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昀便对着铁子道:“去把我带来的箱子拿下来。”
铁子应了一声,转身出门叫了人一起去抬,等搬进来后,铁子在几人面前打开,就瞧见里头是一个冰鉴。
这冰鉴不是寻常人家用得起的,楚承允宫中自然是有,可是在官员家中不太容易见到,多是要有些家底的富贵人家才会用。
祁昀也不瞒着,直接道:“这是我之前得了的冰鉴,商队带回来了七个,我留在父母家中两个,自己用着一个,给三弟一个,给孩子们留了一个。”
楚承允算了算,道:“还有两个呢?”
祁昀原本是想把剩下两个卖掉,但既然碰上了楚承允,他就改了主意,淡淡道:“自然是要给公子的,”见楚承允惊讶,祁昀声音平缓,“公子出钱,我出力,方才有商队壮大,这本就是公子应得,无关于公子富贵与否,该是你的我便会给,至于如何处置便不是我要考量的事情了。”
一句话,就把楚承允的疑惑给打消。
即使他内心仁善,但到底是在其位,也就要谋其事,旁人无缘无故就要给自己送东西,任谁都会觉得其心不正。
偏祁昀说的义正言辞,看似半点私心都没有,再加上他在楚承允心中的形象过于无私,处处都是家国天下的,楚承允便道:“二郎说的是,”而后他看了眼祁昀,叹了口气,“你若是能做官便好了。”
祁昀则是露出了今日头一个笑容,开口道:“只要心怀天下,无论做什么都是一样的,再有数日,商队便会回来,到时候应该不会让公子失望的。”
楚承允记起来之前让商队沿途记录地图之事,虽然只是出去两趟,却已经能把之前许多空白的地方填补起来。
他不是个喜欢起兵戈的人,但是知己知彼方能平安长乐,这些自然是极宝贵的。
脸上有了兴奋神情,楚承允同祁昀说起了商队要准备的东西,祁昀则是趁机从楚承允手里要了不少便宜,楚承允都一一应了。
无论楚承允是否看出祁昀的心思,他都会答应,因为这商队能带来的好处远比付出的东西来得高。
而这些叶娇都不太注意,生意上的事情有祁昀在,小人参素来是不操心的。
这会儿小人参正瞧着铁子把冰块搬出来,叶娇瞧着这块不大不小的冰,她犹豫了一下道:“敲下来一块,剩下的放回去吧。”
铁子微愣,轻声道:“二少奶奶,我瞧着二少爷的意思是用这冰扇风的。”
叶娇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因着祁二不差钱,叶娇又畏暑,祁家用冰一直都很奢侈。
旁人只舍得用冰块做冰酪,一小块一小块的用,可是祁家用便是一大块搬出来,放在屋内,让人在旁边扇风,借此让屋子里凉风习习降低暑气。
夏天的冰金贵得很,舍得这么用的也就是祁二郎这样不拿钱当钱的。
这次祁昀带着冰鉴来,就是想着先给叶娇用的。
但小人参是记着刚刚祁昀说的话的,他说要给三郎一个冰鉴,那她自然而然的认为这个就是要给祁明的。
叶娇可不知道祁昀说的是真是假,只要是祁昀说的,她都当真事听。
给三弟的物件便是自家相公的心意,这世上什么都便宜,只有心意是最贵的,小人参自然不乐意糟蹋,便道:“敲下来一块去让人做了冰酪,再敲一块放水里凉瓜果,旁的先放回去吧。”
铁子见祁昀没有反对,便应了一声,让人依着叶娇的话去做了。
祁昀在一旁听着,心里明白叶娇的心思,想了想,没开口,只是伸手握紧了自家娘子的指尖,嘴角微翘。
他的娇娘无论何时都记挂着他,就如同祁昀时时刻刻把叶娇挂在心尖上一样。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楚承允没发觉出祁二夫妇之间的温情,他这会儿满心都是等商队回来把地图画全了后要做些什么。
倒是叶平戎,多看了妹妹妹夫两眼,总觉得自家小妹和祁昀只要在一处,便是自己成了一方天地,处处都透着甜,就算他们不曾和彼此说话,但无时无刻不带着恩爱。
不过马上叶平戎就想到了华宁,他的神色也柔和下来,心里念叨着不知道华宁这会儿在做什么呢?
等祁明回来时,楚承允摘下来的葡萄已经被吃了个干净。
好在楚承允还记挂着自家贤弟,给他留了两个。
这葡萄架的苗子便是石氏送来的,选的是果园里最好的品种,结出来的葡萄自然是香甜如蜜。
祁明倒酒出来的时候,祁昀让人给叶娇拿了冰酪,并没让她沾酒,而祁昀的眼睛则是看了看桌上的葡萄,又看了看杯中酒,神色安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桌上的菜都是秦管事送来的,虽然祁明的小厨房能做饭食,可是今日接待的是楚承允,祁昀自然不会让小厨房耽搁时间,直接让人去了饭庄里定了一桌席面。
秦管事没有多问,却知道祁昀说的郑重,自然不敢懈怠,让自家厨子把看家的本事都用了出来。
不过这些菜也就是叶娇和叶平戎吃的高兴,祁家两兄弟和楚承允都没太动筷子。
两杯酒下肚后,第一个趴下的便是祁明。
显然祁三郎还并没有能了解这杯中物的妙处,只是略喝了些就扛不住,脸上泛红,趴到桌上就睡。
祁昀显然没想到他是真的不会喝,愣了一下后,对着六思道:“去煮醒酒汤,还有端些吃的给他,一定让他吃完了再睡。”
六思应了一声,便急忙忙的扛着自家二少爷进了屋。
祁昀却发现楚承允没有跟进去,而是坐在那里,拿着筷子,笑着盯着他瞧。
这让祁二郎觉得奇怪,却没有直接问,而是依然沉稳的给叶娇剥虾壳,沾了沾酱料,这才放到叶娇碗里。
楚承允此次出宫本就是有事情要和祁昀说,现下有了机会,也就不再等,轻咳一声道:“二郎,我有一桩事情想要和你单独商量。”
此话一出,叶平戎便准备起身,还想要拉着自家小妹躲开。
叶娇有些茫然,筷子上还夹着虾仁。
祁昀则是站起身来道:“正巧我也有事情想和公子说一说,不如你我去书房里可好?”
楚承允想了想,觉得这事儿确实是要私下里说才好,便点了头,两人一起去了祁明的书房。
叶平戎见状,便重新做回去,松开了叶娇的手,见自家小妹一脸疑惑,忙安抚道:“娇娘你接着吃,不用管他们。”
叶娇却是撂了筷子,有些担心的看了眼书房方向,而后看向了叶平戎问道:“大哥,他们是要说什么事情?”
叶平戎跟着楚承允年深日久,自然知道其中缘由,只是楚承允没有点名可以告诉旁人,叶平戎就只能从头到尾故作不知,偏现在问他的是叶娇,叶大郎对待自家小妹从来都是不同的,就只能含糊道:“姻缘事。”
这话让叶娇眨眨眼睛,而后突然道:“相公不纳妾。”
叶平戎见她误会,有些哭笑不得:“娇娘放心,没人让妹夫纳妾,是……是祁大人的姻缘。”
祁家能被称呼为大人的,就只有祁明。
叶娇便明白,这是楚承允要给自家三郎找媳妇呢。
她脸上露出了个笑容,格外想知道三郎会娶谁家女儿,可是小人参看出了叶平戎的难处,就暂时耐住了性子,没有细问,而是把虾仁塞到嘴巴里,吃得开心。
等回去时,叶娇坐在马车上挽住了祁昀,这才问道:“相公,皇上要给三郎说谁啊?”
祁昀对叶娇从来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立刻道:“孟家五姑娘,就是之前给了三郎玉花钗子的。”
孟家……
叶娇眨眨眼睛:“可是和慧娘一家?”
祁昀的眼皮又跳了跳,缓缓点头:“是,就是皇后娘娘的妹妹。”
心里则是腹诽,自家三弟居然要成了皇帝的连襟,真是奇了。
之前楚承允把祁昀叫走,祁二郎还以为楚承允要乱点鸳鸯谱,谁能想到是存了成人之美的心思。
毕竟门第相差甚远,假使这次不是楚承允亲自提起,祁昀是万万不敢信的。
只是楚承允也把话说的清清楚楚:“三郎和孟家如果能成其好事,以后也会多些倚仗,朕让他做的事情便多一分安全,朕也是为了三郎考虑。”
祁昀微微闭上眼睛,明白祁明现在已经是和楚承允捆在了一起,走不脱了。
楚承允摆明了是要推他的政策,而他能用的能臣干吏不多,石天瑞算是一个,而后面的便是祁明了。
他给祁明说了孟家亲事,就是在给祁明找退路。
这个退路着实是豪门大户,祁家这样的人家做梦都攀附不上的,可是退路越好,就意味着祁明的前路越凶险。
原本觉得自家三弟同帝王交好是好事,可现在看看,也不尽然。
叶娇没想那么多,而是笑盈盈的道:“那这事情也该和娘说一声了,上次娘来信里还说呢,咱家的大门都快让媒人踩破了,如今既然有人想给三郎做媒,家里的还是不要应承的好。”
此话一出,祁昀就立刻睁开了眼睛。
要是爹娘应了旁的人,这边祁明又要另娶别家,到时候先来个忠孝不能两全就麻烦了。
之前知道玉花之事时,他想着要给爹娘送信,后来却忘了个干净,若不是现在叶娇提醒,祁昀只怕还记不起来这事儿。
祁昀立刻偏头在叶娇的嘴上亲了亲,叶娇虽然不太明白他在想什么,却还是笑眯眯的揽住男人的颈子,凑过去亲他。
等回了家,祁昀让叶娇先去院子里等自己,在叶娇走后,祁昀就表情一肃,沉声道:“铁子,拿纸笔来,我要给家里写信。”
铁子问道:“可是要用信人传递?”
“不,飞鸽传书,越快越好。”
不到两日,鸽子就落到了祁家,鸽子腿上的信就被送去给了刘婆子。
而用鸽子传的信儿多是格外紧要的,刘婆子忙去找柳氏。
此时柳氏正在小佛堂里念着佛经,这次却不是求康健,而是求平安。
以前柳氏跪在小祠堂里,大多是因为祁昀的身子时好时坏,动不动就要去鬼门关转圈,柳氏只有念经才能心安。
现在祁昀的身子好了不少,夫妻和乐,儿女双全,日子过得顺风顺水,柳氏便会求点别的。
见刘婆子进来,柳氏就停下了转佛珠的手,扭头看了看她,嘴角微翘,温声道:“怎么,可是月儿醒了?”
这月儿便是方氏数日前生的女儿,晚上出生,当晚明月当空,就起了乳名月儿。
这孩子生下来的时候虽不算大,却很有力气,想来是方氏怀胎时身子养得好,连带着腹中孩子也就康健,小姑娘一哭起来就格外响亮,隔着院门都能听到,偏偏柳氏就觉得月儿这样健康,宝贝的不行,平时不管是吃了睡了,起来后柳氏头一件事就是问问小孙女可好。
刘婆子走过去扶着柳氏站起来,嘴里道:“回夫人,月姑娘还没醒,不过二少爷传了信来,用鸽子送来的,我怕耽误事儿,这才打扰了夫人诵经。”
柳氏立刻正了正神情,伸手从刘婆子那里将信纸接过。
因着鸽子腿细,能送的竹筒也不大,里面的纸多是细长条卷成一团,能写的字也不多。
这次祁昀的消息简明扼要。
‘三郎自有姻缘,上达天听,还望爹娘成全。’
字虽不多,但是柳氏却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她立刻对着刘婆子道:“去,请老爷过来。”
祁父原本是在庄子上,听说柳氏找自己,二话没说就回来了,等到家时已经是入了夜,他头上见汗,说起话来都带着气喘:“夫人,发生何事?”
柳氏便招呼他过来坐下,将纸条递给了祁父。
祁父瞧了瞧,抬头看向了柳氏,道:“什么叫上达天听?”
柳氏拿着帕子给他擦汗,闻言便知道自家相公懵了,便耐心的道:“就是说,咱家三郎的亲事,有皇上帮忙定,不用咱操心。”
祁父脸上神色越发奇怪:“这皇上怎么什么都管,姻缘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