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鼎臣仍旧不放心,他嘴笨不会话,只很坦诚的了句:“虽然你赋异禀,但贼人难防,我不能让你……”
  “哎呀鼎臣!”孟萋萋打断了他的话:“春风才走几,你怎么跟他学的一样唠叨。我了没事就是没事的,更何况素和这几心神不安,去阳明山求个平安也能让她心里头好受点,为什么不呢?”
  “好……”向鼎臣拗不过她,只得答应。
  第三不再落雨了,倒是依旧阴沉沉地,秋风一遍遍的卷过庭院,枯叶扫过孟萋萋的裙摆。
  林氏一家听孟萋萋要上阳明山,自告奋勇要一起去。为此向鼎臣颇为头疼,看一个孟萋萋就够麻烦了,还要带个孕妇和林氏一家三口。
  “林掌柜,”向鼎臣看着兴冲冲往马车上搬茶几的林高山:“这次萋萋带素和姑娘上山求平安,春风不在,我一个人照顾不过来。不如等公子回来了,您再随我们上去。”
  林高山还没什么,魏子熙在一旁听了便笑道:“向公子多虑了,林掌柜夫妇又不是三岁幼童,你就不要担心了。他们马上离开晋国,走前想去阳明山上游玩一趟,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就是就是。”林景行从马车上露出个脑袋,随后他警惕的看着魏子熙:“魏哥哥你应该不会跟我们一起?马车坐不下了。”
  魏子熙儒雅笑笑:“我还有事要忙,你们去。有什么需要的让人下山递个信。”
  孟萋萋透过车帘隐约瞧见魏子熙的脸,他的表情让孟萋萋有些不适。但魏子熙不仅帮她们安排好一切,还体贴的让车夫缓慢驾驶马车,以免颠簸到了怀有身孕的素和。
  如此孟萋萋便没有想太多,掀开帘子问了句:“子熙,你去问问初华要不要与我们一同去?”
  魏子熙想也不想直接回道:“连日大雨,初华身子有些不适,下次再让她与你们一起去。”
  孟萋萋点点头,犹疑的落下了帘。
  好像好几日都没看见初华了……
  马车载着他们绝尘而去,行向更远的阳明山中。远远可见山头上萦绕的乌云片片,魏子熙目送着他们离开,直至马车变成一个点消失不见。
  魏子熙转身回了府内,他绕过影壁,行过两条长廊。来到了魏初华的院子,院子前正有两个丫鬟守着。
  “初华今日怎么样了?”
  其中一个丫鬟回:“仍旧不吃不喝,公子快去劝劝。”
  “你们下去。”魏子熙冷冷一声,丫鬟们告退后,他才推开门。
  眼前光影一闪,他偏头避过,茶壶便砸在了他方才站着的位置碎成多片。
  魏初华被绑在床榻边坐着,愤怒地盯着他,她嘴中被塞了抹布,只能发出‘唔唔’声。
  “她们也太不仔细了,竟然将这么危险的东西放的离你这么近。”魏子熙返身关上房门,来到魏初华面前,弯腰拿掉了她嘴中的抹布,蹲身与她平视:“妹妹,你这是何苦。”
  “呸——”魏初华啐了一口:“你不配做我哥哥,你这个卑鄙人,手段肮脏阴险。真该让王爷发现你的真面目将你处死!”
  魏子熙怒极反笑:“我阴险卑鄙?”他猛地掐上魏初华脖子:“如果我当真阴险,会留你与你母亲活到今日?”
  魏初华不出话,只恶狠狠地盯着他。
  “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那位摄政王此次回了京城,还能不能再平安回来还是个未知数呢。你应该庆幸你没有嫁给他,否则岂不是要为他守寡?”魏子熙平日儒雅俊秀的脸,现在狰狞的仿佛另外一个人。
  “你疯了!”魏初华嘶哑的喊了声:“父亲也随王爷回去了,你也要父亲死吗?!”
  魏子熙笑声一点点收敛起来:“父亲冥顽不灵,他跟我各自为主,就算父亲因此而死,也是他死得其所。他一生毕恭毕敬忠心耿耿,不就是为了一个留名青史的结果?”
  “你忘了当初我们一家是如何受王爷恩惠的?父亲教导我们滴水之恩要涌泉相报,你都忘了么?你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哥哥吗?”
  “与其你认识我,不如你从没有了解过我。”魏子熙的声音不带丝毫情感:“他如果真的是恩惠我们魏家,又岂会在父亲的仕途蒸蒸日上的时候将我们调离京城,明褒暗贬,你以为摄政王是真心待我们家?他不过也是防着罢了!”
  魏初华再难接受平日温和待人的哥哥会变成如今这个模样,她不出话来,只簌簌的流眼泪。
  “你哭什么?你应该为我高兴,我以前的那个样子,不总是被你和父亲数落懦弱吗?现在我这样难道不好?”魏子熙直起身垂首看着自己的妹妹:“初华,你是我的妹妹,到时一定要帮我在萋萋面前点好话。”
  魏初华恨恨的看向他,一字一句道:“只要我活着,我就会把你到底做了什么告诉孟萋萋,你以为她会接受你?”
  魏子熙将抹布重新塞回她嘴里,面上露出森然笑意:“她会接受的。到时盛嘉彦死了,她又瞎了一双眼,全下只有我会要她。”他走至门口,想起什么又回首道:“对了,你的母亲我也好好看管了起来,劝你不要白费力气。好好待在这里,等哥哥的好消息。”
  盛嘉彦快马加鞭,即将抵达京城。
  知道这个消息的赵嫣然比任何人都要高兴,她素来喜欢淡雅的妆扮,但听闻王爷要回来了,还是忍不住替自己添了抹橘色的花钿。
  “恭喜娘子,得愿以偿。”芳绫笑道。
  赵嫣然笑着低了低头:“等王爷回府了再别的。”
  盛嘉彦终于回来了,没有枉费她费尽心思给皇后和赵贵妃传话。
  第130章 皇帝的驾崩
  盛嘉彦回到京城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派精兵包围了皇城。
  一排排一列列黑骑精兵在秋风细雨中手握尖刀站在了皇城外,像一面密不透风的墙,将皇室卷起的风起云涌挡在了墙内。
  他入宫后一路直奔养心殿,在那他看到了正在与禁军周旋的襄王。
  “你们好大的胆子,听闻父皇身体抱恙,我身为皇子,岂有不来探望的道理?即便是我不能进去,我母妃带来的口谕也进不得?要知道平时父皇不舒坦,都是我母妃伺候在侧!”襄王今日与往常不同,他平日素来喜爱艳丽的颜色,今日却穿着沉沉的藏青,愈发衬出他的阴沉,与头顶的色不遑多让。
  他话刚完,却见禁军齐齐垂首,襄王会意向身后一看,盛嘉彦正立在不远处,一双黑亮的眸子沉的骇人。连襄王这等向来自诩阴险的人也忍不住一颤,他避开跟盛嘉彦直视的目光,赔笑喊了声:“四弟。”
  襄王排行老三,盛嘉彦是为四皇子,故而襄王这声四弟喊得不差。可盛嘉彦分明没有领情的意思,他皮笑肉不笑回道:“襄王在这做什么?”
  面对盛嘉彦的目中无人,襄王似是早已习以为常,如实道:“听父皇旧疾来势汹汹,我特来探望。”
  盛嘉彦颔首:“你的苦心我会带给父皇,只是你既不是太医,也并非监国,在这站着也于事无补,先回去,有什么事我会派人告知你。”
  罢,盛嘉彦直直的越过他向养心殿里走去。襄王挡着了他的道,盛嘉彦也没有避让,反而是襄王不得不往旁边退了两步。禁军纷纷让至两旁,垂首恭迎这位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入内。
  谁主谁仆,一眼分明。
  “对了——”盛嘉彦站在白玉台阶上,忽而停住脚步,他回身冷冷交待:“若还有人无传召想要强闯养心殿,当做谋逆之罪就地斩杀,不必再向上呈报了。”
  禁军齐声应是,不敢有违。倒是襄王面色顿时不大好看。
  盛嘉彦这分明是当众给他难堪!
  饶是襄王再不甘心,盛嘉彦早已入了养心殿殿内,他在寒风中站了没多会,便自个儿转身走了。临走前他阴森森的望了殿内一眼,袖中握紧的拳头始终没有放开。
  在养心殿内,层层皇帐垂绕,满满的药香萦绕鼻尖。
  盛嘉彦见到了龙榻上那个奄奄一息的老皇帝,还有他身边端坐着的皇后。
  皇后今日着了正一品的百鸟朝凤袍,她以往信佛深居简出的时候,甚少穿出这件来。每每遇到大事才会穿出来,以示皇后威严与无法比拟的地位。
  她头上是一鬓十二式国花牡丹。今日皇后的装扮,处处彰显身份,盛嘉彦看在眼里,默不作声的行了礼。
  皇后那双精明的眼扫过盛嘉彦腰边挎着的长剑,向老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吩咐道:“福全,你先退下。”
  福全在一旁垂着首听闻此话,掀了掀眼皮看着盛嘉彦。
  盛嘉彦微微颔首,他才应声告退。
  皇后心惊,她知道盛嘉彦如今的势力渗透朝野内外,但竟连皇帝身边的一等内侍都是他的人了,自己是否还有胜算?
  待室内只剩老皇帝与皇后还有盛嘉彦三人时,皇后似笑非笑开口:“记得你出生那日,国师夜观星象,你是帝星投胎,将来必要登基九鼎,权达下。我当时很恨,但我不是恨你的母亲,我只恨为什么你不是我的儿子。兴许是我对你表现出的狂热,让皇上察觉到了不妥。他冷落你鞭笞你,营造出他并不在意你的假象,让众人对你的注意力转移。哈,不得不,帝王心术狠辣,他对亲生儿子那般残忍冷漠,我真真儿佩服他。”
  “表面上对你的漠然,原来一直都在暗中培养你。我怎么没有想到,他那样心思深沉的人,会真的忘了国师的预言。我们都对你放松了警惕,才让你变成如今这样。时至今日,谁还敢与你争斗?怕是蜉蝣撼树,不自量力罢。你时候受苦的那些日子,我的二皇子刚刚早夭,我见你可怜,便时常让人替你送餐饭。哪里能想得到今日,竟不是我再去可怜你,而是该求着你施舍我,留我儿子一命呢?”
  盛嘉彦听她尽数完,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他慢慢走至桌边坐下,自顾自的倒了一盏茶,询问起了别的话:“太医父皇还有多久时日。”
  “不出三日。”皇后紧紧盯着他,头上牡丹金簪泠泠互响:“嘉彦,你能不能……留品川一命。如果你惧怕我从中作梗,在皇帝大行之后,我会自请殉葬,不会给你造成任何后顾之忧。品川性格敦厚,也绝不会是你的对手。只要我死了,你便不用担心了。他有的只是一个太子的头衔,心计手段,他也赢不过你,绝不会给你造成威胁。”
  盛嘉彦修长的手指端送着茶盏送至唇边,想喝却又没有喝下去,他放下茶盏不紧不慢道:“我本就没打算要他的命。或者换句话,他的命对我来没有任何用处。只要我一声令下,鹿守郡的人就会传出太子起兵造反,想要他的命岂不是轻而易举?”
  这话让皇后身形一震:“是你?”她颤抖着问:“鹿守郡的官员是听了你的命令扣押粮食,饿死数以万计的百姓?”
  盛嘉彦没有话,算是默认了。
  是了,她早该想到的。如果没有上头的指示,鹿守郡的那帮官员怎么敢抗旨不尊,甚至斩杀朝廷官员。原来这一切都是盛嘉彦在背后示意,可怜太子竟将令牌交由区区一个门客,让他带着自己的旨意去了鹿守郡。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在背后牵丝引线!
  皇后望着盛嘉彦,只觉面前的这位长身玉立的俊美公子,心思深沉的令人胆寒。仿佛他轻轻握紧拳头,便能碾碎下数人的生死。
  “那可是无数的百姓,他们因为你的一句话无家可归易子而食,为了争抢粮食发生无数惨案,你不是一直刚直公正吗?这种事你也做的出?”皇后苦笑着问出。
  盛嘉彦看也没有看她一眼,只端倪着手中的茶盏:“今我不做,明照样有人会去做。如果要下人安心,就要牺牲少数人,自古以来皆如此。”
  他拿起茶盏走至皇后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这么多年了,您还想故技重施吗?”
  语毕,盛嘉彦手腕微倾,碧绿色儿的茶水一柱流下浇在红毯上。
  皇后一愣,随即一点点的笑出来,越笑越大声,神态似有些疯癫:“你果然记得,你果然什么都记得。难为你沉默了这么多年,原来一直都忍着。我当初的一念之差心软没有一起杀了你,竟给自己留下这样一个祸患,哈,哈哈——”她抬头:“你现在大权在握,想要处死我易如反掌。来,杀了我,替你的母妃报仇。”
  盛嘉彦将茶盏丢掷一旁,茶盏落在光滑冰冷的地上发出一声脆响,顺着趋势滚动了一圈,便叩在了地上。
  “杀你还不至于,母妃轻信于人,才会受你毒害,算来也是她命数如此了。”
  盛嘉彦扭首看了看外头的色,不欲再过多纠缠:“皇帝就算在三日内驾崩,也请您隐瞒到十日之后。没有我的命令,他驾崩的消息一个字都不许传出去。否则盛品川一定会随皇帝殉葬,您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皇后不知何时泪流满面,冲花了她扑上去的胭脂水粉,只留下一张岁月割伤过的脸,她眼角的细纹再难以掩藏:“阎王要他三更死,你敢留他到五更?皇帝的龙体若不及时下葬,会对国运有很大的影响。你这么做是要折寿的!”
  盛嘉彦走至门口,回头古怪的回了句:“阎王敢不敢,岂是你了算。”
  罢,他转身离开。殿门在他身后‘吱呀’阖上。
  皇后呆坐在龙榻边,听着殿内更漏一点一滴的声音出神。直到一只手轻轻盖上她的手背,她泪眼模糊的看过去,却只看到皇帝一张因为生病而瘦弱的脸。他脸颊深深凹陷,半睁着眼,嘴唇一张一合,似乎在什么。
  皇后贴耳去听,只听得老皇帝——
  “成大事者,必先薄情寡义,他做的很对。这个江山,我可以放心交在他手中了。”
  皇后闭上眼,眼泪顺着面颊落下。
  “阿莹——”老皇帝缓缓叫着皇后的闺字:“你也放手,福全那我留了一个庄子的地契,等我大行之后,你就拿着和品川去隐姓埋名。庄子有人打理,够你们娘俩后半生了。”
  皇后泣不成声,伏在老皇帝手边哀哀哭泣。老皇帝抬手抚在她的发顶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安抚,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皇帝的手已经无力地垂下,皇后从哀哭变成压抑着的嚎啕大哭。
  他们这一对相敬如宾彼此利用算计了一辈子的夫妻,终于在此时此刻放下所有前尘。随着老皇帝的驾崩离世,她此时也不是往常那个好强端庄的皇后,只是一个刚刚失去丈夫的普通女子罢了。
  她身上的那件百鸟朝凤袍,还是当初老皇帝册立她为皇后时内务府特地为她缝制的。
  集下巧匠所绣,只此一件,独一无二的凤袍。
  第131章 鼎臣的失踪
  夜深虫寂,疾风细雨的声音拍打在窗棂上。
  盛嘉彦并没有直接回王府,反而是在养心殿旁边的建章宫住了下来。建章宫平时是老皇帝用来处理政务批改奏章的地方,如今老皇帝驾崩,他身边的第一大太监福全暂时跟在了盛嘉彦身边。
  福全领着一名身着鹤服的大臣入内,随后悄悄掩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