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阿珩来了,又是哪个多事的告诉了皇上?不像话。”太后有些微微恼怒,接着招手示意他坐在近前,满脸的慈祥,“皇上如今大了,老婆子的话你听不进去了。哀家让你多亲近后宫嫔妃,你总说政务繁忙。”
太后略显失望的摇摇头,“哀家也知道前朝事儿多,可是子嗣就不是朝政要事了么?依着哀家看,那才是顶顶要紧的事。阿宁也来跟哀家唠叨过,那些老臣时常拿子嗣来说事。甚至有老臣跪在哀家的景泰宫门前,求哀家劝谏皇上广纳嫔妃。”
“哀家都没应。因为哀家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不管做什么心里有杆秤,用不着哀家时时催促。”
萧珩道:“朕知道太后为了此事操心,是朕的过错。”
太后摇摇头,“皇上怎会有错,错的是这些个嫔妃不争气。若都像白贵嫔这般懂事,哀家少操多少心。”
萧珩微微一笑,“太后说的是,贵嫔的确乖巧懂事。”
“哀家很是喜欢贵嫔。”
玳瑁在一旁笑道:“太后娘娘日日念叨贵嫔懂事,太后吃到什么好吃的,都想到给贵嫔送一份去呢。”
太后面上浮现出笑意,“那是给哀家的乖孙。哀家年纪大了,就喜欢孩子们多,膝下热闹。”
玳瑁又道:“皇上您没看太后的手指头,为了给未出生的小皇子绣百子嬉戏图衣裳,十个指头都扎透气了。”
太后不悦的瞥她一眼:“不可胡说。”
萧珩抬眼望去,果然见上面布满针眼,忍不住又是叹气。“宫里有的是绣娘,您又何必亲自动手。”
“哪里能一样。哀家是皇祖母,心意不同。”
萧珩道:“太后有心了。”
太后面上的笑意微微一滞,“只要哀家的乖孙好好的,破点皮算什么,就算十个指头不要了又如何。皇帝放心,哀家一定会替你照顾好贵嫔。”
萧珩走后,太后面上的微笑消失不见。
玳瑁见太后冷了脸色,心中一颤,“太后娘娘,保重身子要紧。”
皇上的态度大不如前,必有缘故!
太后揉揉眉心,“去,将楚王叫来。”
*
白筠筠如今在宫里风头无人可比,就连屡屡碰瓷屡屡失败的何贵人见了她,也只敢远远的努努嘴,不敢近前。
如何贵人这般心思狭隘之人,必定是怕白筠筠记仇,趁机反过来碰个瓷儿啥的。
白筠筠没这么想过,因为何贵人的分量还不够她碰瓷儿。过好自己的日子,防患于未然,这才是她过日子的主题。
不过,当白筠筠远远看见湖边凉亭里的何贵人,这个主题……可以变一下。
湖里的荷叶开始向下卷边变黄,没有了夏日时的精神抖擞。何贵人站在亭子里,手里一根竹竿无聊的拨弄着蔫蔫的荷叶,一脸的若有所思状。
春杏大老远便看见了何贵人,小声问:“主子,何贵人在亭子里,咱们不过去了罢,免得看了生厌。”
若是平日里,白筠筠也就转身走了,可今日偏要捉弄捉弄她。“不走,咱们过去聊聊。”
春杏一愣,接着两眼放光,看亭子里的何贵人仿佛一碗梅菜扣肉。
何贵人的两个宫婢都不在,也不知被她支使到哪里去了。白筠筠悄悄走到何贵人身后,只听何贵人口中念念有词。
“一个比一个讨厌,总有一天,本贵人要你们好看!哼!一个个都舔白氏的脸,她的脸有什么好舔的,不就是肚子里揣了个孩子么?!谁知道那个孩子是不是龙种?本贵人才不稀罕!总有一天,本贵人要将白氏——”
“你要将本宫如何?”
背后突然幽幽的声音响起,何贵人吓得惊叫一声,蹭的往前蹿了两步,待回头一看,居然是刚刚念叨的白筠筠。
眼看着何贵人的脸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黑,白筠筠很满意。
“本宫刚才没听清,你要将本宫如何?”
何贵人撇撇嘴,想要面子,又不敢承认,“臣妾何曾提过贵嫔娘娘,许是娘娘听错了。”
“春杏,你可听见了?”白筠筠歪着头,问一旁看热闹的春杏。
“听见了,何贵人说,要将娘娘扔进这湖里。”春杏撒谎撒的一脸坦然,默契度相当高。
何贵人顿时火冒三丈,“我何曾说过要将娘娘扔进湖里?你这贱婢,可别乱嚼舌根。”
“明明听见你说了,贵人怎的不承认?”春杏仗着背后有靠山,胆子也大了起来。“刚刚贵人对着湖水说,要将我家娘娘扔进去喂乌龟。”
“呸!”何贵人怒视春杏,她心里是这么想的,可是没说出来!“本贵人刚刚只是说不去舔贵嫔的脸,何曾有说过将何人扔进水里喂乌龟这种话?”
“舔本宫的脸?”白筠筠摸摸脸上的皮肤,又滑又嫩,比上好的卤水豆腐还有弹性,“舔本宫的脸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拌饭吃么?”
何贵人看着主仆俩,这才明白过来,她俩就是来找事儿的,“哼!此地留给娘娘,臣妾告辞!”
见何贵人前脚刚踏出亭子,白筠筠捂着肚子开始吆喝:“哎哟哎哟,哎哟哎哟,腹痛!”
何贵人猛地回头,脸色又白了,连忙摆动双手:“跟我没关系啊!你别赖我!我没碰到你!”边说着边后退,似乎亭子里有洪水猛兽。
也不怨何贵人吓成这般,贤妃和太后都对她训过话,不要轻举妄动,见了白贵嫔一定要客气。皇上正捧着她,若是连累了何府,那整个府里都跟着遭殃。
眼看何贵人吓成这般,白筠筠吆喝的更来劲儿:“都怨你!哎哟哎哟,好疼啊!你若敢走,本宫这就去告诉皇上,你将本宫害成这般。”
何贵人的脸都吓红了,两腿钉子一般扎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颤颤巍巍指着她:“跟我没关系!你休想赖上我!”今天是什么倒霉日子,怎的出门就偏偏碰上了她!身边的婢女也不在,刚刚将两个婢女罚去打板子,现在还没回来。
若是真的被赖上……可怎么办!
“你…你到底想要怎样?我不会怕你的。你可别以为有了身孕,皇上宠着你,皇后也宠着你,太后也…”何贵人自己说不下去了,虽然心里很不服气,可是她自己也知道,现在与白筠筠,就是鸡蛋对石头。
她碰不过她了,加上她姐姐,也碰不过!
眼看何贵人红了眼圈,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淌,两条腿仍像钉子一般扎在原地不敢动弹,白筠筠捂肚子的手转到脸上,浑身开始哆嗦。
欺软怕硬智商负数的何贵人呐,实在不适合活在宫斗剧里,亏得她能活这许多集。
白筠筠捂着脸,从指缝中道:“你就没什么好说的么?若是没有,咱们现在就一起去面圣。”
何贵人瘪了嘴,两腿开始哆嗦,不过恶人自有恶人的好处,许是以前见到求饶的太多了,何贵人拈起来就会用。“以前…以前都是臣妾不好,还望贵嫔娘娘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与臣妾一般见识。臣妾刚才出言冒犯,实在是猪油蒙了心,其实臣妾心里不是那么想的。臣妾愿意娘娘顺利诞下皇子,一路扶摇直上。”好似为了证明自己真那么想的,何贵人最后又补上一句:“真的,娘娘相信臣妾。”
信了才怪!
不过何贵人不经逗,智商不在线。白筠筠站起身,拍拍衣摆上的灰尘,“何贵人一番话甚是好听,本宫突然又不疼了。”摆摆手道:“既然如此,那何贵人便回去罢。”
何贵人本以为今日要栽了,没想到白筠筠竟然放过自己,又红又黑的脸瞬间浮上一丝兴奋:“多谢娘娘,臣妾这便告辞了。”说完,好似怕白筠筠反悔,提起裙角往林子里跑去。
春杏这才笑出声,“奴婢还头一次见何贵人吓成这样,以前都是她打骂下人耍威风。上次从何贵人手底下出来的红缨,一直还记得您的恩情。”
白筠筠笑笑,能顺手帮一把的她不拒绝。能顺手吓一吓何贵人她也不拒绝,若不如此,怎显得她是被众人捧在手心上,连点娇气都没有呢。
做人不要太完美无暇,有一丝儿的恃宠而骄,才是众人眼里该有的宠妃的样子。
*
“太后,楚王来了。”玳瑁将楚王请进殿,沏上热茶,这才躬身退出殿外。
“儿臣见过母妃。”行了礼,见太后的膝盖满是油光,知道刚刚上了药油。“儿臣听玳瑁说了,母妃这又是何苦,儿臣不愿意看到您这样受苦。”
见楚王面露心疼之色,太后心中一阵酸楚,竟然涌上热泪。“傻儿子,若不是为了你,母妃何必这般。若不是为了你,穗儿又何必委曲求全。”
楚王跪在脚踏上,双手握住太后的手,“皇上勤于朝政,是个难得的好皇上,胜过父皇百倍。儿臣愿意当个好臣子,好好辅佐皇兄,并不稀罕那把龙椅。”
太后双手捧起萧宁的脸,眉间蹙起,“傻孩子,你以为你皇兄是真心待你好么?就算是真心待你好,那以后呢?自古以来君王都是冰冷无情,没有父子之情,也没有兄弟之情,更没有夫妻之情。你以为他能待你好到何时?”
楚王摇摇头,声音落没:“皇兄他不是那样的人,他对儿臣,是手足之情。儿臣待他,也是一样。”
伸手抚上这张酷似自己的脸,太后的声音越发显得苍老:“帝王是没有手足之情的,坐上龙椅,便可杀尽天下人。坐不上龙椅,你就是案板上待宰的鱼。母妃费尽心思,就是为了你能够掌握生杀大权,不受制于人。皇上现在对你好,可是以后知道长华是你的女儿,穗儿是你的女人,他还会有兄弟之情么?是否还会有父女之情?亦或是还有夫妻之情?”
楚王痛苦的摇头,“不会的!皇上不会知道的!儿臣与穗儿相识在先,是她的父亲贪慕皇兄的权贵,这才将她送进了皇子府。穗儿,本就是儿臣的。长华…是个意外,儿臣并不想的。”
“那上次穗儿有了身子,不也是你把控不住?”
“是儿臣喝了些酒,就…儿臣…儿臣只想安安稳稳当个王爷,儿臣一点都不喜欢那把龙椅。”
太后难得的恼怒起来:“王妃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竟然让你糊涂成这般。哀家操心呕血,为的还不是你么?”
楚王痛苦的摇摇头,“母妃,皇兄对儿臣极好,儿臣不愿意看到——”
“不愿意看到什么?不愿意看到天下生灵涂炭么?!阿宁,母妃告诉你,你必须坐上那把龙椅,才能拯救你自己,拯救穗儿,拯救长华,还有…拯救你的母妃。”
楚王抬头,眼中尽是疑惑:“母妃如今贵为太后,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为何还需拯救您?”
太后看着他,眸中划过一丝厉色,唇角微抿,“因为,如果你坐不上龙椅,母妃总有一天会死在皇上手里。”
楚王更是不解,“为何?皇兄待您也是极好的。”
“因为,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皇上的生母,是死在哀家手里。”见楚王震惊的抬起眼眸,太后抚上他的脸颊,“今日,哀家便告诉你,当年轰动一时的辰妃案,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件事像一枚尖尖的刺,时时都扎在哀家心里。”
第56章禁忌
辰妃是先帝宠爱一时的妃子,可是一夜之间被赐死。先帝对这件事很是忌讳,再也不许人提,成为宫中几十年的禁忌。
太后抚着楚王的手,仿佛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先帝一辈子最为追求的是长生不老。为了长生不老,先帝派人四处求取仙丹。听闻有什么古法能够得道成仙,竟然将千名处。子的性命填进了炼丹炉。当时朝臣拼死劝谏,可是没有用。听闻海边仙岛上住着一位得道仙人,先帝亲自去仙岛将人请了回来。与道士一同进宫的还有一名绝色美女,先帝一见便被勾了魂,这名女子便是辰妃。”
“宫中美貌女子万千,哀家也从未见过那般绝色女子。辰妃深得圣心,哀家还曾听闻,辰妃与先帝在闺中有什么双。修秘术。哀家眼看着,你父皇精神越来越好,身子越来越硬朗。在先帝生辰之际,辰妃与那道士献上一颗红色仙丹,说是永葆青春不老,先帝很高兴。可是正当先帝要吃那颗红丸时,一旁的老太监竟然一把抢过去塞进了嘴里。先帝大怒,可是还未来得及赐死,老太监已经七窍流血而亡。”
“辰妃和道士都被当场赐死了,谋逆弑君之罪。”
楚王也是头一次听说这个,疑惑道:“或许是有人将毒加到药丸里,与太监做了一场戏。”
太后看向他,神色凝重的点点头,“辰妃死后,待先帝缓过神来,也是怀疑这般。于是,先帝开始在后宫大肆严刑审问。刑房里满满的,每日都有被抬出来的宫女太监,甚至连一些低品阶的妃嫔都未幸免于难。宫里所有的人都在害怕,可是哀家却从里面看到了机会。你是皇子,又聪慧过人,哀家一直怕你万一成了太子,那么先帝便会首先赐死哀家。于是,哀家设计让莲嫔进了刑房,又托人给莲嫔带了话,以保她出来为交换,让她咬出阿珩的母亲怡妃。莲嫔怕死,又与阿珩有过节,为了活命自然咬出了怡妃。”
“怡妃平日里十分安静,你父皇也喜欢她。起初,你父皇并不相信怡妃会做此事,可是哀家又出一计策。你父皇昏庸无能,残暴不仁,宫里巴望着他死的人太多了,哀家给他们制造了机会。有一晚在温泉宫沐浴时,几个宫女企图合力用绸带勒死先帝。你父皇到底是上过战场的人,挣扎之时奋力一搏,竟然扯断了绸带。你父皇一怒之下,将几个宫女施以剐刑,顺带着怡妃也被赐死。”
“莲嫔当然不能留,过不了多久,一场病也没了。你父皇原本看重阿珩,也知道怡妃死的不明不白,再加上哀家总是为阿珩美言,于是对阿珩越发的看重,渐渐有了立储之意。哀家啊,这才算是放了心。虽然整件事哀家做的微妙精巧,该死的人也都没了,不该死的也殉了葬。三千后宫,哀家最终成了唯一活下来的人。可是世上没有天衣无缝之事,哀家就怕皇帝旧事重提。”
楚王呆坐在脚踏上,他是皇宫长大的孩子,其中的要害怎会不知。若是萧珩真的怀疑太后,重翻旧案……楚王痛苦的捂住脸,那是他最敬重的皇兄,他如何能做谋逆之事。
*
长春宫里已经燃上了火炭,皇后向来畏冷,此时正靠在软垫上,绣着一双虎头鞋,唇角一丝笑意,“白贵嫔当真那么做的?”
常青道:“回娘娘的话,真那么做了。何贵人委屈的不行,对着贤妃好一阵儿哭诉,贤妃来来去去就那几句话,让何贵人少出门,见了白贵嫔要躲开。何贵人气不过,早就将这事吆喝的满宫里都知道了。”
“本宫倒是觉得甚好。何贵人平日里张扬跋扈惯了,仗着贤妃的面子苛待下人,总得有个人治治她。”
“娘娘说的极是。”常青道:“阖宫上下,没有不知道何贵人是个暴脾气的。之前何贵人没少给白贵嫔找麻烦,依着奴婢看,白贵嫔治她治的轻,应该重重的罚她才是。”
皇后一针一线绣着老虎眼睛,抬起水盈盈的眸子看常青一眼,微微笑道:“白贵嫔可是个聪明人,她做事,一定有她的道理。你以为她只是看不惯何贵人才那么做的?”
常青一愣,“您是说,白贵嫔是有意而为之,为何?”
“你啊,自个儿想去。”何贵人背后是贤妃,贤妃背后是太后。太后那般捧着白贵嫔,白贵嫔没有敲打别人,偏偏敲打个何贵人。面上是恃宠而骄,可是偏偏做的让人看了舒坦。
常青面色疑惑,转而又有几分担心,“皇后娘娘,您上次提起过年选几个秀女进宫,惹了皇上不快。这一晃眼都半个月了,皇上再没进咱们长春宫的大门。皇上许是真的生气了,要不您去跟皇上服个软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