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菀看着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小鲜肉,伸脚踢了踢他的腿,“你今儿也住这里吧,我跟你姐住一间。”
“不了,我再等一会儿就走,她这样睡也不起来吃饭,能不能行?”顾景新动都不动的任着唐小菀踢他,眉目敛了看向卧室方向。
唐小菀叹了口气坐在他身边,“她心里不舒服,放心好了,她懂得照顾自己。”
顾景新嗯了声,又等了会儿才离开。
顾冬凝睡的时间很久,睡醒了眼睛却是肿的厉害,她觉得真不可思议,原来这么伤心,伤心的觉得呼吸都被夺走了,却还能这样睡着。
人的潜力真的无可估量。
唐小菀见她醒了过来,心里到底松了口气,“起来吃点饭吧,我给你准备了宵夜。”
“景新呢?”
“走了,让他留下他也不留下。”
顾冬凝点了点头,她起来去吃过东西,便是坐在餐桌边发呆,唐小菀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想什么呢,不是说了要接受现实吗?伯父的事情,结果都已经出来了,你再难受又能怎么样?打起精神来,想想以后有没有办法。那么多人无期变有期,最后还减刑的不有的是吗?”
唐小菀以为顾冬凝是为了这件事伤神,便是安慰。
嘴角轻轻扯了下,顾冬凝垂下眉眼,原来事情就是这样一股脑子的窜了过来,根本不给你一点一滴消化的时间。
“小菀,从我知道怀孕以来,我都从未想过不要这个孩子。我唯一想的是我要怎么做才能够给他创造一个温馨的家庭的环境。我努力了,用尽了全力,然后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一个错误,一个笑谈,包括他。”
她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肚子,声音极其平静,平静的让唐小菀打了个寒颤,“冬凝,你到底在说什么!你,你不会是……孩子是最无辜的,他跟这些乱七八糟都没有关系!而且,你这都快要五个月了啊,现在流产的话要做引产的吧,很疼很疼的,这就跟生孩子一样,他都已经成形了,你忍心吗?”
唐小菀声音打颤,她真是被顾冬凝的话给吓到了,说话也语无伦次,“冬凝你别吓我,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就算墨成钧不要他,不还有我们吗!你冷静一点,别这么急着做决定,什么事情能比得上一个新生命更重要?”
“冬凝,你听我的,吃饱了再去睡一觉,睡醒了或许想法又不一样了!”
唐小菀是真被吓到了,说话都有些颤音,顾冬凝却只微微勾了唇角笑,寡淡至极,但还是偏了偏头看向唐小菀,从容的应,“好。”
……
朱敏英抢救过来回了已是两天之后。
墨允罡和墨海怡赶了回来,情况墨海怡了解过后自然是免不了一通的脾气。墨成钧全都受了下来,这种时候,被骂几句总是掉不了几块肉。
顾冬凝的事情,若是一言半语的,解释不清楚,说了也不会有人理睬,他的纠结和痛苦,似乎在伦理和仇恨面前都排不上位子。
“墨允罡,你想要墨龙帝国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脑子动到爷爷奶奶身上,你别怪我也翻脸不认人。”
在医院外面的车道上,墨成钧猛然一拳挥过去,人来人往,墨允罡没料到他居然真的出手,重重挨了一拳,他身体受力猛然往后退去,撞在身后的树干上。
墨允罡伸手成拳抿了下自己嘴角,眼神出奇的冷酷而残忍,“我说了,你要不打纪衡的主意,我还能让老爷子和老太太再舒舒服服的过上几天,不过你不识好歹,也就别怪我出手无情。”
“跟杀父仇人的女儿结婚,感觉如何?”男人国字型的脸庞上透出桀骛笑意,“成钧,别怪姑父没提醒过你,你还是掂量掂量,老太太要是知道我也插了手,会不会干脆一命呜呼了?哈哈哈……所以,我劝你,还是别跟我闹的太僵了,我手里的东西,比你的,可更有利!”
墨成钧手指攥紧了,骨骼挤压发出咯咯的声响,他盯着墨允罡,一字一句,“墨允罡,你可以试试,如果爷爷奶奶要有个万一,你试试看我还能不能让你如现在这样嚣张!墨家养一条狗还知道看家,你他妈连狗都不如!”
墨允罡脸沉下来,“是,你们墨家何时把我当人待过?墨少平算什么,不过是墨家的正牌少爷,就可以事事走在我前面?那我就让事实来说话。”
他诡异的笑,“事实证明,我才是最好的!”
墨成钧只觉得额头青筋都绷起来,血管压力涨的他似乎就要喷发而出!
“操!你他妈脑子长残了!”陆川一听这话就直接冲上去,这人心理变态的已经不是一点半点。
墨成钧伸手拉住陆川,不让他动,却引来墨允罡更是张狂的笑。
两人离开,陆川是憋着一肚子的气,“让他这么嚣张下去,我怕是还引出来其他更多的事情。”
墨允罡这简直就是心理扭曲了。
“留着力气,现在不是时候。就他说的,我是担心爷爷奶奶。如果真刀真枪的干,我从未把墨允罡放在眼里。”墨成钧冷哼,他声音收紧了,站在病房门外看过去,“陆川,暗地里的动作该怎么做怎么做,但是明的,你还是收敛一下,过阵子再说。”
“行,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顾氏那边怎么办?”
墨成钧沉吟半响,才轻声吩咐,“给高律师去电话吧,告诉他,只办离婚手续,财产不动。”
陆川敛了敛眼睑,他盯住墨成钧侧脸,似是有话要说,却终究全数收回,“好。”
……
朱敏英躺在床上面容愈发显得苍老,氧气罩罩在嘴鼻上,墨震渊就坐在病床边上跟她说话,“你什么都不要想,少平都走了这么多年,什么事还挺不过来?”
朱敏英偏了偏头,她不想说话,年纪大了,走过的路看过的情太多了,总以为不会在乎,却原来并不像是自己以为的那样不在乎,眼眶微微的红了,湿润了眸子,也打湿了墨震渊的心。
他们的儿子啊,还不到三十岁,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走了,万贯家产又如何?她求的不过是儿孙满堂,承欢膝下。这辈子,朱敏英从未在财力上要求过墨震渊。
女人一辈子,无非就是求一个平安幸福。
可她的儿子儿媳就这样抛下才五岁的孩子就走了,走的那样痛快,根本不知道活着的人要如何去承担。
但更让朱敏英无法接受的是,为何成钧竟然会娶了这个女人?!
是还是他爸爸凶手的女儿!
怎么可以?
朱敏英虽说对顾冬凝有诸多不满,可成钧喜欢,她也不过是嘴上说说,统共过日子的是他们两个,她不会插手太多。可是,只这一件事,她无法接受,于情于理都接受不了。
墨成钧进来的时候,就见朱敏英眼里的泪顺着脸颊淌了下来,在脸上的皱纹间划过湿润的弧度,男人心底酸涩痛楚,他走过去,在朱敏英病床前蹲下身子,声音极轻的喊了句,“奶奶。”
朱敏英用力的偏过头去,用力吸着气不让自己过于失态,“成钧,奶奶不是老古板,可只这一件事上我不能由着你!那是你的爸爸,我的儿子!成钧你知道你爸爸去世的时候,奶奶这心都碎了,我都恨不得走的人是我,他还那么年轻,他都没有机会看着你长大!我儿子到底是犯了什么错,让顾温恒竟然这样狠,竟然这样狠!”
哪怕再多的理由也无法纾解一个母亲的恨意,更何况压根就没有正当的理由,墨少平那时候刚进入墨龙帝国不几年,所有经济账目就算是有问题那也不是多大的问题,若果不是贪图墨家手里的权和利,又怎么会这么残忍?!
朱敏英用力的深呼吸,仪器上心脏的跳动频率突然急剧增加,墨震渊慌忙过去攥住她的手,似是给予安慰,“你别激动,我们到了这个年纪,能多活一天是一天。医生也说了,你这状况真是不能太着急。成钧的事情,按你的意思办!”
墨震渊抬头用力瞪向墨成钧,示意他说话。
男人站在床边,他站起来声音极其低的压下去,“奶奶,我跟她之间随时可以离婚,当初结婚时候就连离婚协议都签好了。”
最初安排好的一切,这会儿说起来竟然如此艰难。他的声音沙哑,声带似是破损一样,带着伤痛和无奈从心涧狠狠的磨过。
这一场爱恨纠葛,终究耗费掉了所有力气。
“墨家要找什么样的孙媳妇儿不行?成钧,哪怕你是有目的的,我都不能接受!”不是顾冬凝好还是不好的问题,是这三代人之间的仇恨太深,深到无法化解。
走廊里,墨震渊语重心长,“我们还能活多少年?你奶奶是再经不起刺激和折腾,成钧,人这一辈子,太多的情,错综交织,分的清也分不清,是苦还是疼都得自己受着。”
墨成钧站在老爷子身边,双目赤红,不知是太过疲惫还是太过难过,他静静站了半响,“我已经通知高律师办理离婚手续,爷爷,我只一个要求。”
“什么?”
“这些事冬儿一点都不知道,跟她也没有直接的关系,顾温恒已经进了监狱,这下半辈子我不会让他有机会出来。但是,爷爷,我现在才知道,如果能够彻底的去恨一个人,也比不能恨也不能爱来的痛快!我不想她跟我一样。”
男人深浓的眸色轻敛,他手臂搭在窗沿上,头低下去后方又抬起,“而且,她怀孕了,已经快要五个月了。这件事,就到这里为止吧。”
完全出乎意料,墨震渊整个人也僵了下,握着拐杖的手突然重重敲了下地板,“你,你说什么?”
“孩子,快五个月了。”
墨震渊膛目结舌,这孩子来的真的太不巧了,一时之间竟也打了老爷子措手不及,或许女人对这个分外敏感,前阵子朱敏英还念叨起来说顾家那丫头不是怀了吧,他还说她瞎想,毕竟这两个孩子看起来不那么热络。
“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尊重她的决定,无论她想怎么做!”墨成钧低声,在这件事情上他已经失去了发言权,如果他不能牵住她的手,又还能怎么要求她?
他对她,无论哪一件事似乎都从未手下留情过。
墨震渊沉默半响,上一辈子的纠纠葛葛,终究是让他们来尝到了苦果。
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
这一天总是会来,只是超出了他们的预期。
顾冬凝早上起来还是简单化了个妆,让自己看起来更精神奕奕一些。
唐小菀不放心她,一定要跟着去,她这几日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看不出任何反常,可就是这样,她才愈是担心,就像是回光返照一样。
呸呸呸!唐小菀伸手抽自己一把,这什么形容。
“冬凝,我跟你一起,这些日子店里反正不是很忙,你自己也不方便。”
“没事,你不用担心。我只是去见见他,有些话总是要当面说清楚。”顾冬凝伸手拿了包,微微笑着拒绝唐小菀。
“我不是担心你,我是担心我干女儿或者干儿子,冬凝,你可千万想开。”
唐小菀是被顾冬凝那天的话给吓到了,整天的神经兮兮,只要顾冬凝出门,她就要跟着喋喋不休的念叨。
顾冬凝却只是微笑,她取了车钥匙,四两拨千斤的回,“我先走了。”
墨成钧定的地方,是个非常幽静的餐厅,爱尔兰舒缓的民乐流泻在整个布局精致的空间里。男人早已到了,外套脱了搭在椅子上,衬衫外面穿了件对襟的浅灰色毛衫,面容精致,轮廓犀利。
初见他时,顾冬凝只觉得这人嚣张狂妄到极致,没脸没皮,嘴巴贱的想抽死他,可她还是被他眉眼间飞扬的风采所吸引。可现在回想,她倒宁可回到最初,他在她心里占不到半点位置。
人生若只如初见,匆匆一眼,而后别过,午后暖阳恣意中也不曾想起生命中遇到过一个叫墨成钧的男人,该是多好!
墨成钧眼见她走过来,她剪了头发,及腰长发这会儿只到了肩膀处,松散披下来,纯黑发色衬得她的脸庞白皙而小巧,她穿着江南布衣风格的宽松外套,虽然肚子不是很显,但走路姿势却已有了细微变化。
她坐在他对面,眸光隐隐透着冷意。
墨成钧眸光落在她身上,眼底几分贪恋被深深的隐藏住,这个女人,哪怕他的身心再迫切的想要拥抱她,也好似成了奢望,男人双手交扣在身前,率先开口,“我已经让律师去办理离婚手续,办好之后律师会联系你。”
哪怕早就知道,这会儿听到还是刺耳的狠。
顾冬凝坐在位置上,她眸光冷静看向墨成钧,用力的深呼吸才能稳住自己语调平静带着浓浓的讽刺,“墨成钧,从一开始,你打的就是顾氏的主意?这样一步步的看着自己的目的达成,是不是成就感十足?”
“我是不是应该恭喜你,应该为你鼓掌叫好,你所有的计划都完美落幕!”
顾冬凝一字一句,几乎咬碎了牙根一样的质问,可无论她说什么,他都坐在那里,眸光深邃却又平静,似乎她的每一句话对他而言都没有冲击力。
墨成钧静静看向她,却并不说话,冗长而沉默的对视中,男人却突然伸手唤了侍者过来,“一杯橙汁!”
顾冬凝猛然闭了闭眼睛,到底是她想的太多,哪怕一切都已经这样明白的摆在眼前,潜意识里她还是希望他有足够强悍的理由,让她不至于在这一场爱恋中如此狼狈。
可是,没有。
他这样平静的看着她,如此残忍的目光,把她撕裂的如此彻底,指尖在掌心里蜷缩,尖锐的疼痛都抵不过心里的荒凉。侍者把橙汁端过来,细长的杯子,新鲜压榨的橙汁散发着水果特有的清香。
如果换一个场景,她一定会非常喜欢。
可现在,她看着它,眼底浮光凝动,“墨成钧,我是不是一直都在做一个奢华的梦?你从来也不曾把我放到过心里?”
“冬儿……”男人嗓音艰涩,他开口唤她的名字,却再也说不下去任何一个字,他应该斩钉截铁的为这一段感情就此划上句号,却在她疼痛难忍的眼神里失去了声音。
顾冬凝似乎也根本不需要他的回答,她问出来,不过是想让自己更痛,她知道有些毒瘤深藏在内心深处,如果你不能咬着牙关剔除,这一辈子都要被无尽的疼痛折磨。
“我再问你一句,景新的事,是不是跟你有关系?”她落在膝盖上的手指几乎要把掌心抠破,连着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几分哽咽,身体的每一根神经都被死死的揪扯紧了,她眼底浮现的是景新清醒后撕心裂肺的质问。
那种绝望,就好似深入骨髓,顾冬凝每次想起来都疼的无以复加,连呼吸都带着疼痛。