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的忙碌,她终于结束了最后一节钢琴班。
舒言在西区街附近招了一辆计程车,又匆促地赶到医院。
她抵达十楼的病房楼层,沿途经过宽长的走廊,信步徐徐往病房的方向走去。
她立在房门前,再三确认了病房门号,才抬手敲门。
可她拳心未落,却听见房内传来一道抚媚之极的女声。
“寒哥哥...你怎么进了院也不告诉我?”
“我都快被你吓坏了...”
那道让男人瞬间骨头酥软,晕头转向的嗓音;传到舒言的耳里,却让她浑身难受,产生了厌恶感。即使隔着一扇房门,她依旧能认出,这把嗓音的主人就是沉婉婉。
只是她未曾想过,她与沉婉婉会如此冤家路窄,竟也会在医院碰上面。
思绪禁不住地绕回她仍是秦舒文时。
沉婉婉总逞江寒出差时钻了空子。曾偷偷到过季月台探望她,也曾故意抨击过精神状态不佳的她。
“秦舒文,你还真可怜。人不似人,鬼不似鬼。”
“也就只有寒哥哥心肠那么好,才会把你这累赘接回来照顾。”
那些冷嘲热讽的话,她一句都未曾告诉过江寒。毕竟她当时已是人尽皆知的精神病患。若贸然将那一切都告诉江寒,他或许会以为她的病况又加重了。
无疑,又增添了他的烦恼。
她时病时愈的精神状况,偶然性的自残行为添了不少伤疤,而抗精神病药物伴着的后遗症也如影随形。胃病、手抖、心率加快...
年纪轻轻的她,却已是蒲柳之姿。硬撑着那具身心交瘁的躯体,似搂着一块浮木在汪洋中挣扎,也不知何时才能归岸。
或许,沉婉婉不对她下毒手,她可能也活不了多久...
身躯僵直在门外,她愣怔了许久。腿也像灌了铅那般沉重,一时半刻也迈不动。病房外的门把被她握得微温,但她却始终没勇气去推开那扇房门。
她默念,罢了,也不好去打扰他们。
正想转头离去时,却又有人站在她身后,将手搭在她的肩上。
她缓缓扭头,看清了对方,想推开肩上沉重的手。
“顾...”,她话语未落,顾琰却向她比了个闭嘴的手势,让她别再出声。
顾琰见她脸色凝重,泛起了他的求知欲。他伸长脖子,凑近房门,继续窃听里头的情况。
“寒哥哥。你瘦了许多...我看着也心疼...”
“我特地熬了些汤给你,我现在就倒给你喝...”
妩媚动人的声线参杂了半分楚楚可怜,旁人听了也不禁动容。
顾琰心想,舒言估计是被江寒那内外兼骚的表妹给吓坏了。
顾琰本就不喜欢贵圈里的名媛小姐。除了秦舒文那个没心肝的祸害,他更是讨厌程婉婉这种表里不一的女人。明明是个高傲刁蛮之人,却总是在江寒面前演着另一副嘴脸。
在高中时期,她就像只甩不开的小尾巴,总喜欢跟在江寒身后,亲热地叫着他寒哥哥。她明知道江寒有了喜欢的人,还能不要脸往江寒身上去凑。
他也曾怀疑过,沉婉婉这浑然天成的骚气,估计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
想到此处,顾琰连忙制止住飞跃的想法,深怕会产生心理性的反胃。
他低头瞧了一眼身侧的舒言。这性子温温和和的钢琴老师,肯定会在沉婉婉手上吃亏。
顾琰暗道,绝不能让程婉婉这只骚精得逞。
他扭开门把,来个顺水推舟,很顺手地就将舒言拖进病房。两人措不及防地闯入,病房内顿时弥漫着尴尬的气氛。
这尴尬的场面,如似抓奸现场。顾琰为打破僵局,开口对江寒道,“舒言来看你了。”
江寒见到她,微微抬目,露出淡笑。舒言也礼貌地回眸一眼,两人微笑却又不语。
程婉婉瞥向靠在门边的舒言与顾琰,不满道,“寒哥哥,现在的人怎么那么没礼貌。”
她无视他们,转头看向江寒。一手捧着小碗的汤,柔声细语道,“寒哥哥,你的身体还很虚弱。还是我喂你吧...”
江寒婉拒她,“我自己来。”
“还是让我来吧...”
她依旧不死心,将汤羹凑到江寒的嘴边。
江寒的目光不自觉瞟看舒言。见她目无表情,小手却微微攥拳。
他顿时别过脸,加重语气,婉拒着程婉婉,“我还没残废,能自己喝。”
直白的回答配着冰冷的口吻,犹如狠狠扇了程婉婉一记耳光。顾琰却觉得那句回答特别地顺耳,不禁噗呲一笑,瞬间解了他的心火。
程婉婉听出顾琰的讥笑,气得欲跺脚,可她断不能在江寒面前露出真颜。
她抬起细长的眼尾,审视着顾琰身旁的女人。她想转移目标,将气撒在舒言的身上。
“寒哥哥,她是谁?”
江寒闻声,朝舒言的目光投去,凝视着她。此时的他,眼里隐约闪过一抹暖光。那句熟悉的名讳虽挂在了嘴边,却又被他强忍地吞回肚里。
她是秦舒文。但这个秘密,他会替她守着的。
“舒言是我的钢琴导师。”
沉婉婉扫视着她,从头到脚,“舒言?”
舒姓,是她在翱都里听也没听过的姓氏。她心想,这应该是些不入流的钢琴老师。
她仰着头走前,伸出手,”沉婉婉,师承莫云渊。”
熟知翱都钢琴界的人都知晓,钢琴界有三位着名的巨头在业内平分秋色:能奏且能作曲的秦岭森,炫技派的莫云渊与浪漫乐派的权淼淼。
程婉婉故以在舒言面前提起她师承名师,只是想用自身的优越感去轻视他人而已。纯属就是另类的挑衅。
秦舒文虽性子怯弱,但面对杀害过自己的凶手,自然也不会给对方好脸色看。
她机械式地挤出了四字,“久仰大名。”
鉴于她领教过程婉婉的不怀好意,她并不想再与此人有任何的肢体接触。是以,坚决不伸手回握。
程婉婉深感舒言的敌意,只能尴尬地收回那只晾在半空中的手。
她不甘示弱,下一秒又问,“舒小姐。你之前在哪家大学就读呢?”
秦舒文不由得抿唇,循着记忆思考,关于舒言的学历。
“我只考过几张专业文凭。”
言下之意,她并没读过大学。
程婉婉的语气蕴含着藐视的成分,“啊。原来。”她转过身,又问江寒,“你想学琴怎么不让我教你呢?”
江寒挑眉,看向难缠的程婉婉。他的太阳穴处突突跳动,神色凝重得一言难尽。
舒言见状,自是明白程婉婉那句问题背后的用意。
氛围瞬间压迫憋闷,她不太想继续逗留在病房,更不想让江寒左右为难。
她愣在原地,淡淡地语,“我只是来拿回我的保温壶,顺道来看看你恢复得如何。”
“不过见你精神好了许多,我也可以回去向可瑜交代了。”
江寒能听明秦舒文冷淡的拒意。但他却不知,她是在躲避他,还是看不得程婉婉的纠缠。
“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她拿过桌上的保温壶,匆匆地向江寒道别。
他不由地又唤了她,“舒言。”
神色中难免闪着一丝的失落之意,但仍旧对她露出淡然一笑,“谢谢你的粥。”
她微微点头,应了一声,悄然地转身离去。
窗外的余晖洒在明晃晃的病房,他看她离去的背影,也渐渐被拉长。
那句落日余晖后续的四字,也如似应了此时此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