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格雷神父的第一次,乔风只记得“疼”。
父亲早逝,母亲改嫁,小小年纪的他从第一次正式参加社区教堂的弥撒便笃定的认为,那镀金十字架下的净土是自己精神的全部依托。
教堂高大的肋拱窗口映照着碧蓝广阔的苍穹,一缕缕明亮的阳光洒在彩色玻璃拼成的圣母圣父像上,辉煌地笼罩众生。每一个在阴霾和暗夜中徘徊的人,都应该无差别的得到主的大爱,宽容,救赎。
这庄严而神圣的地方该是洗净一切原罪,让灵魂得到宽恕的圣地。还是孩童的他,清澈的双眼被希冀和渴望占据,看不清藏在角落里颤抖的丑陋与邪恶。
从开始听他噙着眼泪讲述自己在家里的压抑生活时,“善意”的拥抱和亲吻到单独为他讲习经卷文献时,“无意”的触碰和抚摸,终于有一天,格雷神父把乔风带到了忏悔室后面的储物间。
神父让他跪下来,他困惑,犹豫,却突然发现平时慈眉善目的格雷变得好凶。
恐惧占了上风,让一个孩子屈服能有多难?
合着尖利的剧痛,他看到了自己的鲜血,红得刺眼。
眼泪落得猝不及防,却被平时被他视为精神依托的神父粗暴的抹去。
他被摆着各种奇怪的羞耻姿势拍了很多照片。神父说,如果他告诉别人,就会被从教会学校赶出去,还会把这些照片送到他妈妈那里。
从此,他被要求随叫随到,地点遍布了教堂的里里外外。
后来,格雷的手里多了藤条、皮鞭、手铐……
再后来,他被要求“做坏事”时一定要穿纯白色的棉袜,就像一些直男们对黑丝袜的执着。他每次痛到哭泣,格雷都会要他抬头,说这样眼泪就不会流下来,而自己欣赏他倔强却破碎的美。
仰望的角度看得到教堂穹顶的壁画,他朦胧的双眼看到:
上帝在流泪。
每次乔风都在哭泣的心里祈祷,祈祷送给他翅膀校徽的那个天使回来,带着她的承诺,带着阳光,带着能让他羽化新生的力量回来,回来拯救他,把他从上帝遗忘的角落里拯救出来。
可是,她没有回来过。
贫民窟的废墟还是年复一年的老样子,格雷的教堂仍然披着神圣的外衣,在这阴暗的一隅,给人们传播着虚假的希望。
小男孩渐渐长大,成了英俊的少年,一个偶然的机会,被在美国出差的sr公司星探发现。跟他们去中国发展,是乔风想都不用想的决定。只要能离开这里,天涯海角都是天堂。
启程的前一天夜晚,社区教堂起了一场大火,后续的调查说是因为教堂里老旧的电线,年久失修引起的。格雷侥幸死里逃生,但是因为大面积的烧伤被送往医院抢救。
乔风看到这条新闻的时候,飞机正飞在安静广袤的太平洋上方,平稳得好像在原地一动不动,一丝倾斜都没有。他拉下头上的棒球帽,盖住自己的脸,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
作为sr的新生力量,乔风在中国迅速蹿红,短短时间内带给公司的收益连sr高层都要忌他几分。为他痴狂的粉丝们纷纷表示,乔风最有魅力的地方不仅仅是阳光朝气的外表,英俊性感的混血五官,更重要的是他眼底深藏的忧郁,像看不见底的大海,能把人心溺死的忧郁。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每天晚上的失眠和噩梦是怎样一种折磨。
没有一个心理医生能帮到他,没有一种处方药能拯救他。直到有一天,乔风在某个聚会上机缘巧合的碰到了一位自称心理矫正师的人,他手里有一种没有被官方认证的药剂,能让人达到瞬间催眠。他在一个秘密的“同性恋心理矫正营”使用过,能最大程度激发深度催眠下的真实感知。
那天晚上,乔风第一次摆脱了失眠,酣甜一觉中,出现了那个叫“姚潇潇”的女孩儿身影。她在阳光下,张开双臂,拥他入怀,然后——吻了他。
她就像和煦的暖风,把他团团围住,不动声色的愈合了他所有的脆弱,让他感觉到自己重又是了一个完整的人。
直到他睁开眼睛,久违的安全感还在,从梦里那个纤柔娇小的少女身上,一直延续到真实的世界。
乔风没有想到,冥冥之中,命运竟会真的安排他和潇潇重逢。第一天排练舞台剧,透过头上的面具,见到那张梦里出现过万千回的清纯笑脸时,他感觉自己像是被雷电从头到脚地劈穿。看着她因为说错了台词,走错了台位,被老师和导演批评,低着头咬着唇;看着她结束了一天的培训,欢快地脱下高跟鞋,拎在手里往外跑;也看着她把自己忘得彻彻底底,一干二净……
他只好自欺欺人地每天伪装着阳光和快乐,隐藏着眼底那一丝永远都摆脱不了的阴霾。自己被钉在耻辱的十字架上被毁灭的心灵,她还能来救赎吗?
他不甘心,她说过会回来,她还说过要在她的学校等着他,她怎么可以把他忘了?他要让她想起来,想起他来,也想起来那天痛苦涅磐后,飞向阳光的美丽帝王蝶。
乔风觉得自己是冬天的海,看似平静的表面却掩埋着灰色的伤感孤独,而潇潇是初夏的小溪,时而温柔清淡,时而欢脱澎湃。当清澈的小溪当真看清了犹豫的大海的面孔时,是海水该被溪水净化,还是溪水将被海水吞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