  聂渊祈一生之中的光,一来自于自己的母后,二便是阿颜。
  对于“光”的所有,他都记得的。
  他记得那日穿针的阿颜,记得他同她一起放走的船。
  他记得同他论述《八股文》的阿颜,那眸子里闪着耀眼的光,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阿颜的非凡。
  他记得不认识鸳鸯,却塞给了他一个装皇榜土的鸳鸯荷包的阿颜,傻乎乎却又善良的阿颜。
  他记得被下药的阿颜,酡红的色泽令他迷醉,会同他说“我欢喜你”的阿颜。
  他还记得那夜同阿颜看到的一整个夜空的孔明灯,他的阿颜比那一万的天灯,还要美,还要美。
  他还记得,他都记得……
  他本想着珍藏着,反反复复记忆着,直至走到生命的尽头前,也要反反复复每日背诵,他不想忘,他一点都不想忘,这辈子是,下辈子他亦还想记得。
  不论他是牛是马,是畜牲还是人,还能不能再遇到黎青颜。
  他都想生生世世记得,曾经有一个叫黎青颜的姑娘,懵懵懂懂,带着一地的阳光,闯进了他的人生。
  可,他的阿颜若是走了。
  这大梦一生,他…他恐怕也走不下去了。
  天地方圆,说空,它便空了。
  第217章
  这样的阿颜, 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阿颜。
  所以,聂渊祈同白景书道。
  “白世子如此行径,于孤,于孤的太子妃, 皆是不方便。”
  声音依旧听不出情绪, 却掷地有声。
  白景书身形一顿, 不自觉抿了抿唇,但依旧没动, 只是道。
  “殿下, 她现在不一定是您的太子妃。”
  闻言, 聂渊祈表情微变,倒不是诧异白景书知道双魂的事, 兴许也是现在黎青颜的命要紧,白景书知道不知道, 聂渊祈也没有心思关注。
  但他却听出了一丝诡异。
  什么叫做“她现在不一定是您的太子妃”?!
  那他的阿颜……
  白景书的话, 成功引起了聂渊祈的注意。
  聂渊祈终是抬了头,白景书也终是看到了一贯淡定的太子, 眼里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着急。
  白景书想起先前同他说出真相的少女, 他是感激她的,至少在当时, 让决心赴死的他知道了真正的真相。
  他喜欢的黎青颜, 不是因为喜欢了别的人, 才不愿同他重新开始的。
  这让白景书满是疮痍的心, 保留了最后一点欣慰。
  而那个令他感激的少女, 她才是太子真正的爱人。
  白景书心里长长叹了口气,被愧疚浓浓包围折磨,心如被千万个斧锤一下下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