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父几乎不打高尔夫,偶尔有也是在国外度假村球场,不痛不痒挥上两杆子。
北京最好的高尔夫球场是会籍制的私人球场,进会先得交纳一笔数额不菲的入籍费,每年再交纳极高昂的管理费。
纵使明着朝你口袋里抢钱,仍旧有不少生意人乐此不疲,年年排队申请,觉得这是身份的象征。
稔色小有名气时,高父便兴冲冲去递表排队,结果申请了两年都没有批下来,反倒惹得一干服装业同行暗地嗤笑,笑他认不清自己地位。
后来方知进入这家球场钱财倒是其次,他们更看重你的阶层,换言之就是你是谁。
如此,高父便对高尔夫这项运动冷淡了下来,随着年龄越大,也越发懒得动弹。
所以收到季言的邀约,颇使他感到惊讶,一是惊讶季言会来找他打球,二是惊讶季言年纪轻轻,居然就是这家私人球场会员。不过联想到他背后依靠的是季氏,便也不觉太过意外。
碧草如茵的高尔夫球场。
高父拿着球杆,腆着个大肚腩,仔细调整角度。
“啪——”
小白球划过视野,直往前飞去。
“伯父起杆真漂亮,看来着实宝刀未老。”季言在一旁,微笑赞叹。
两个人没有开球车,只是随意步行往前,呼吸着郊外沁凉新鲜的空气,后面不远不近跟着几个背包的球童。
高父接过球童递来的毛巾,抹了抹汗,笑道:“人老了,多走几步就喘得慌。不比你们年轻人喽,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做什么都这么有活力。”
季言脸庞保持着淡淡笑意,又主动交流了几件行内趣事,惹得身旁中年男人哈哈大乐,防备的心渐渐松懈。
季言是个天生的商人,无论是同高父这样从寒微打拼起来,没多少文化的草根生意人,亦或是同年轻气盛思维潮流的富二代,他都能够与之从容周旋,摸清楚他们底线,说说笑笑间谈成大笔生意。
“伯父近日还在为苒苒和赵公子的婚事操心么?我这里倒是得了点内幕消息。”
听到对方主动提起女儿的名字,高父脸上表情有些挂不住。
季言弯唇淡笑,“伯父多虑了,苒苒虽说是当众拒绝了我的求婚,但我和她毕竟相识这么多年,自然是希望她好的。”
高父脸色缓过来,由衷夸赞,“到底是你大气,其实苒苒拒绝你求婚这事,我是不知道的,要是提前知情,绝对不让她这样做。至于那个赵公子……”
男人利落朝前挥了一杆,顺他话接口:“那个赵公子家族近来颇不太平,伯父也应该明白,像他们这样的人,命都是攥在别人手里,所谓登高必跌重,有些时候倒反不如我们士农工商的商呢,虽说地位低了点,好歹命是自己的。”
高父听后微微叹了口气,他明白就算赵公子一族这次侥幸站对了队,躲过一灾,也难保下次还有这么好的运气。
以后倘若一个不留神,选错了边,满门抄斩,这可不是玩笑话。
届时一道惊雷闪电劈下来,他非但没有求得大树底下好乘凉,相反倒被拦腰劈断的树干活生生砸死。
所以这些时日,他都没有再逼自己女儿去和赵屿森见面。
“我知道伯父害怕什么,无非是怕辛苦耕耘这么些年,最后被黄马褂摘了桃子,一杆清洞被迫离场。其实伯父的忧虑我太能体会了,季氏能走到今日,一路上又何尝不是如履薄冰,胆战心惊?古人常言‘单丝不成线,独木不成林’,伯父不如考虑让稔色加入季氏。季氏涉及行业领域广泛,为社会创造数万就业岗位,假若以后真出了什么事,这些也都是和政府谈判的筹码,那些黄马褂再天不怕地不怕,还能不怕给他们褂子穿的人么?”
高父讶异:“你的意思是想收购稔色?”
“即使季氏收购了稔色,稔色也永远姓高,永远是属于伯父的。说出来,实在不怕您笑话,我在苒苒还在念高中时,就喜欢上了她。这么多年,没有娶妻,也都是一心一意在等她。试问,我怎么忍心看到稔色真的出事?总是想尽全力好好守住它,也算我能为苒苒尽的一片心了。”
高父被季言说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握住他手连连摇撼几下,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打完球,两人在球场俱乐部用了餐,饭后,季言又亲自用车将高父送回家。
见到中年男子肥硕的身躯逐渐消失在后视镜中,季言维持一路的笑容瞬间收起,眉宇间浓浓厌恶。
坐在副驾的助手回头道:“难为季总同此等人物翰旋,这些人虽说得了改革开放的红利,手里有了几个钱,但说话行事同那村口的大老粗简直没有什么两样。”
季言疲惫地闭了闭眼,抬手揉着眉心,“孙老板怎么说?”
助手嗐了一声,叹道:“老顽固,无论怎么劝都不同意。”
“给他继续加码。”男人睁眸,面无表情下达命令。
这世上万事被拒绝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钱还没有加到位。
若是加到位,自然人人都可以变为推人入深渊的恶魔,哪怕他是活菩萨转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