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赵祈夜并没有对他怎样,大概是不屑,阿舒勒甚至觉得他能坐下来跟自己在一张桌子上,也是为了小公主。
楹酒慢慢感觉到了饭桌上的气氛不太对劲,她悄悄看了眼兰舟,结果对方无奈的微微摇头——
楹酒硬着头皮和祈夜聊了几句,原来他消失大半个月,是因为最近帝京出了几起杀人案件,死的都是年轻男性,大理寺查了许久都没有头绪,连禁军都出动了,金吾两卫加强了守备,所以祈夜才这么忙。
“死了八个?都是年轻男子,查案子的人怎么说?”楹酒问道。
祈夜眉头多了丝费劲,说道:“现在是大理寺正亲自过问这个案子,死的几个人都没有什么关系,除了一对兄弟是一同出门被害,其余的,几乎都没有什么联系。”
他言简意赅说了大致情况,这八个人死状都很惨烈,凶手在京师犯案,短短几个月连杀八人,都是一刀毙命,显然十分猖狂。
“由于凶手每次抛尸的地方都很隐蔽,一般都是人失踪后,家人来报案找了几天才找到的,这次死的是兵部员外郎的儿子,出门赴约结果失踪……才十九岁。”
祈夜慢慢道,楹酒胃口瞬间没了,还没继续问,就听见阿舒勒问道:“几个月前就出了事,这个月才查吗?”
祈夜筷子一顿,复又夹了块羊肉,送入嘴中,有些腥膻。
“刚开始并未联想起来,底下官员一直压着,才拖到现在。”他并未隐瞒什么,但是语气很冷。
阿舒勒看这副表情,轻嗤了声:“王京连死八个人,原来很常见吗?”
这绝对是讽刺,嘲笑他们官员瞒报,事情闹大了才上报,楹酒呵斥了他一句:“就你话多!好好吃你的饭!”
祈夜还没开口,就看见楹酒舀了一勺刚刚他吃的那碟子羊肉塞进那个蛮族碗里,絮絮叨叨说道:“问那么多干嘛!最近不准出门了……”
他眼神一厉,殿下居然还准他出门?
阿舒勒眼神微微一动,瞥见祈夜的脸色,笑了声:“是,殿下。”
然后慢悠悠吃掉碗里的羊肉。
楹酒又问了几句案件的事情,祈夜简单说了几句,阿舒勒见祈夜看他眼神愈发不善,心里低笑一声,索性告退。
不过离开前,他还装作随意的问了句:“殿下今日下午还要学吗?”
楹酒歪着脑袋想了想,觉得祈夜在,就不用他这个只懂实践,不懂考试的替代品了。
阿舒勒回去的路上,毒辣的日光照在他脸上,硬朗的五官上垂下树叶间隙的阴影。
赵祈夜,他想起来这个名字了,曾经和他弟弟交过手。
巽朝尚武,光是本朝有名的女将就有十来位,也有些战功赫赫的男性,被封了官。
在和周边诸小国,北方各族征战的几十年里,这些武官发挥出了巨大的作用。
这些年朝云陆陆续续裁了十几万的兵,因为没什么仗要打了,各地驻军又太耗国库,但是唯独京营一支没有动。
京营具体的兵力阿舒勒不清楚,因为这支军队很少大量出动,不仅是护卫帝京,也是昌禄帝的一张王牌。
这位赵大人,年纪轻轻统领禁军,虽然只占了整个二十五卫十分之一,但是手中权力可不小。
而昌禄帝直接把赵祈夜拨给楹酒做侍卫,委实屈才。
但是如果是给未来的王储,便说得通了。
而且这位赵大人,看起来挺在意这小公主的。
可惜小公主有点不解风情。
阿舒勒在帝都呆了这么久,加上常年和汉人打交道,对巽朝女子的开放程度还是有些了解的。
这些日子他和楹酒独处一室呆了这么久,这位小公主像是忘了之前发生的事一样,从不逾越一步。
赵祈夜,他心里把这个名字念了一遍。
韩遗和他交谈的那日曾说过,他想要复族,得从这位小公主身上下手。
阿舒勒轻笑了声,觉得韩遗这句话无疑是个陷阱。
侍女们收拾完桌子,祈夜先开了口:“殿下在和他学兵法?”
楹酒应了声,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紧致,小心翼翼道:“我快要去上学了,但是兵书还是一窍不通,就让他……你是不是不高兴啊?”
祈夜淡淡道:“殿下为什么觉得我不高兴?”
问题又被抛回来,楹酒硬着头皮道:“大概是因为他是个异族人,还带兵和我们打了很多年,大概你们都觉得杀了他才好对吧?”
虽然这么说听起来好像不太好,但是她对阿舒勒没有太多的厌恶。
祈夜只道:“现在的雪漠将军,也曾是燮族的贵族,和我们也打了好几年,但是归顺后,不过几年,就无人讨论她过去的身份了。”
这话听得楹酒费力,她试探道:“所以,你其实……挺欣赏他的?”
她觉得不太像啊。
祈夜被她噎了一下,其实他想说的是,阿舒勒明显不是诚心归顺,当时那一战,杀到最后双方死伤无数,而他硬是扛到了最后,所剩部下不到百人,被擒获后也不肯跪下。
若不是蛮族签了盟约,他是决计活不了。
“殿下,防人之心不可无,其他人就算了,这位质子您还是不要太亲近了。”他说出这样的话,不知道是克制了多少情绪。
楹酒点了点头,看起来很乖道:“我知道的,等我入了学,就不用他了,到时候让人盯着他就行了。”
祈夜没说话,他其实有很多话想问,但是看她这般模样,却什么都问不出口。
两个人沉默了会儿,祈夜盯着她,心里忽然闪过一丝痛意:他们之间,已经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吗?
楹酒不知道说什么,她觉得自己可能有些叛逆,皇姐给她的人,她不想亲近,而阿舒勒这个所有人都不喜的人,她却感到一些亲近。
也不是亲近,就是和他呆在一起的时候,会轻松一点。
明明这样的生活是万人所艳羡的,也不用做什么事,就有人替她安排好,但是怎么越来越觉得透不过气来了呢。
祈夜看着楹酒有点沮丧的表情,终于开了口:“殿下见到我,不高兴吗?”
“啊?”楹酒诧异了下,旋即很快道:“怎么会?我只是在想,赵大人你这么忙,还要给我当侍卫,感觉太麻烦你了……要不,我和皇姐说说——”
她睁大眼睛,看见面前男子脸色阴沉了下去,磕磕巴巴说不下去了。
祈夜心中怒意混杂其他不知名的情绪,盯着她问道:“殿下真不知我为何而来吗?”
他仿佛是受了伤一样表情,看的楹酒有些不知所措,许久才道:“不是皇姐派你来的吗?”
祈夜闭了闭眼睛,胸中弥漫着痛意,说道:“殿下有没有想过,我是喜欢你的?”
楹酒似乎对他的亲近没有一点反应,也不能说没有反应,只能说那一点下意识的回应,如微光一样,霎那就消失了。
每每他靠近一步,第二天她就退回一步。
楹酒呆住了,她没想到祈夜就这样直接说出来了,说不知道皇姐什么意图,那肯定没人信,但是她没想到祈夜会直接说出来。
便宜师父曾和她说过,对自己好的人,要诚心相待。
赵祈夜无疑是对她好的人,也是皇姐培养的人,他们有着共同的利益,是一路人。
但是有些话,还是要趁早说,楹酒稳了稳心神,努力忘掉刚刚那一瞬的羞涩,她看着面容英俊的男子,坦然道:“皇姐想撮合我们,我的确是知道的,赵大人贵为禁军……”
“不要叫我赵大人!”祈夜忍无可忍,她叫那个蛮子都那么亲昵,为什么要这样生疏的喊他?
侍女们早就退下了,屋子里只剩下两人。
楹酒顿了顿,只好道:“祈夜,我其实不太明白,你我不过认识两叁个月,算起来真正见面的次数,还不如我和申玥多。”
她目光坦诚,说道:“喜欢一个人,不会是一日之功的,徐大人的事情,相必你也知道,我并非讨厌他,只是……一个初次见面的人,就说着什么喜欢,然后就献身于我。”
楹酒有些难堪,她接触的这些男子无一不是相貌良好,才能卓越,但是都不约而同的说着喜欢她。
“我和他不一样。”祈夜一字一句道。
楹酒笑了,若是放在现代社会,祈夜这种帅气优秀的男子,她走在大街上碰见,都要看好一会儿的。
如今却固执的说着对她的喜欢。
“祈夜,我离宫的时候,不到五岁,而后十年,一直跟着师父身后,有人笑我是山野村姑,确实也差不多,你我应当没有什么儿时情谊,那就只剩下一见倾心了。”她笑了笑,神色温柔。
这大概是她第一次这样直白的跟祈夜说话。
“上一个对我说一见倾心的,是阿舒勒,上上一个,是徐良姜——我听申玥说,徐大人进来和秦文玉十分亲密。”她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你不会也要说对我一见倾心吧?”
楹酒心里叹气,一见钟情的戏码,她是不信的。
祈夜许久都没有说话,他想过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但是没想到楹酒在意的是这个。
于是他问道:“那殿下讨厌我吗?”
楹酒摇了摇头。
祈夜继续道:“殿下既然不讨厌我,那只要我等下去,殿下一定会有接受我的那一天,喜欢确实不是一日之功,我可以等。”
楹酒快要抓狂了,她的重点不是喜不喜欢祈夜,而是祈夜对她不是喜欢,她对这个固执的男人无话可说了。
祈夜又道:“赵家每一代都效忠帝王,以后的事我不知道,但是现在陛下把我派给您,我必当生死都献于您。”
他神色坚定,楹酒才想起,赵家貌似这一代只有他一个嫡系了。
其余的,都为皇室付出了一切。
他这话的确不是假话,楹酒本想骂他死脑筋,但是又心软了,只好道:“我不是怀疑你的忠心,只是祈夜,你应当有自己的人生,你忠于谁,愿意为谁献出一辈子,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但是喜欢是不一样的,皇姐一道命令,就能让你喜欢我吗?那还了得,那皇姐发道圣旨传天下,岂不是天下人都爱我?”
她看出祈夜对这件事的回避,但还是揭穿道:“责任和喜欢如何能混为一谈?我的侍卫,婢女,仆役们,哪个对我没有责任?”
“若是以后你遇见真正喜欢的女子,该有多难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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