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雪回到自己的租屋处,走进房间里,伸手将电灯开关打开,房间的样貌立即展现在自己的眼前:雪白的墙壁与天花板,仅有一张单人床、一张附有书柜的木製书桌和椅子、一个附加镜面的衣柜。
只是随意瞥了一眼房间后,便不发一语的走到衣柜前,正要拿衣服时,注意到被放在最里面的一件空手道服。
……曾经的空手道冠军吗?看来也真可笑啊。被眾人所盼望的种子选手,现在也只不过是个被人冷落的问题学生罢了。
自嘲的笑了笑后,拿出衣服后,便直接关上了衣柜的门。
走进浴室后,将双手上的绷带拆了下来,然后看着自己的手。
白皙的手背上却有着明显的深色伤口,那便是燕雪在学习空手道时所遗留下来的伤。是曾经被视为对手的人——学习空手道的同期生,所造成的伤害。
顿时震惊了一下,连忙摇了头,随后深深叹了口气,一边将身上的衣服脱下。
说句实话,那并不是什么值得回想的记忆。
洗完澡后,燕雪将擦拭头发的毛巾掛在颈上,走到书桌前坐了下来,看见被自己摆放在角落的一个相框。深木色的相框里放的照片是,燕雪拿到冠军时的照片。
在看到照片的瞬间,燕雪立刻伸手将相框放倒,同时间轻嘖了一声。
怎么今天一直会回想起那时候的事情?燕雪纳闷的想着,并将毛巾拉在头上后擦拭着头发。
擦完头发后,放在椅子的椅背上,接着把上课用的笔记本放在桌面上,再从书包里拿出甫妍沐的笔记本,将自己翘课掉的课堂笔记抄写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虽然说是自己翘课了,但既然是身为学生,那就会有一件无法避免的事情。
那件事情,便是学期段考这一回事。
即使燕雪翘课、不听课,但还是会希望考试时的成绩不要太过难看,于是就经常找甫妍沐来帮自己辅导一下。
把笔记抄好并复习一些题目之后,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将近十二点。
伸展了一下身体,随后便站起身,走到床边后,就拉起棉被躺了下去。
看着天花板一会后,才缓缓闭上了双眼,疲倦感瞬间充斥着全身,过没多久便熟睡了过去。
「——」
耳边似乎传来了一道少许熟悉的声音,听起来模模糊糊的,但能感觉到是正在呼唤着自己。可是却感觉十分的疲倦,而并没有去回应那道声音。
「喂!姓燕的!」
忽然清晰的呼唤声,顷刻间便回过神来,原先一片乌黑的视野瞬间明亮了起来,然而在看到眼前的场景,又顿时呆滞了住。出现在眼前的是,曾经待了三、四年时间的空手道道场。
耳边不断传来正在练习的吆喝声与身体撞击在软垫上的沉闷声响,接着才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有些粗糙的衣料触感,低下头便看见自己正穿着当时的空手道道服,双手也没有深色的伤口。
「姓燕的!」那呼唤着自己的声音,再一次呼唤。
顿了一下后,才缓缓转过头。
看到对方的那一刻时,双手立刻攥拳,心中不由自主窜上来的情绪无法压抑、没能克制住,憎恶、痛苦、悲愤夹杂于一处,难以理清的情绪充斥着全身。
燕雪脸上没有表露出情绪,暗自咬了咬牙,说出口的语调是往常的轻佻:「只不过是稍微走了神而已,没必要这么大声喊人吧?」
与自己年龄相仿的俊秀少年,身上也穿着空手道道服,双手抱胸,紧皱着眉头,双眼有些生气的看着燕雪,哼了一声:「练习时间,还不专心一点?真搞不懂为什么师父要选你去比赛!明明我和你一样,都是二段!」
「…谁知道呢。」燕雪勾着一抹嘲讽似的笑容,轻声说道。
空手道的强弱,是以段数作为区分,由弱到强便是从十段到一段。而在这座道场里,拥有接近一段的实力与技术的也就只有两人,那就是燕雪与眼前的少年。
但是少年面对燕雪的态度永远是讨厌她、十分不满她的态度。全都是因为她总是一副满不在乎、轻浮的个性,却又和自己拥有同样的实力。
少年瞪视了一会燕雪后,才低声的开了口:「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把你拉下去的。」燕雪看着少年,轻轻笑了一声,没有立刻回应对方。
于是拉我下去的方法,就是废了我的手,是吗?
想到现在自己手上的伤,燕雪仍勾着那抹带着冰冷的嘲讽笑容,瞥了一眼少年后缓缓开了口:「如果你能以自己的实力赢过我的话,我很乐意。」语毕的同时,眼前的视线忽然暗了下去。
嘀——嘀——
闹鐘的声音在房间里回盪着,燕雪睁着双眼,看着眼前的天花板,过了一会后缓缓抬起自己的手,看着双手手背的伤。每看一次伤口,就会想起受伤的当下那股灼热的疼痛感。
「……今天翘课好了。」低声呢喃着,放下了双手。
才刚决定好想法时,放在枕边的手机传来讯息的提醒声,燕雪伸手拿起手机,将讯息打开来看,是甫妍沐传来的讯息。上头的内容大意是:今天是考试前日,老师要公布考试的范围,要她去学校,顺便帮她讲解她不会的科目习题。
燕雪无奈的叹了口气之后,只好认命的爬了起来,准备去学校。
换好制服后,燕雪提起书包,走出租屋处。
踏在商店街的路上,走进一家麵包店,拿了三、四个不同种类的麵包,结了帐后,刚走出麵包店的同时,看见了正提着书包往学校走去的东音,犹豫了一会后才开了口打招呼:「东音,早安。」
听到有人呼唤自己的东音,微微抬起头,顿了一下后才开了口打招呼:「早安。妍沐今天怎么没和你一起?」燕雪露出笑容,微瞇着双眼看着东音:「哼嗯?小东音啊。」
东音顿时有些不好的感觉,微微往后退了一小步并一脸诡异的看着燕雪,开了口:「你突然这样叫我,感觉有点噁心……我是说,感觉很奇怪。」
在听到东音的话时,燕雪轻笑了一下,往东音的方向倾了身,右手撩起东音耳边的发丝,随后滑顺的从手中滑落了下去:「没人说过,你其实满可爱的吗?」东音在听到的那一剎,双颊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緋色,轻声吶喊着:「你、你不要突然说些奇怪的话!」
偶尔调戏一下她,还挺有趣的。
燕雪愉悦的想着,脸上掛着带着十分轻浮的笑容,语调委屈的说:「哎呀,我是说实话来着。」东音瞬间瞪了一眼燕雪,随后不再理会燕雪,快步从她身旁走过。
而燕雪则是左手拿着麵包店的袋子,步伐不疾不徐的往学校的方向走去。
正好在整理店面的莱特在看到两人的画面后,只是无奈的笑着并摇了摇头,感慨的呢喃道:「这两人的个性,还真是相反啊。」一旁出来散步的格列斯达,则意味不明的暼一眼莱特后,开了口:「你想说什么呢?」
接着思索了一会,格列斯达又继续说:「那个空手道冠军的孩子,到底是怎么没再继续了?」
「你有注意到她手上的绷带吗?」
「……不会是,手受伤了吧?」
莱特轻轻叹了口气后,点了头说:「是啊,不过她也没仔细和我说受伤时的情况,所以我不敢猜测。但我想,或许是人为造成的。」格列斯达右手执着弯头柺杖轻轻敲了几下地面后,微微挑起了眉:「真有趣,果然是因为有人看不惯『胜者』的成就。」
听到格列斯达的话,莱特无奈的看着他说:「你这个人,依旧很恶质啊。」格列斯达只是笑了笑,伸手将头上的绅士帽调整好,接着便转身离开,继续在商店街上散步。
走在燕雪前方一小段距离的东音,忽然停下了脚步,接着偏过身子的看向燕雪。注意到对方的视线时,燕雪才回过头看着东音,接着勾着一如往常的笑容,疑惑的问道:「东音,怎么了吗?」
东音看着燕雪,思索了一会后,才开口询问对方一个她已经放在心里有点久的问题。
「你的手,为什么一直包着绷带?」燕雪被这突然的提问而僵硬了笑容,随后那抹笑容多了一丝戏謔与无奈:「怎么就突然问这个呢?很好奇?」
睹了她一会后,东音才缓缓点了头道:「算、是吧,总是看着你一直包着,没拆下过。」燕雪掛着戏謔的笑容,歪了头:「想看看绷带下的样子吗?」东音愣了一下,随后蹙着眉:「你不想拆下来的话,就不要拆了。」
然而燕雪只是笑了笑后,走到东音的身前,紧接着抬手将包覆着手掌的白色绷带拆开来。
一圈又一圈的绷带缓缓滑落下来,最后出现在眼前的便是那有着深色伤口的手背,燕雪收起了笑容,平淡的双眼看着东音:「已经是一年多的伤了,消不下去。」
看着那双手,东音忽然伸出手握住燕雪的双手,然后细嫩而白皙的指尖轻轻抚过深色伤口:「这是…被人打断过?」燕雪看到东音那严肃的脸蛋上淡然的神情,些许恍神了几秒,接着微笑着说:「还不至于被打断,但也是足够严重到无法参赛的程度就是了。」
「那么,现在还会痛吗?」
「这伤已经痊癒了,也还能出力。只是,因为以前待的道场是禁止学生打架的,所以早就被师父赶出来了。」燕雪十分平静的解释着,一直以来的轻佻语调在此时多了一丝无奈。
听着燕雪的话,东音双眼直盯着伤口,没有再开口。而燕雪只是笑了笑后,反手握着东音那双细嫩而白皙的手,说:「别再盯着了,你已经快迟到了,你知道吗?」
在燕雪说完的瞬间,东音剎那间愣了一下,连忙看着左手腕上的手錶,距离学校迟到的时间只剩三分鐘,赶紧收回了手:「我先去学校了。」才刚转过身,东音又转头看了一眼燕雪:「你不能再翘课了喔。」语毕,便急忙的往学校的方向跑去。
目送东音离开后,燕雪只是笑了笑后,继续慢慢的往自己的学校走去。
刚踏进教室,甫妍沐便盯着燕雪。
被突然的视线紧盯着,燕雪一脸无奈的看向甫妍沐,问道:「你做什么一直盯着人家看?」甫妍沐这时候才开了口,只说了句不明所以的话:「绷带。」燕雪一脸疑惑的看了下甫妍沐,接着才低下头看自己的双手。
手掌处已经没了平日所包覆的白色绷带,瞬间震惊的睁大了双眼。
不久前为了要让东音看伤口而拆下的绷带,自己竟然忘了要再将它缠绕回去!燕雪立刻把书包扔向甫妍沐,紧接着跑出教室,往保健室的方向直衝了过去。
而班里的同学在看到燕雪瞬间衝出教室之后,都一脸茫然的看向被书包砸了一脸的甫妍沐。怀里抱着燕雪的书包,甫妍沐左手揉着被砸到的鼻子,一脸无奈又十分委屈的轻声呢喃着:「好心提醒她,换来的却是被书包砸脸……还有没有天理啊…」
一时间,班里的同学替甫妍沐在心里替她默哀一秒鐘。
燕雪在跑到保健室之后,便赶紧和保健教师要了綑绷带。
保健教师是知道燕雪手上的伤口不喜欢被人看到,因此也没过问的便是转身在壁柜里拿出绷带,递给了她,然后才开了口问道:「今天怎么没先缠着?」燕雪一边缠着绷带一边回答着:「出门有点急,所以没时间包。」
听到答案后,保健教师顿时疑惑了一下,他认为依燕雪的粗心程度还不至于会忘了缠绷带。反而觉得燕雪是即使迟到了也无所谓,最重要的是手上都要包好伤口。
确认绷带缠紧之后,就把绷带还给了保健教师,接着便走出了保健室。
走回教室的途中,燕雪似乎在不远处瞥见了一道不陌生的身影,顿时皱了一下眉,随后便装作没看见似的快步走过。
但是对方却早就发现她一样,开口呼唤了她:「喂,姓燕的。」
刚与对方擦肩而过并走了段距离的燕雪在听到对方的声音后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的同时,也勾起了一抹带着讽刺意味的笑容,嘲讽道:「一年没见,看来你过得倒是挺不错的。」
少年看了一会燕雪后,也露出了抹嘲讽的深笑,说:「呵,前冠军现在没再学空手道了啊?还真是可惜啊。」语毕的同时,还摇了摇头,宛如真的感觉十分遗憾。
燕雪只是戏謔的笑着,语气些许冰冷的说:「可惜吗?我倒不觉得。我反而开心的不得了呢,因为可以不用再去参加『比赛』了,日子过得轻松。现在当上了『冠军』,感想如何啊?杜百哲。」
杜百哲看着燕雪,嘲讽的笑了笑,过后才又开了口:「当然是高兴极了。那你手上的伤,已经好了吗?啊?」燕雪只是看着杜百哲,没有说话。
两人互看着对方,校内的鐘声响了起来,杜百哲才率先转身离开走进了教室。之后燕雪才转身继续往教室的方向走去,握紧着拳头,轻嘖了一声,那总是带着笑意的双眼染上了些许烦躁。
待到燕雪回到教室后,甫妍沐才和她说了放学时和东音去商店街逛逛,这时候燕雪才平復了情绪,稍微心情好转了些。
下午放学后,燕雪和甫妍沐两人先到了东音就读的国中大门口等她。
过了一段时间,东音正在小跑到两人面前:「对不起,久等了。」甫妍沐最先微笑的开了口:「哎呀,也没等很久啦~对吧,阿雪。」说完的同时,视线瞥向了燕雪。
燕雪睹了一眼甫妍沐,随后露出平日戏謔的笑容,右手拉过东音的左手,而左手手指轻轻抬了东音的下巴:「有这么可爱的孩子,要我等多久都可以呀。」语毕,挑了挑眉看着东音。
东音立刻抬手拍开燕雪抬自己下巴的手,脸颊涨红并皱起眉,双眼瞪视着燕雪,责怪道:「你、你还来?」
亲眼目睹整个过程的甫妍沐,在听到东音的话后,一脸诧异的看向燕雪。
意识到甫妍沐的视线,燕雪只是笑着耸了耸肩,说:「东音真的很可爱嘛,就很想让人去欺负她啊。所以就稍微欺负一下而已。」甫妍沐嘖了好几声,不可置信的看着燕雪:「你这傢伙,如果是男生的话,可不就是花花公子了?这般调戏女孩子,可是会遭人追着打的!」
而燕雪在听到甫妍沐的话,笑了一下后,打趣道:「可惜的是,我就是女的,不会被人追着打。」才刚说完的下一秒,就被东音那毫无力道似的拳头往自己的手臂上打。
三人走在商店街上,燕雪等人才刚要踏进首饰店时——
「哟~这不是曾经的冠军吗?姓燕的,在学校外面也能遇到你啊,还真是巧啊。」少年的声音,带着刺人而富有嘲讽意味的说着。
在听到声音的那一霎,燕雪马上皱着眉头,转过头看着杜百哲,然后掛上戏謔而嘲讽的笑容道:「噢?现在的冠军都这么间了啊?居然没去练习,而是在外头悠悠哉哉的?嚄——冠军还真是好当啊。」
站在燕雪旁的甫妍沐和东音怎么会没能闻到两人之间的浓厚火药味?但即使如此,两人在一时之间并没有立刻反应过来两人之间所说的事什么事情。
转眼间,甫妍沐意识到了两人提到「冠军」的意思。
燕雪曾经学习过空手道,而冠军的意思便能猜想到就是空手道比赛。意识到两人间的导火线后,甫妍沐也没开口插话。主要原因是,没说对话可是会将那导火线瞬间引爆。
杜百哲看了会甫妍沐和东音,冷笑了一下:「哼,跟自己的同学我倒是无所谓,你居然还和国中生的死女娃在一块?」
燕雪听见杜百哲鄙视了东音的那一刻,立刻气愤的紧蹙着眉头,怒喊道:「你无缘无故扯到她是什么意思?少牵扯别人进来!」
甫妍沐也顿时怒气上了来,紧皱着眉,伸手点了点燕雪的肩膀:「阿雪,你就别理他了,我们先走吧。」一旁的东音则是神情十分平静,右手拉着燕雪的手:「不要和他打起来。」
由于两人规劝着自己,燕雪也只好压抑着怒气,正要转身跟着两人离开时,杜百哲忽然又开了口:「怎么?现在变得这么懦弱了?不敢和我打?」
燕雪偏过身子,斜眼看着杜百哲,勾起一抹嘲讽而冰冷的笑容说着:「呵。不敢和你打?开玩笑!要不是因为你还是道场的学生,你现在还会在这里和我吵?我早就把你送去医院了。」顿了一下后歪了头,双手抱胸,接着戏謔的笑了笑继续说。
「你不会真的以为,你自己打得过我?别笑死人了,那是因为我从没打算要和你打!」
甫妍沐本身就知道燕雪的伤,因此并没有太过惊讶。而站在她旁边的东音一脸惊讶的看着她,杜百哲脸上的笑容也在那瞬间僵硬了下来。看见杜百哲像是石化般的佇立在那里,接着燕雪便拉过东音的手,和甫妍沐并肩走离开。
看着三人离开之后,杜百哲也转过身,脚步蹣跚的慢步离开。
走回到了道场,杜百哲在更衣室里将道服换上。
杜百哲一直都很清楚,自己如果和燕雪打起来的话,是没能赢过燕雪的。
但是那时候因为太过在意燕雪那辉煌的成绩,一时衝动便拿起了附近的铁管挥向燕雪。而燕雪在当时才刚比赛完,十分劳累,被他突然的攻击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只能反射性的抬起手挡下。
而那一下正好是他狠了心的全力攻击,在那瞬间燕雪的手被铁管划伤而溅出血,似乎还能听到骨头轻微断裂的声响。
回过神来,他自己便慌张的逃开了;燕雪却在师傅问她手上的伤时,说了是她自己和人起衝突打起来。之后就被师父逐出了道场。
听到消息当下,杜百哲自己感觉到了安心,再也没人和自己相争道场的地位而幸灾乐祸着。
是他断送了她的选手生涯,也是他害她放弃了宛如生命般的空手道。
这是只在乎自己利益的幼稚鬼葬送了,只是喜爱着空手道的选手的……
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