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锦那天淋的是秋雨,自然是有些凉,再加上又因为八阿哥和九阿哥的打扰,湿衣换下来的也有些晚,虽然在雍正的盯视下,捏着鼻子喝了两大碗的姜汤,最终却还是着了凉,好在她身子的底子还算不错,在叶太医的诊治下,没过几天也就好了。
在患病的这几天里,雍正并没有理会云锦怕会给他过了病气的担心,每天都来看望她,只是他那态度实在是没有探病者的自觉,总是绷着一张冷脸不说,还不是教训就是嘲讽的,让云锦觉得好象又回到了初进他府中之时的情景。
“皇上,您现在这样,可是希望臣妾好不起来吗?”云锦斜睨着雍正,好不容易叶太医宣布云锦病体痊愈了,这位四大爷居然还用眼来瞪自己。
“虽不中亦不远矣,”雍正居然点着头说道,“朕觉得你病的时候太短了,不足以让你以后引以为戒。”
“好了,皇上,”云锦将身子倚到雍正的身边,“云锦已经知错了,您就不要再耿耿于怀了嘛。”
“不是朕总揪着这事儿不放,”雍正横了云锦一眼,“是你总是会不时的做出一些胡闹的事儿来,上回是淋雪,这回是淋雨,谁知道下回你还想做什么?”
“您还别说,”云锦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雍正,“云锦还真的有一件事想做呢。”
“你又要折腾什么?”雍正警惕的看着云锦,“你现在也不小了,给孩子们做点样子好不好啊?”
“皇上说反了,”云锦笑着说道,“这回云锦可是要跟孩子们学呢。”
“你也知道自己连孩子都不如吗?”雍正不屑的看着云锦,“这话说出来也不知道脸红。”
“那有什么的,”云锦不以为意的说道,“活到老学到老吗?只要是值得学的,管他是大人还是孩子呢,不是说‘有教无类’吗?”
“什么‘有教无类’?这词是能用在这里的吗?”雍正瞪着云锦,“行了,你也别拿话绕来绕去了,直说吧,你到底想干嘛?不过,话说在前面,如果是太胡闹的,可别指望着朕会答应。”
“不胡闹,一点都不胡闹,”云锦忙说道,“您不是允许孩子们每个月出宫一次吗?云锦也想跟着出去走走。”
“什么?不行!”雍正一听,马上一口就予以否决,“你是皇后,哪能随随便便的出宫?”
“云锦可以跟孩子们一样,微服出去啊。”云锦笑着说道。
“那就更不行了,”雍正还是反对,“朕说过了,等过些年,朕会带你出去走走的,现在你且安分些。”
“过些年是过些年,现在是现在,”云锦缠着雍正道,“云锦只是想看看皇上治理下的京城是什么样子的,说起来,云锦虽然生在京城,长在京城,却从来都没有好好的看过京城呢,还有那些个街边的小吃......”
“就知道你是惦记着这个,从你把实话说出来之后,对朕倒是什么要求都敢提了,”雍正横了云锦一眼,不过语气倒还是有所缓和了,“这事儿朕会想想的。”
“有什么好想的啊,您看孩子们每次出去不都没事儿吗?”云锦见此情况,当然要趁热打铁,“云锦难道连个孩子都不如了?”
“你就那么想出去?”雍正皱了皱眉看着云锦。
“嗯,”云锦点了点头,“云锦自出生以来,大多数时候都是呆在院子里的,虽然这也没什么不好,云锦也能自得其尔,但偶尔出去走走,看看平常百姓是怎么生活的,也是另外一种趣儿,云锦见元寿他们每次回来,可都是兴致勃勃的。”
“也罢,”雍正想了想说道,“等朕安排一下,选个日子咱们再出去吧。”
“皇上也要出去吗?”云锦一愣。
“怎么?”雍正一瞪云锦,“你不喜欢陪朕?”
“当然不是,”云锦赶紧摇头,“只是皇上以前也说过,白龙鱼服,是为君者之大忌。当时皇阿玛到咱们府里,您还劝谏过来着。”
“无妨,”雍正平静的说道,“只要安排得当就行了。”
“算了,云锦不出去了,”云锦想了想,摇了摇头,主动放弃了自己的请求,“等将来皇上有闲暇的时候,云锦再与您一同游乐吧。”
“你真的不想出去看看了吗?”雍正看了看云锦,面上带出了笑,“不过现在朕倒是想出去看看了呢,不出去走走,这京城里的事儿就只能凭人说,虽然有老十三他们在,但毕竟也是不能完全,朕想自己去走走看看。”
“皇上。”云锦还想再劝。
“你不用劝了,朕已经决定了,”雍正打断云锦的话,“你要想去,就跟着,不想去,就在宫里呆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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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身边正往车窗外看的雍正,云锦心中很是懊恼,早知道会这样,自己就不跟他提那个要求了,自己是个女子,认得的人不多,出来时多带些侍卫也就很安全了,可是雍正不同,他是一国之君,之前又一直在办差,认得他的人不少,八阿哥和九阿哥虽然被关在府里,但外面必然还有爪牙,再加上其他政敌,还有那些反对他新政的人,都是有可能会对他不利的。
“怎么了?”雍正这时候已经把视线收回来了,淡淡的看着云锦说道,“你不是要看看朕治理下的京城吗?只管看着朕,可是看不出什么的。”
“爷,”云锦担心的问着,“您真的安排好了吗?真的没问题吗?”
“又来了,”雍正横了云锦一眼,“放心吧,朕还没想要龙驭归天呢。”
“呸呸呸!”云锦赶紧用手掩住雍正的口,“爷怎么能说这个话呢,您可是万岁万岁万万岁的。”
“世上哪有能活万岁之人,不过是些阿谀奉承之语罢了,”雍正淡淡的说道,“别说千岁万岁了,就是百岁也是难得。”
“您是不是万岁,云锦不管,”云锦偎着雍正,“不过,您可是答应过云锦,要陪云锦一起走完一生的。”
“朕说过的话,自然是算数的。”雍正看着云锦,还要再说什么,却听得外面一片嘈杂之声,车也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雍正面色一冷,出言问道。
“回爷的话,”外面的侍卫说道,“前面的路被挡住了。”
“去看看。”雍正皱了皱眉。
“嗻。”外面的侍卫答应一声,吩咐了一个人去查看之后,又对雍正请示着,“爷,这处人太杂乱,是不是先移到别处。”
“你看着办吧。”雍正淡淡的吩咐道。
过不一会儿,车子又动了起来,那些嘈杂声也越来越小,渐渐的听不到了。
“堵路的是些什么人?”等车再次停下来之后,雍正又开口问道。
“回爷的话,”还是那个侍卫回禀着,“看样子,好象只是些百姓。听口音却不象是京城中人,倒好象是蓟州那边的。”
“蓟州?”雍正皱了皱眉,又问道,“去看的人呢?回来了没有?”
“回来了,”那个侍卫停了一下才回答,应该是在举目观看吧,“他正往这边来呢。”
“爷,”过不多时,另一个侍卫的声音在车外响了起来,“奴才问过了,是因为直隶蓟州知州李英被罢了,而蓟州的这些百姓却认为他是个好官,要求让他继续留任,他们先是向直隶通永道恳求,得知不能成功之后,这才来到京城,正围着怡亲王的轿子递呈呢。”
“什么?”雍正面色一沉“怡亲王在里面?”
“是。”外面的侍卫答应一声。
“有多少人围着他?”雍正接着问道。
“奴才看着,大概有四、五百人的样子。”外面的侍卫禀报着。
“我去看看。”雍正一掀车帘,准备要下车。
“爷请三思,”外面的侍卫大急,“那边人太杂了。”
“爷的十三弟都在里面,爷过去有什么打紧?”雍正坚持着,而且已经下了车。
“绿语,扶我下车。”云锦戴上帷帽,跟着雍正的后面也下了车。
“你下来做什么?”雍正皱着眉看云锦,“只管在车里等着就是,爷去看看就回来了。”
“既是爷带云锦来看风景的,那爷在哪,云锦就在哪。”云锦撩起面纱看着雍正,面上虽然含笑,眼中却是一片坚持之色。
“好,一同去吧。”雍正看了云锦一会儿,抬步往那边走去了,云锦将面纱一放,带着绿语赶紧跟上了,那些个侍卫们则是马上护在她和雍正四周。
“爷,”那个侍卫的头儿看了看周边的地形之后,对雍正提议着,“不如到那边的楼上坐吧,正可以看到那边的情形,奴才看怡亲王对那些个百姓还是很能安抚的。”
“也好,”雍正看了看那个侍卫指着的酒楼,又看了看云锦,点了点头,大家的簇拥下走了进去。
“几位爷,”那酒楼里的店家见到这种阵势,赶紧迎了过来,“快里面请。”
“给我们在楼上靠街道处设一桌,其他人就不要让他们上去了。”那个提议的侍卫取出一些银子放到那个店家的手里。
“这位爷,”店家却面有难色的说道,“不是小的不遵您的意,只是楼上已经有人了。”
“我出银子,”那个侍卫吩咐那个店家一声,“让他换个地方。”
“爷,”店家没动地方,面上的难色还是未除。
“怎么?”那个侍卫刚要回来侍候雍正上楼,走出两步,也发现了店家的情况,面色也不好看来,“还不快去?”
“爷,”店家苦着一张脸说道,“那个人,小的得罪不起啊。”
“是谁?”雍正不耐的开了口。
“是......是......”雍正的威严不是盖的,还没怎么着呢,只声音冷一些,那店家的就吓抖了,“是理郡王。”
“是弘晳。”云锦也不禁皱了皱眉。
弘晳是废太子的儿子,因为翠屏的缘故,云锦对他的印象很不好,更何况他仗着康熙的宠爱,对雍亲王府也不是很看的上,只不知道他出现在这里是巧合还是另有缘由。
“你得罪不起,那就不用你说了,”雍正冷冷的说道,“我们自去好了。”说完迈步就开始往楼上走。
“不行啊,这位爷,”那个店家赶紧上前来拦,“这要是惹恼了理郡王,小的担待不起啊。”
“闪开!”雍正一瞪眼,身上的冷肃气息散出一些,就已经让那个店家吓得战战兢兢了。
“你不用怕,”云锦取出一个银锞子交由绿语递给那个店家,“理郡王原是我们认识的,我们自去找他就是,不会让你为难的。”
那个店家能在京城开的了店,自然是有几分见识的,他看了看雍正,又看了看云锦,再看看他们带的那些个侍卫,最后看了看手中的银锞子,那是敕造的,外面的人可不常见,心下多少有些警觉,也不敢再加以阻拦了。
雍正上楼的脚步很轻,云锦的当然也不重,侍卫们见到这种情形,心内自然明白,也都小心的将步伐放的再轻微不过,等走到楼上之后,雍正和云锦看到的就是弘晳一边看着百姓围着十三阿哥,一边不时美不滋儿的喝上一小口。
“哼!”雍正一见他这样脸就沉了,“你倒是好惬意。”
“谁?”弘晳先是被冷不丁的声音吓一跳,然后因为有人上来而生气,可等到他一脸怒气的转过头来时,见到的却是冷着脸的雍正,不由得又吓了大大的一跳,赶紧起身走过来对雍正行了一礼,“臣侄给皇叔请安,给皇婶请安。”
“不敢当!”雍正冷冷的说道,“打扰了你看热闹的雅兴,倒是朕的不是了。”
“皇上,”弘晳听雍正的话头不好,赶紧跪下来解释道,“臣是因为看十三叔应付的很周全,这才躲到这里来的,免得给他添乱。”
“你倒是会找借口。”雍正冷笑一声。
“好了,皇上,或者今儿个真的是一个巧合,弘晳不过是想在一家酒楼里喝些酒用些饭,未见得就存了要看老十三热闹的意思,皇上既要在这里落坐,就且让他先回去吧。”云锦劝着雍正,她虽然看不上弘晳,却也知道现在不是处罚他的时候,太子已经死了,只要他不犯什么大错,养着也就是了,就真是要罚,最好也等到将老八和老九处理好以后。
“你说呢?”雍正看着弘晳,“还想留在这里继续看光景吗?”
“不,臣就此告退。”弘晳行了一礼,就要退下。
“等等,”雍正叫住了刚走出两步的弘晳,“有些话你记得,二哥薨了,朕可以照顾你,也可以让你一生衣食无忧,享受皇家中人的荣华,但是你不要拿着朕的好心而胡作非为,朕现在一切以大清为主,朕要带着大清走向辉煌,如果你不想参与其中,无所谓,但如果你要行捣乱阻碍之事,那朕可不会和你客气的。以后老实安分些,朕可以保你富贵一生,但你如果不想要,朕也会象对你八叔和九叔一样,不去强人所难的。”
“是,臣记住了。”弘晳脸色一变,但却还是忍着给雍正行了一礼。
“好了,你去吧。”雍正挥了挥手,不再看他,迳自选了个视野比较好的地方坐了下来。
云锦对弘晳点了点头,什么话都没对她说,事实上她也没什么好说的,弘晳的想法她知道,是康熙对他的宠爱,还有后期为了制衡各皇子间的关系,又有意无意的抬了抬他,于是就让他有了别的心思,当真以为康熙会放着一堆儿子于不顾,选他继续皇位呢。
当雍正继位登基之后,虽然马上就将弘晳封为了郡王,但他却禁不住八阿哥和九阿哥的挑拨,视雍正的好意于不顾,只心心念念记着这是夺他皇位之人,云锦想着后来在乾隆朝的时候,好象还有个谋逆案来着,是说弘晳是康熙的嫡长孙,他才是最正统的继位者,而此案连十三阿哥的儿子也牵了进去,可见得这个弘晳也不是完全没势力的。
“爷,”云锦正想着要提醒雍正,“关于这个弘晳,好象......”
“我知道他一直在做些个动作,只是没折腾起什么大风浪来,朕也就没工夫与他理论”雍正打断了云锦的话,“好了,现在且不说这个,你看老十三就是老十三,被这么多人围着,还依然是镇定自若,这样有胆有识的兄弟朕怎么能不重用呢。”
云锦随着雍正的目光看过去,果然十三阿哥虽然身处群情激愤的百姓层层包围之中,态度却很是从容,既显出了自己亲王的风范,又不给人以势压人的感觉,那些百姓在他的话语间,也开始逐渐的平静下来。只是每到百姓们的情绪刚刚稍有平息,人群中就立时就有人跳出来出言挑拨,将众人的情绪再次带动起来,十三阿哥一边继续抚慰着百姓,一边用目光在人群中巡视。
“看清楚了吗?”雍正淡淡的说道。
“看清楚了。”那个侍卫的头马上答道。
“去吧,”雍正吩咐着,“记着,留活口。”
“嗻。”那个侍卫答应着下去了。
云锦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因为居高临下的关系,她也看出了几个不对劲的人,不过在看到雍正派出的侍卫挤进人群的时候,她又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也正在往里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