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他的动作,女孩似乎有了短暂的清醒,从喉咙里发出梦呓般的声音。随即,又悄无声息了。
他摘下身上的绿色帆布挎包,在里面翻找一番。最后,他取出一个小小的白色药瓶,倒出几片药。
然后,他从腋下拿出一个塑料瓶。瓶里的热水曾经把他烫得龇牙咧嘴,现在的温度倒是刚刚好。
他托起女孩的头,捏住她的双颊,让她的嘴微微张开。把药片塞进去之后,他把装满热水的塑料瓶瓶口对准她的嘴,缓缓倾斜瓶身。
热水入喉,女孩本能地吞咽起来。很快,她的眼睛微微睁开,主动代替了本能,含住瓶口吸吮起来。
她真的渴坏了。一瓶热水被她喝得干干净净。
他把她平放在褥子上,察觉到她的呼吸似乎平缓了一些。
他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起身凑过去,拉开了她身上那件运动服的拉链。衣服半湿半干,颇费了一番工夫才脱下来。然后是里面的长袖薄秋衣。把女孩的双臂从秋衣里拉出来的时候,她发出大声的呻吟,手里的圆规无力地挥动起来,最后软绵绵地戳在他的手臂上。他夺下那个圆规,抛在一旁。
接下来是裤子。刚才的挣扎消耗了女孩的大部分力气,脱下她的裤子要容易得多。
现在,全身只着内衣的女孩平躺在褥子上,看上去更加瘦弱。
他端起「烛台」,仔细察看着女孩的身体。相对于手脚和脸而言,她的身体上要干净得多。因此,手肘、肋旁、胯部和小腿上的几处擦伤更加明显。特别是右小腿,已经肿胀起来,皮肤被撑得发亮。
他站起来,走到墙角,从成排的酒瓶中拿起一个,晃晃,丢掉,又拿起一个,晃了晃,返回到女孩身边。
他把酒瓶中的液体倒在手心里,在女孩身上的擦伤处揉搓着。白酒的辛辣气息在「房间」里弥漫开来。伤口处传来的刺痛让女孩再次悠悠醒转,呻吟了几声之后,开始剧烈地咳嗽。
他很快就擦拭到女孩的右小腿上。污垢被擦去后,他看到一个红亮发烫的肿块。他放下酒瓶,用力挤压着肿块,暗红色的血水从一个针孔大的伤口里流淌出来。
女孩痛极,无力地扭动着双腿,口中的呻吟断断续续。他按住她的小腿,持续挤压着,直到伤口里流出鲜红的血液。
如法炮制。他用白酒反复擦拭着那个伤口。女孩一直在发抖,却再也没有力气挣扎。
做完这一切,他脱下身上的军大衣,盖在女孩身上。随即,他把酒瓶里余剩的最后一点白酒喝干。
吹熄蜡烛。他躺在女孩的身边,静静地听着长久以来不曾出现的另一个呼吸声。
第10章 圆周假设
顾浩坐在区教育局办公楼走廊里的长椅上,又一次把手伸向衣袋里的香烟。他看看墙上张贴的「禁止吸烟」告示牌,琢磨着要不要先去洗手间过个瘾。这时,德育科办公室的门开了,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人探出头来,冲他挥挥手。
「顾师傅?」
顾浩急忙答应一声,快步走进了办公室。
眼镜男先做了自我介绍,姓徐,德育科副科长。
「听办事员说,您要找一个学生?」
「没错。」顾浩略沉吟了一下,「我是个退休人员。前几天不是下大雨吗,我在回家的路上摔了一跤,有个女高中生送我回了家。我想让她留个姓名、学校啥的,我好写封感谢信送过去,表扬一下这种助人为乐的精神。结果这孩子什么都不说,转身就走了。」
徐副科长扶扶眼镜:「嗯,做好事不留名,是个好孩子。您的意思是?」
「我觉得,这样的孩子,应该得到表扬,号召大家向她学习,您说是吧?」
「可是,您这边一点线索都没有。」徐副科长摊开手,「我没法帮您找啊。」
「那孩子穿了一身蓝色的运动服。」顾浩在自己身上比画着,「蓝白相间那种,在裤子外侧有一条白杠。」
徐副科长想了想,从抽屉里拿出一摞照片,挑选出一张递给顾浩。
「是这样的吗?」
照片的背景是一个舞台,上方拉着一条横幅,写着「红园区中小学庆祝五一国际劳动节歌咏大赛」。舞台上由高至低站着三排学生,正在表演小合唱的样子。他们的身上就穿着蓝白相间的运动服。
「没错,就是这种。」
「四中的。」徐副科长把照片收回,「您可以去学校问问。」
「在您这儿查不到吗?」
「我这里……也不是查不到。」徐副科长犹豫了一下,「在四中找这个学生会方便一些吧?」
「徐科长,是这样。」顾浩的语气颇为诚恳,「我呢,是个孤寡老人,没成家,也无儿无女。这个孩子在我最需要关心的时候,给了我非常大的帮助。我觉得,这种助人为乐的精神,一方面来自学校的教导,另一方面也是和咱们教育局对德育工作常抓不懈分不开的。以教育局的名义,对这个孩子给予表彰,不是能更好地反映出咱们教育局的工作成效,体现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的丰硕成果吗?」
「顾师傅,您退休前是做什么工作的?」徐副科长被逗乐了,「说起话来还一套一套的。」
「我是发自内心感谢这个学生,感谢学校,感谢教育局。」顾浩一本正经,「什么样的老师教出什么样的学生,这道理我懂。」
「行。」徐副科长站起来,「您跟我去趟档案室吧。」
档案室的墙边摆着成排的灰色铁皮档案柜。徐副科长示意顾浩在办公桌前坐下,自己沿着铁皮档案柜一路数过去,嘴里念念有词。
「装备制造职业技术学校……二中……四中。」他打开其中一个铁皮档案柜,「人事政策……编制管理……职称评审……学籍管理……1992年……找到了。」
他抽出一个厚厚的硬皮文件夹,翻了翻:「没错——你记得那孩子的长相吗?」
顾浩的语气斩钉截铁:「记得。长头发,单眼皮,鹅蛋脸。」
「那你自己找找看吧。」徐副科长把文件夹递给顾浩,「15个班,一共600多人,够你老先生看一阵子的了。」
顾浩应了一声,接过硬皮文件夹。
这是学籍档案,按年级和班级顺序排列。顾浩逐页翻看着,不疾不徐。徐副科长很快就失去了兴趣,转身和档案室里的年轻女管理员闲聊。
顾浩开始加快速度,直接跳到高中二年级,并且把男生和苏姓以外的学生都略过。十几分钟后,在高二四班看到了苏琳的名字。
他的心脏猛烈地跳动了几下,立刻把目光移向学籍档案照片上。随即,他的眉毛就紧皱起来。
女孩的大半个脸都被红色的印泥覆盖着,看上去似乎血流满面。在长方形的印鉴中,「退学」两个字分外鲜明。相比之下,女孩的脸却难以辨别。
顾浩又看向「家庭住址」一栏,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没错,就是她。
顾浩合上硬皮文件夹。啪嗒一声让徐副科长回过头来。
「怎么样,顾师傅,找到那孩子没有?」
顾浩换上一副疑惑的表情:「没有,没看到像的。」
徐副科长有些意外:「难道是初中部的?现在的孩子都早熟。」
「你这么一说……」顾浩抓抓头发,「我还真有点含糊了。」
「那怎么办呢?」徐副科长回头看看铁皮档案柜,「再查查初中部?那工作量可就太大了。」
顾浩一脸为难:「是啊。」
「顾师傅,我这里也挺忙的。」徐副科长想了想,「我跟四中联系一下吧,他们找起来会容易得多。您看?」
顾浩连连点头:「那就麻烦组织了。」
徐副科长记下了顾浩的姓名、电话号码和地址,客客气气地把他送出教育局的办公楼。刚出门,顾浩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在第四中学查无此人,区教育局的学籍档案却显示苏琳已经退学——这事变得越发扑朔迷离。
苏家的小儿子忽然可以上学,想必是已经落上了户口。老苏是如何做到的?或者,是有人帮他做到的?
这个从天而降的合法身份,与苏琳的消失之间是否存在着联系?
顾浩带着一脑袋问号,再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到了家门口。
他站在楼前,环视四周。此时刚刚午后,阳光充沛。顾浩的视线一一扫过那些居民楼、小仓房、电线杆、凉亭、反射出日光的马路。他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心底只是有一丝小小的期待:也许在一瞥之下,那个脸色苍白、身体羸弱的女孩子就会从某个角落里冒出来,冲他微鞠一躬,叫一声顾大爷好。
他会如何回应呢?也许只是嗯一声,背起手自顾自回家;或者冲她努努嘴,示意她去公共厨房找那两个扣在一起的盘子。
然而,视线所及之处,皆是一片空空荡荡。
顾浩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向单元门。
室内要清凉得多。顾浩擦去头脸上的汗水,喝了一大杯凉白开,点燃一支烟,躺在床上看着窗外发呆。
楼后是一排砖木结构的平房,供居民楼内的各户做小仓房之用。平房和居民楼之间是几个隔开的水泥花坛。有几个花坛里被居民种上大葱、生菜、油菜,侍弄得颇为精心。顾浩窗下的这个花坛则无人打理,各种叫不出名字的野花生长在其中,看上去虽然显得凌乱,倒也别有一番生机。
顾浩看着大丛随风摇摆的野花,忽然想到那些插在门把手上的花草也许就是出自这里。他对花花草草之类的并不在行,也无从分辨它们是否属于同一种类,只是依稀记得那些红色、黄色、白色、绿色插在瓶子中的模样。
他看向桌子上的酒瓶,只剩下瓶底干涸的水渍和几片卷曲的枯叶。顾浩想象着女孩弯腰在花坛里耐心采摘的样子,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顾浩在床上静静地躺了一会儿,意识逐渐清醒的同时,感到饥肠辘辘。
他翻身下床,揉了揉肚子。从门缝里飘来炝锅的香气,顾浩吸吸鼻子,饥饿的感觉更甚。他打开冰箱,拿出两个鸡蛋,打开门走向厨房。
老苏正背对着他,翻炒着锅里的肉和土豆片。顾浩跟他打了个招呼,把两个鸡蛋磕在碗里,打散,又从电饭锅里盛出一碗冷饭,放好炒勺,拧开煤气。伸手去拿油瓶的时候,他摸了个空。顾浩正在发愣,老苏尴尬地把油瓶递了过来。
「家里的油用光了,借用一下。」
顾浩看向他的身后,盛油的大碗被盖得严丝合缝。他垂下眼皮:「小事。」
烧油,倒入鸡蛋翻炒,又加入米饭继续翻炒。顾浩用力铲动着成块的米饭,直觉得胸闷气短。
这时,101室的门忽然被撞开,小男孩哭哭啼啼地冲出来,直奔老苏。
「哎,别烫着,别烫着。」老苏莫名其妙地看着儿子,「怎么了?」
「我妈打我。」小男孩躲到老苏身后,「爸你快救我。」
老苏老婆也急赤白脸地从房间里冲出来,嘴里还在不住地骂着。看到顾浩也在厨房里,她先是一愣,随即就胡乱冲他点点头,伸手去抓小男孩。
「干吗打孩子啊?」老苏丢下锅铲,抬手拦住她,「你有话好好说不行吗?」
「跟他好好说话有用吗?」老苏老婆气急了,「回家就是玩,一个字的作业都不写!明天你怎么跟老师交代?」
老苏转向身后的小男孩:「为啥不写作业?」
小男孩抽噎着,瘪着嘴,一脸委屈地看着妈妈。
「我告诉你,你今天不写完作业就别吃饭,也别想摆弄你那些破玩意!」
说罢,老苏老婆瞪了儿子一眼,转身回房。
小男孩抓住老苏的袖子,连连摇动:「爸……你看我妈……」
「没事,先吃饭。」老苏摸摸他的头,「不过吃完饭得好好写作业。」
「我不会。」小男孩又抽泣起来,「跟我姐讲的不一样。」
「那怎么可能呢?」老苏瞪大眼睛,「你姐就是这么学的啊。」
「老苏。」顾浩打断了他的话,指指他身后的铁锅。
老苏回头一看,炒菜已经煳在了锅底。他手忙脚乱地关掉煤气,拿起锅铲奋力翻炒,越来越浓的焦煳味还是在厨房里弥漫开来。
老苏骂了一句,把辨不清颜色的肉炒土豆片盛到盘子里,递给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